第20章 第二十章
二人随在侍卫身后来到客栈三楼上房,云翼正端坐于桌案前,手上拿着张折子,凝眉静观。
耳闻脚步声不止一人,他本以为是来送饭菜的后厨伙计,头也未抬,继续看折子。
侍卫头子轻咳两声,“殿下,凌将军和凌公子来了。”
云翼抬眼,瞧见他们时,愣了片刻。
二人皆向云翼俯身行礼,凌峰自持与云翼更为熟识,又本着维护侄子的想法,主动和翼王寒暄起来。
云翼得知他们此行是去往京城,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心中疑惑更甚。
他暗自思忖,凌姓,莫非……
“凌将军是如何同凌公子结识的?”
凌峰提起这个,欣喜之情难以抑制,“犀儿是家兄独子,流落在外多年。臣此次是来接犀儿回去,就近照顾。”
“原来是前将军之子。”云翼喃喃自语,看向凌犀的目光犹显复杂。
他原不想让凌犀入京,是因为京城中波涛汹涌,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到纷争当中。可凌犀又是他意外重逢的故人,他自然不想就此分离。如今凌犀以护国将军亲侄的身份入京城,名正言顺,以后应该也是会在将军府长住了。
云翼忽而低头轻笑,既然冥冥之中已经替他做了选择,他便不再瞻前顾后,将人护好就是了。
凌犀被瞧的一脸茫然,又是这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翼王殿下听到他们要前往京城好像是有点高兴,但不是完全高兴。
所以到底是高不高兴?
云翼放下折子,思索间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都是回京,不如同行,也好彼此照应。本王到此地时,上房只余下一间,现在应该是没有上房了。”
凌峰当然记得这茬儿,可眼前人是当朝亲王,他一个臣子不好让人家王爷给让地方,看来只能暂时委屈犀儿在二楼住一晚了。
就在他想携凌犀告退去安置时,云翼忽然开口道,“这里房间宽敞,加张床榻也没有问题,凌公子身体不好,不宜住潮湿之地,让凌公子与本王同住就是。”
“啊这……”林峰一时讶然,没想到翼王殿下主动让凌犀上来住。可与亲王同房也不是小事,更何况犀儿自小长在民间,对宫中礼仪一概不知,难免会冲撞王驾,反而得不偿失了。
凌犀倒是没有意外,反正两人不是头一次同房,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他们既是朋友,也就不拘于这些小节。
他看出凌峰面露忧色,安抚道,“二叔放心,我与殿下熟识,自有分寸。”
凌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这话翼王殿下居然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他对翼亲王是有所了解的,毕竟两年前的南疆之战,翼王殿下同他一起上过战场,实乃有勇有谋之材。对此,他很是欣赏,可翼王的性情似乎令人琢磨不透,想要讨好他的人大多吃了闭门羹,也不曾见翼王殿下同哪个人相交密切过。今日怎么就突然对凌犀另眼相待了?
跑堂伙计得了吩咐,急急可可的安排人送榻子和被褥上来,不多会儿功夫,热腾腾的饭菜也被端到桌上。
房中余下云翼和凌家叔侄,原本他是想只留下凌犀的,但想了想,好歹凌峰是个将军,又是凌犀的二叔,便一起留下用饭。
凌峰作为叔叔,还从未有机会同亲侄一个桌上吃饭,想起凌犀的父母亲都不在了,且如今体弱多病,不免更加疼惜。
他兴冲冲盛了一碗金丝蜜枣粥,尚未端到凌犀面前,便眼睁睁瞧着云翼同样端了一碗枣粥,在他之前递给凌犀。
“粥要趁热喝,凉了对胃口不好。我尝过,甜的。”
凌犀含笑接过,“多谢殿下。”
蜜粥入口,果然很甜。
凌犀满足的眯起眼,对于嗜甜的人来说,东西不用多,只要够甜就好。他一转头,就瞧见凌峰端着粥碗呆愣愣的杵在那。
“二叔,怎么了?”
凌峰尴尬的收回手,把粥碗放到自己跟前,干笑两声,“没什么,殿下说的对,这粥是甜。”
虽不知翼王殿下何时对人如此客气关照了,想来可能是一时兴起,真的想分享甜粥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凌峰并不气馁,继续挑菜夹给凌犀,“犀儿,这鱼肉……”
然而就在他下筷子的时候,云翼已经直接拿走凌犀跟前的碟子,每道菜都夹了一点,碟子重新回到凌犀那早就没了空余地方。
“殿下不必只顾我。”凌犀心里过意不去,从饭菜上桌,云翼就没有吃一口,只管给他布菜了。
云翼这才动筷,“无妨。”他目光扫过凌峰时稍作停留,“凌将军怎么不吃?”
