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故人似新未道破
却说净光荡世，轮回重启，林笑茫然不觉间，置身奇境。
此境之中，他看到，本该逝去之人，安然健在；本该严酷之人，和蔼可亲；本该柔怜之人，高冷孤绝。
更是意外，撞上了灵界故人。虽仅一面之缘，交情不深，但也性情相投，同道中人。
然对方未认得他，故正欲与之解释。
话未尽，故人捂口止言，称风中有耳，草中藏目，不宜声张。
林笑心下微讶，若有了悟，遂后退半步，拱手作揖。
只道：“月有意而窥窗探帘，云无心而随风逐野。”
“纵我不语，彼不窥耶？”
“若见月不眠，遇风止步，夜岂不无辜，云岂不无路。”
“子意清清，我心悠悠。未匿不端，何惧明晰？”
闻得此言，仙裳女子神色微异，波光流转。
她轻道：“你……有种熟悉之感。”
林笑和笑道：“那便对矣，我正是朋友旧识。”
“庐前初见，盏茶淡交。一碰误落红尘地，子与我，月下洒雨灭旱焦。”
“路遥遥，星迢迢，相逢尽是他乡客。子，颜依旧；我，性情飘。”
“若不嫌，敢问故人，尚安好？”
仙裳女子蓦然身泛灵光，衣袂无风飘曳，双眸清光湛湛，似蕴浮光掠影，急速晃闪。
片息，光淡去，衣停摆，眸复常。
女子朝林笑婉婉一揖，轻音道：“多谢凌道友胜言，助寒香破迷障，拾往忆，灵性还初。”
林笑眨了眨眼，这回轮他迷茫。
我做了什么？
只是旧事重提了一下，以便对方认出自己。
实则，他并不知情，对方自上一次神游下界，回界后道境突破，沉梦千年，以致记忆沉淀，令对方想不起往昔旧事，只剩心智如常。
故而举止复归童真，如不谙世事之前。
而林笑虽只言片语，却犹如在对方心湖投入沸石。
那些沉淀的记忆，纷纷浮起，才算真正梦醒。
曾经，对方因他而沉梦，如今，也因他而出梦。
虽时隔多日，却也算有始有终，了圆前缘。
其中，亦不乏清灵希夷子法眼深邃，洞察因由，暗中助成。
林笑虽不解全貌，但对方认出了自己，便是好事。
他忙虚扶道：“道友言重了，我只是说了几句粗言，若能从中有得，也定是道友慧觉高妙，见凡思圣，闻铃悟真。”
“话说回来，道友怎也在此？”
梦寒香微一思索，道：“此事不急，当前以凌道友之事为紧，且容寒香事后再挑明。”
“凌道友快去吧。”
她让开身形，往村子内作请。
村落中，怜心四下巡目，似乎在找着什么。
林笑往里看了眼，道：“道友若无其他要事，可愿同行？”
对方明晃晃知道些什么内幕，他岂会就此与她作别。
梦寒香略作沉吟，颔首道：“道友不嫌，寒香自无不愿。”
她此时记忆恢复，对先前突兀砸落造成的误会也已明白。本来打算避嫌，让林笑先去解释误会。
但林笑坦荡相邀，她自也无需心虚回避。
二人遂并肩走入村中。
行至怜心近前，林笑朝她爽朗笑问：“朋友，你在找什么呢？”
怜心只微微侧首，冷淡一瞥，即收回目光，继续观察四周。
林笑暗道有趣，又道：“莫不是，在找什么隐藏高人？”
怜心一顿，转身对他冷言道：“既被你得知此秘，便留你不得。”
她凛然伸出右臂，往林笑走来。
林笑微一惊，忙摆手道：“别！放心，我绝不跟你抢。”
“而且我知道在哪，可帮你找出。”
怜心这才止步，目光似不经意看了梦寒香一眼。
林笑四下略瞧，便认出怒剑所在房屋，走去门前，轻轻叩门。
咚咚咚！
“主家可在？有人求见。”
很快，林笑听见门内动静，遂退开让至一边。
屋门支啦开启，走出一精瘦老汉。
怜心登时双眼一亮。
老汉淡淡扫了眼三人，若欣慰道：“不错，这一届有三人揭开了老夫的谜题。”
他轻身一纵，即跃起丈余，翻上自家屋顶。
林笑再次后退，仰头上望。
见老汉伸出右臂，俯视道：“老夫既让你们找出，那么按照约定，你们每人可从老夫这里，获得一道魄灵。”
“灵纹，绽放！”
其手臂上符纹应声大亮，瞬间涌出无数金光莹莹之物，飘浮于老汉周身。
数量繁多，形状各异。铺摊之广，盖过屋顶。
林笑顿时瞧得双眼大瞪。
这老汉，这么好说话？
一见面，直接送宝。
林笑刚想言谢，才举步张口，一道白绫迅疾，眨眼将他捆了个严实，连嘴巴也被缠裹上。
他只双足一并，便直挺摔倒。
扭头一看，裹身白绫自怜心右手而出。
