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哈哈哈——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二舅的表情好可怕啊哈哈哈——”
两个狗胆包天敢于对当朝‘小慕大人’恶作剧的小屁孩儿一溜烟儿地跑回青霄院，小太子从小到大第一次笑得这般开心肆意, 他一手紧紧抓着那个从自家二舅窗台的‘姚黄’上剪下来的小花苞, 一手抓着同样笑得直咧嘴的纪家小少爷, 嫩白的小脸都笑得红彤彤一片。
“呼、呼哈哈哈、呼啊……不、不跑了、、”毕竟年纪还小，一路又笑又快跑的，当他踏入自己的小院时，小家伙只觉得肺都快炸了。
“别笑了, 你先缓缓。”纪宸翎大他三岁又自幼习武, 倒没太喘气, 见他弯下腰撑着膝盖气都喘不顺却还是止不住又喘又笑，倒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岔气了。个子高一些的小少年熟练地伸出手轻轻拍小太子的后背, 规律地为他顺气, 动作流畅得似乎经常这么干似的, 口中还朝他引导道：“来，先吸一口长气，再慢慢吐出来……好, 再来一次。”
“呼——”小太子按照他的引导重复了几次, 终于觉得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慢慢平缓下来……
“好多啦……”闻君泽朝他扬起个大大的笑脸，歪着头笑道：“宸翎哥你好会啊，是不是经常这么照顾人？”
纪宸翎老实地点点头，又伸手给他把跑得凌乱的衣袖和领子拉好, 道：“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小我一些，平时在家都是我在看她。”
闻君泽很自觉地站着不动任他摆布, 只觉得这纪家小哥哥特别有当哥哥的范儿，下意识对他有更亲近了些：“诶——真好，纪家妹妹一定跟你很亲吧，你俩长得像吗？”
“还好吧，那丫头是个暴脾气，我没在她身边看着，她就整个儿一混世魔王。”小纪少爷故作老成的语气说着，然后又忽然停顿了一下，轻声道：“她与我并非同胞兄妹，长得不算特别像。她是我三叔的孩子，我们的父亲都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殉国了，我其实是她堂哥。”
“！！！”闻君泽原本还满脸嬉笑，一听到纪宸翎这话，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僵硬了——
纪家小哥哥竟是从小就没了爹……
小太子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们娘亲呢？还在世吗？”
“啊，在的。”纪宸翎老妈子似的把小太子原地转了个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还有没有那里没收拾整齐，特别淡定道：“不过我母亲是我们天诏府的首席军师，她的母亲是前线一等医官，她们常年奔波在外极少在府内，我们两很难才能见她们一面。”
“……这样啊。”小太子反复转着手中那个小花苞，轻声道：“那我们三个都是一样的呢。”
纪宸翎：“嗯？”
“…………”小太子抿了抿唇角，灿烂的冬日暖阳洒落在他发间，让他乌黑的发丝泛起些许亮光华彩。他垂眸看着那朵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蕴含了什么意义的‘首次叛逆成果’，眼底闪烁着淡淡的波光：“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过世了，在半月之前，我一直都不被父皇所喜，平日里要见上父皇一面可难了。”
小太子说完，又重新抬起了一张可爱的笑脸，笑道：“现在不同了～父皇可喜欢我啦，还把我大舅一家接了回来，我以前在这皇宫里只有二舅一个亲人，但现在我有了大舅、大舅妈、浩景表哥和微微表妹～大家都对我很好～大舅妈还会唱好听的歌儿哄我睡觉～”
“宸翎哥，你也会有好多喜欢你的人的，别怕哦！”五岁孩子的逻辑有些时候就非常地直接，他想到了的话就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纪宸翎看着他灿烂的笑脸，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一些……这样比起来，还是你比较辛苦吧。”说着，纪宸翎有些疑惑地皱了皱小眉头，好奇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陛下对你的态度会忽然改变了？”
被问到这个，小太子一愣，抬头看天想了想……
“是啊……为什么呢？”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闻君泽垂下头，反复转动着手里小花苞，呢喃般轻声道：“……我也不知道……父皇忽然间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个人……
“…………”这个问题难以被解答，两个孩子面面相觑，相视无言。
闻君泽莫名地有些心慌，下意识皱起了精致的小眉头，紧紧握着手里的小花苞，没有说话。
是啊……父皇他的变化可大了……
大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
“你不是闻九霄，你是谁。”
“…………”
车厢内紧绷的气氛还在持续，年轻的帝王半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褪去伪装后锋芒毕露的高大将领，心中衡量着此时的形势。