凌峰如梦初醒,保持微笑道,“吃了,臣刚吃好几口,好像有点饱了,许是还不饿。”
等云翼的视线错过去,他长舒一口气,手中饭食顿觉无味,当真是见了鬼了。
夜渐深,床榻都已经铺好,三人面面相觑,最终是凌峰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上房。
房门关合的瞬间,云翼好笑道,“凌将军的眼神好生奇怪,就像是我能把你吃了似的。”
凌犀莫名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二叔才找到我,难免会紧张些。”
“这样也好,不必日后只见书信了。”说着,云翼自觉走向另加的榻子,撩开衣摆坐上去。
凌犀见状忙上前,“还是我睡这里。”怎么好叫人家请客又让床,而且另加的榻子看上去就很硬,躺着应该舒服不了。
“我习惯睡硬床。”云翼眼也不眨一下的说道。
一听就是骗人的。
没办法,他是拗不过这个人。
凌犀合衣躺下,偏头看一眼对面榻上的人,往床里头挪了挪,拍拍床沿,“如果殿下不嫌弃,可以和我共榻。”
云翼余光瞄过去,身体却没动,“可能会挤到你。”
“我看这床挺宽敞,睡两个人没有问题。还是说……殿下是嫌弃……”
话尚未说完,云翼立即起身走过去,掀开被子靠床榻边沿躺下。
凌犀眼瞧着云翼另一侧已经没有丝毫空隙,而他们之间隔着的仿佛楚河汉界。
“殿下是想半夜掉下床去?”
云翼闻言,又往他这边挪了挪,意外碰上他的手,反而舍不得移开了。淡淡的药香味萦绕鼻尖,他触及凌犀微凉的指尖,想也未想,便将其包进掌心。
手不冷了,凌犀偏头,只见云翼侧颜,“殿下?”
“睡吧。”云翼阖上眸子,握住凌犀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许是身边有个大暖炉,凌犀直觉暖和不少,入睡也比往常快了许多。
次日一早,凌犀醒来,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正巧这时,阿九和小仲端着铜盆进房来伺候他梳洗。
“翼王殿下呢?”
阿九一边替他梳头一边说道,“殿下去找凌将军了,临走时吩咐奴才们在门外候着,等您醒了再进来。”
料想翼王特意找二叔,没准儿是有关朝堂的事,于是洗漱之后他便自己先下了楼。
阿九找小二要一些吃食,见端上来的只有包子和小米粥,嫌弃道,“公子,这家店的伙食真的不大行,您先将就一下吧。”
凌犀却不甚在意,“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
这时,客栈外面突然响起鞭炮声,锣鼓喧天,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在笑,还有人在哭。
“外面是在干什么?”
阿九一溜小跑跑到门口,又跑回来,“公子,是迎亲队伍。”
迎亲?怎么还有哭声。
小二叹声气,“真是美人薄命啊。”
凌犀一听,冲小二招招手,“你知道是何人娶亲?”
“还不是宋家老爷,他今年都年过半百了,家里有十几房妻妾,这不,前几日看上了镇东头买豆腐家的儿子,愣是要纳做第十八房妾室。”
兴娶男妻男妾的事他倒是听过,没想到今儿让他撞个正着,还是仗势强娶的。
门外忽生骚动,锣鼓戛然而止,惊叫声四起。紧接着一个身穿粉红喜袍的男子横冲直撞的扎进客栈中,跑动间撞倒了桌子凳子,吓得客人们都往楼上跑。
“把那个小贱蹄子给爷捉回来,反了他了!”
说话间,四五个家丁涌进客栈,撸起袖子围堵男子。男子被他们逼的退无可退,一转头瞧见凌犀等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喊,“公子!救救我!我不想嫁人!”
凌犀起身时,一位身着大红喜服、体态圆硕的中年男子提着衣摆追进来,“跑,我叫你跑,绑回去!看爷晚上怎么治你。”
“等等。”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尤其是中年男子,那目光一下子就迷离了。
凌犀被他看的不适,凝眉道,“阁下眼中可还有王法?光天化日,强抢民男,当真有恃无恐?快把人放了,今日之事便暂且作罢。”
中年男子嘿嘿笑着,根本没听进去这些文绉绉的话,只顾着赏人了。
“美人儿,你比他们都好看,爷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要不你随爷回去,爷不仅放了他,还扶你做正室怎么样?”
凌犀何曾被人当众如此称呼,顿时气结,止不住咳嗽几声,“休要胡言!”
“呸呸呸,你个癞□□别冷充白天鹅,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阿九叉着腰骂道。
中年男子根本不理会阿九,一个劲儿往凌犀这边走,“美人儿,别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你说这么美的容貌,不就和该让人赏玩的嘛,不然多可惜。”
凌犀听不得他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嫌弃道,“照这样讲,阁下这副尊容岂不是该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骂人他不行,那人不带脏字他还是在行的。
中年男子一拍桌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爷看上你是赏你脸了,别人几辈子求不来的福气。来人,把人带回去,我还不信了,降伏不了你。”
话音刚落,只见有道影子自上飞过,再听一声惨叫,中年男子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瞪着自己的手,而他的掌间正穿插着一只竹筷,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