他头上顿时顶上问号。
白刺变成了白绫？
还会偷袭？
怜心未朝他瞧一眼，抱拳单膝下跪，朝屋顶老汉道：“听闻前辈有一道传说魄灵，还请前辈不吝下赐。”
老汉淡淡看向她道：“老夫这里有一个规矩，想要魄灵，就自个挑。”
“能得到什么样的魄灵，全凭你自身机缘与造化。”
怜心当即一怔。
林笑连忙吱声示意。
梦寒香只于一旁平静旁观。
怜心想了想，收手撤回白绫。
林笑爬起身便道：“我知道那道传说魄灵长什么样，可以给你指。”
怜心神色一凛，一挥手，白绫再次飞出，捆住林笑后猛一拽，拉至身前。
白绫一收，一只手毫不客气揪住林笑衣襟。
一对寒光，紧盯林笑双眼，却不言语。
林笑与她对视片响，先声道：“他最厉害的魄灵，该属一把剑。”
“你往他那里找剑形魄灵，准没错。”
怜心眉宇微蹙。
林笑又道：“不如我指与你如何？”
不待对方同意，他便转身朝老汉道：“高人前辈，能否将您的剑形魄灵罗列于前？”
老汉只背手道：“老夫说了，想要什么就自个挑。”
怜心也不二话，改揪为拽，挟林笑跃上屋顶，于大片莹光之物中扫目搜寻。
林笑顿觉置身百货商铺，各色形物，眼花缭乱。
忽而，怜心目光一定，迅速移步至一处。
林笑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得一排剑器，长短大小皆齐备，不由有些发愣。
他突然反应过来，朝老汉问道：“高人前辈，您该不会，不喜欢剑吧？”
老汉回道：“老夫喜不喜欢，与你何干？”
林笑道：“你若喜欢，怎能如此不专一呢？”
“这长长一排，我们怎么选？”
老汉冷冷道：“那就是你们的事。”
林笑道：“怎会只是我们的事呢？这同样是您的事！”
“不如，您从里面挑出一把最喜欢的吧。”
怜心只默然看着。
老汉神色微动，饶有兴趣道：“你让我挑，又如何肯定我挑出的，会是我最喜欢的呢？”
林笑大方一挥衣袖，洒脱道：“那就是您的事了。”
老汉略微惊异于他的自信，倒想看看，他是否真会选他挑出的。
手微一招，一把长剑，自群剑中脱出。
林笑煞有其事扶颔道：“这就是前辈最喜欢的吗？嗯，看起来不错。”
老汉不语，目光玩味，只待他选。
林笑转身朝怜心道：“你看，前辈已挑出最喜欢的一把。君子不夺人所好，剩下的，我们就可放心选了。”
老汉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子原来一开始就不信他。
不过，如此也只排除一把而已，能起何用？
怜心目光微动，本也以为是去选挑出的那把，结果却恰好相反。
可剩下的，又该如何选。
见林笑努嘴示意她挑选，她也未多想，于群剑中逡巡一圈，凭直觉伸向其中一把。
手伸到一半，却被一把按住。
林笑目光讶然看着她，疑声道：“你干嘛？”
怜心秀眉一蹙，不明所以。
林笑却自顾按下她手腕，道：“哪是怎么选的？你得……”
他从怜心背后拉起她双手，展臂往前一抱，将群剑尽皆揽入怀中。
遂道：“这么选，才叫放心。”
“人家前辈都挑出最喜欢的了，你作为晚辈的，就该懂事点，把这些前辈不喜欢的都取走，省得碍了前辈的眼。”
“如此，前辈也好钟情于一把，矢志不渝。”
饶是一直高冷着的怜心，也不由露出几分茫然。
老汉却是摇头一笑，笑骂道：“你小子，原来是耍这种心眼，胆子倒不小。”
“只是，贪心不足，就不怕到头来，一件也得不到吗？”
林笑满不在乎道：“瞧您说的，没您的授意，我们岂敢这么取？”
“您只说每人可取一道，没说不可取两道呀。”
“而且她只取一类，叠作一处，也是一道，怎么也说的同。”
“还是说，高人前辈想现在反悔，与我们这些小辈计较？”
老汉当即大笑道：“好小子，难怪能解开老夫谜底，确有几分小聪明。”
“老夫说出去的话，自不会反悔。”
“可你们想这样取，就得看看你们的本事，配不配得上这种取法。”
林笑听出对方也非吝啬，只是不想将重器交落庸人手上。
如何才能算得上配？
自然是能发挥出所选魄灵的全部威能。
他转身朝尚有些发愣的怜心道：“前辈想掂量你的斤两，便放手给他瞧瞧。”
“正好借机试试新器的威力。”
