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我果然还是太过自私。」已然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感叹道。
「请别这麽说。」婴儿用力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到最后,他仍然要依靠别人的帮助。
「中尉!」身穿西式长袍的银髮男子用力推开了门,银白色的眼中充斥的悲伤。
「威斯曼」听到老友的声线,老人微微睁开了眼,原本混浊的眸光有照映出了一丝光彩。
听闻黄金之王处于弥留之际便匆匆赶来的白银之王,终于赶上了对方的最后一面。
懂得看场面的风微微向令他尊崇的老人欠身,便默默地出了房间,将最后的时刻留给了已然有半个世纪未曾素面的挚友们。
「中尉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威斯曼语带哽咽,继姊姊之后连中尉也要向自己告别了吗?
「啊啊,真对不起,又独留你一人。」放下了威严的伪装,国常觉大路觉得他彷彿回到当初二战时期,和威斯曼姐弟一同相处的时光。
他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和他们有说有笑的中尉,而不是肩负起整个日本的黄金之王。
「威斯曼,但我不后悔,因为黎明将近。」国常觉大路温柔地对友人说道,他望向御柱塔落地窗外初升的旭日,「看,这便是你从未看过的,地面的日出。」
「黎明新世界的开始吗?」威斯曼苦笑道,「即使看过无数的日出日落,我的世界却仍然静止不动。」和中尉的世界不同,他的岁月早已停留在那场轰炸之中。
「会找到的,总有一天,你能从光芒裡感受到世界再次转动,一切的一切,将再次向前迈进。」
「再次转动?」
「正因为是司掌命运的黄金之王,因此我格外明白这一切终将改变她能够做得比我更好。」是的,如果是那个孩子,她一定能拯救他们,使他们偏离原先既定的悲剧。
「她?」
无视掉白银之王的问句,黄金之王感叹道:「我等于是把烂摊子全部都扔给她啊。」
「嘛,至少我们三个人的梦,是我们一起成就的。」
「中尉」
「啊啊,威斯曼,好一个瑰丽的新世界啊。」
「嗯。」面对死亡,白银之王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麽。
「我昔日梦想的,就是这般景色。」
「嗯。」
「美得令人不捨得闭眼」
「嗯。」
听见礼貌性的敲门声响,白银之王仍然还没从挚友的逝世回过神来,早已料想到他反应的兔子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便鱼贯而入。
「白银之王,请您敲一下阁下的枕头。」
威斯曼并没有记忆他是如何做完对方所要求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时,兔子已然从身旁同伴准备好的托盘中取下一片三角形的纸,盖在先王的额头之上。
啊,应该是某种日本的习俗吧。
「是天冠啊。」不知何时再次回到房间内的婴儿再次对着老人鞠了个躬,顺便证实了白银之王的猜测。
「请节哀顺变。」
「中尉口中的那个『她』是谁?」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婴儿知道些什麽。
「是我的学生,据国常觉阁下的说法,她也将会成为他的继承人。」风感觉舌尖都泛过一丝苦涩。
继承人?