旋即又附耳低语道：“你的白绫不止能放出一道吧，且尽数放出，每道裹一把剑，以绫作手，诸剑齐舞，封锁十方。”
怜心目光一定，手背灵纹一亮，涌出成群白绫，如林笑所言，一道裹一把，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如群龙舞空，凌凌声威。
随即剑锋一转，齐指老汉。
老汉朗声大笑，道：“好小子，原来如此，确有几分依仗。”
“姑且算你够格，都收起来吧。”
出掌一推，隔空对准怜心。目光一凝，成片光纹自掌心飞出，打向怜心。
怜心划手一捞，尽数吸入手中。
白绫与群剑顺势收起，于手背浮现多道新灵纹。
她看向手上灵纹，不禁有些恍惚。
“她选完了，小子，到你了。”
众人目光齐聚。
林笑扫视飘浮众物，略作沉吟，即出手探拿。
只是，拿完却不停下，还连连出手，率性随意，毫不客气。
最后大抱一堆，回到老汉身前，轻慢道：“就这些吧，多少钱？啊呸！”
林笑忙外边上一呸，改口道：“我是说，就这些。”
老汉面无愠色，只淡然道：“小子，你真把我这当杂货铺吗？”
林笑反驳道：“杂货铺可比您这里齐全多了，怎么，不可以吗？”
不可以他最多放回去。
所拿之物并非他目的，“拿物”这件事，才是他的目的。
如今目的达成，东西要不要皆无不可。
老汉神色怪异道：“非不可，只是你帮那小姑娘挑，尽挑些最好的，何以轮到自己，却挑些……”
却说林笑都拿了些什么？
有怪状的小石头，古朴长琴，书册，毫笔，画卷，圆镜，茶壶，旧炉，扫尘等
林笑道：“这些怎么了？这可是您这里的东西，您还能小看它们不成？”
老汉目光复杂道：“每一个到我这里的人，都希望能获得一道强大的魄灵。”
“有那么多威武之物不挑，你为何独挑这些呢？”
林笑瞪目惊讶道：“这些不就是强大的魄灵吗？”
“怪石，乃实友；古琴，乃和友；书，乃智友；笔，乃信友；画，乃观友；镜，乃明友；壶，乃酒友；扫尘，乃净友。”
“有了这些，我简直能天下无敌。”
嘤嘤！
一声轻笑自屋下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见梦寒香正眉开眼笑。
见众人望来，她忙正容肃神，似甚也未发生。
林笑收回目光，朝老汉道：“我也知这些你也难送的出去，干脆帮你打包带走，以便让你早日退休。”
老汉摇头一笑，叹道：“随你吧。”
一招手，又是成片光纹飞出。
林笑不需动作，光纹已自行汇入手背。
怀中诸物，也随之收纳其中。
老汉遂看向梦寒香，问道：“你呢？”
梦寒香施礼道：“多谢先生好意，然寒香并非此道中人，只好辜负先生好意。”
老汉挥手一收，飘浮诸物尽隐，淡然道：“人各有志，随你吧。”
轻身一跃，纵下屋顶，转身走回屋内，逐客道：“此间事已了，你们走吧。”
林笑跳落地面，动作略显笨拙，也往屋内走去道：“哪里了了？正要与前辈请教一番，顺带看看前辈送的东西灵不灵当。”
随即也将二女招呼进屋落座。
茶谈半壶，才告辞离去。
临别时，老汉警告几人莫要泄露他的住处。
林笑却赠言道：“久处一方终无济，度世随缘助道长。”
“云水闲游烟霞客，不寻而遇人人朗。”
“前辈乃清疏高士，天下之大，无不可携杖独往，何吝一履？”
“长隐此地，找上来的，多是功利钻营之辈，未必会合您的意。”
“不瞒您说，我其实并未解开什么谜底。”
老汉疑道：“那你得知我门户所在？”
林笑嬉笑道：“盖因你我有缘。”
老汉冷哼一声，闭门绝客。
几人遂去。
出村路上，林笑盛邀怜心结伴同行。
怜心未回应，只冷冷问道：“你为何帮我？”
林笑朗笑道：“曾有人，问过与你一样的问题。”
“而我还是那个答案，盖因你我有缘。”
怜心也与老汉作一样反应，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
人群中，繁华间。
一队奇装异士，引人瞩目。
尘道：“七欲似乎有缺，任凭调配，也难契合长生不灭。”
风道：“笑君许是还算漏了什么。”
笺道：“我那师弟也不晓得死哪去了。”
一红装女子蓦然拦住几人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