啊,又有一个人要因石板而改变人生了。
白银之王以辨别不清意藴的眼神看了风一眼。
「威尔帝,胸前佩戴着一个和你一样的奶嘴,只不过是绿色的。他是你的同伴吗?」
「算是吧。」虽然他一点都不认同对方就是了。
「我和他是因为科学家的身分而认识的。」
「不意外。」毕竟那傢伙只热衷于科学,而王权者的一切都超出他们以前的认知,自然能引起那个疯狂科学家的兴趣。
「你不,你们到底是什麽?」他在眼前的婴儿身上感受到了同样沧桑的气息,那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下所淬炼出来,对世界、生活的厌烦。
婴儿低下头,小手轻抚上历经两次的供奉,愈發绚烂的岚之奶嘴。
「和你一样,被世界所静止的人。」
☆
身为这个国家的支配者,国常觉大路的丧礼定然是繁複且庄重的。
黄金之王的死亡便昭示着新一轮势力的洗礼即将开始,死者的遗志并不能左右生者的行动。而在局势尚未明朗、暗潮汹涌之际,谁都不愿当出头鸟,相关者都乐于将表面功夫尽善尽美,以最为体面的姿态,来送行这位叱吒一生的老者。
后继无人更好。
声势浩大的丧礼如逝者生前所安排好的一般如期举行,身穿黑色术服戴着金色兔子面罩的黄金氏族们太着庄重的灵车,为先王送上最后的饯别。
而被簇拥的灵车当中,并没有国常觉大路的遗骸,裡面所被供奉的,只是他生前的那套繁複且庄重的服饰。
而他真正的尸骨,则是在白银之王释然的微笑之下,随着他本人的遗愿前往到德国——他最初和威斯曼姐弟所相遇之处。
但白银之王却没有如众人料想般离去,他跟随着婴儿的脚步来到另一个房间。鎏金的光芒流转于女孩身上,细密的冷汗遍佈了女孩因痛楚而皱紧的眉头。
「从被阁下救回来那天开始就这样了。」风轻巧地蹬上床垫,两隻小手紧紧地握住夏霓不自觉攥紧的拳头,试图不让她的指甲刺进血肉之中。
也告诉着他的学生,他一直都在她身旁。
自从踏进房间之内,白银之王就感受到了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浓浓的石板气息,这也更加肯定了他先前的猜测,
望着那流转的金芒,他瞬间就了解到了石板的用意,「石板在帮她改造体质,她原本的身体太弱,若是成王,会承受不住力量。」
但是他也不愿看到一个幼童持续如此巨大的痛苦,白银之王将手轻轻抚上女孩的额头。
白银色的柔光透过白银之王传递给女孩,浮动的灿金在白银的调和之下变得稍微柔和,金黄色的光点在女孩的上空逐渐聚集,昭示着新的王者的诞生。
风痛苦的闭上了眼,还是逃不掉吗?
「这!怎麽可能?!」一旁白银之王的惊呼声迫使他睁开了双眼,只见女孩的髮丝在金光的渲染之下,逐渐从黑色转变为耀眼的金。
「不合理」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情!威斯曼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及背的长髮,啊,看他好像不太准他的头髮天生就是银色的
但是中尉也没發生过这种变化啊!
他偏过头去,看见了也一脸茫然的婴儿,也是啦,王权者这方面本来就是对方所陌生的区域。
一道灵光乍现,「难道这才是她的真正的面貌?譬如说之前被下了什麽封印之类的,然而在这次的机遇之下,血脉封印被解开了?」
风沉默不语,确实是有可能,毕竟黑髮黑眼在这东方国家才是最好的障眼法。但他怎麽从来没听管家婆婆说过?
夏霓,妳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
外界所發生的一切,身处于剧痛之中的夏霓浑然不知。
在她记忆的最后一瞬,她模彷了两年前的那次意外,她将体内那股力量解放,并且注入师傅那颗特殊的奶嘴之中。
明明炎热的火焰在身旁熊熊燃烧,但是夏霓却如同坠入冰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就跟两年前的那次一样。
只是这次伴随而来的却是死亡的脚步声。
咯噔、咯噔、咯噔。
她都可以听到死神来临前那皮鞋踏于地的走路声,然而此时意识混乱的她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就是死亡吗?
面对着一望无垠的黑暗,她模模煳煳地想道。
她就这样,要死了吗?
不、不行。
她还不想死。
她和他们约定好了啊要一起去上学,一起去游乐园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做
谁?谁可以救救她?
一双充斥着皱纹粗糙的大手握住了她,她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叹息,彷彿像是在抱怨着她多麽的令人不省心。金色,破开了黑暗,驱逐了死神,带来的转机。
夏霓茫然抬起头来,周遭不再是先前死气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金黄色的柔光跳耀于整个空间,彷彿在欢迎着她的到来。她望向空中那曾多次被国常路大觉所提起的石板,心中有了瞭然。
这是德累斯顿石板。
再回想起她刚才所感受到的,所以说是国常路先生救了她吗?
这就代表着夏霓低下头,不愿意再去多想,但泪水早就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她知道,国常路大觉绝对不希望她为他难过的,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教导她的——
不同于国常路大觉所告诉她的苍老声线,一道稚嫩却空灵的声音在夏霓的脑海迴响。
『成王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