他该说多少、该怎么说，才能将此刻的形势转化成己方利益最大化呢……
心中琢磨个不停，唐艾伦表面上却并未露出痕迹，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闻九霄？可有证据。”
这句话纯粹废话。
但却能为他争取不少盘桓的时间。
“…………”顾贞放下茶杯，沉声道：“认真的？你要跟我扯这个？别人不知道闻九霄是个什么狗样我还能不知道吗？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你们两除了皮囊，其他的就没有哪儿是一样的。”
“……这个我倒是略有所闻。”唐艾伦撑着脸颊按了按太阳穴，垂眸道：“你为了保护天诏府和慕云起，‘深夜潜入宫中试图弑君’、‘时不时在私下里言语威胁皇帝’、‘半夜把自己的匕首放在龙榻上恐吓帝王’，把自己在朝廷和帝王眼中的形象树立成了个惹不得逼不得的疯狗……闻九霄这辈子的倒霉模样都该被你看了个遍吧。”
唐艾伦看着他，淡淡道：“你也是个狠人了。”
“…………”顾贞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嗤笑了一声：“太他妈不可思议了，你真不是那狗皇帝——”
“谁说我不是了。”唐艾伦抬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润的茶水润润嗓子，平静道：“我既然接手了‘他’的身体，那他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不管是责任权势，还是恩怨情仇，我自认倒霉，都背了，这样一来，我和‘闻九霄’还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顾贞听他这话，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这算是承认了？”
唐艾伦反问道：“我承认你就信了？”
顾贞：“…………”
……
这就又把话绕回来了。
唐艾伦和顾贞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不相让。
车厢里的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纪宸予已经办完差事归来，轻轻敲响了御驾的车厢门，两人这才错开视线——
门外的纪宸予：“陛下，大军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启程了。”
唐艾伦恩了一声，隔着门板稍稍大声了些：“走吧，莫耽误了时辰。”
“是。”
纪宸予领命而去，车厢外又恢复了平静。没过一会儿，随着军号和整队呼声响起，以九匹大内好马拖动的御驾也稍稍震动一下，开始随军行进了起来。
御驾内，两人依旧安静无言。
“……”顾贞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先开口了：“既然云云认同你，也愿意辅佐于你，那我便信他。”
“你信他？”唐艾伦微微眯起眼，唇边终于出现了些微笑意：“你信他，他信我，这么说来，就是你也信我的意思？”
顾贞挑了挑嘴角，粗旷却自有一份帅气的脸上露出一抹桀骜的笑来，道：“云云将这个国家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他都点头了，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只不过——”
高大威猛的将军郎忽然散发出了一针迫人的气势，威胁地低声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也像闻九霄那狗皇帝一样打他的主意…………”
接下来的半句话未说出口，但其中浓厚的杀气却是丝毫未加掩饰，直直地朝唐艾伦袭去——
端的是一阵‘敢打老子媳妇儿主意的人都活不过下一秒 ’的凶残架势。
“…………”唐总都愣了好吗。
原来这货一直都对他和慕云起存在这种误会啊……
虽然觉得自己不是很直但也绝对不会跟慕云起搞在一起的唐霸霸只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而是一只护食儿的大狼狗……
唐艾伦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严肃道：“如果我有什么动作让你误会我和慕云起有一腿，请务必告诉我，我一定改。”
顾贞：“………………”
……真没有？
看着帝王那副不似作假的严肃表情，老顾心中忽然美滋滋，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虎着一张俊脸，沉声道：“没有就好，你俩平时别老腻在一起，外边儿传的不好听。”
“…………”唐总斜眼看着他，只觉得这货的醋劲儿真是绝了。
两人既然讲开，也就陆续商量了一些别的事，直到日头高照、正午当空时，顾贞这才打开御驾车厢门，从车里出来了。
“贞哥？”纪宸予之前还在好奇他哥和陛下在里面说些什么这一聊就聊了这么久，但在看到他哥脸上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时，又把即将问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
……也许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回头再问吧。
顾贞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自翻上自己的马，到了车驾的另一边，和前两天一样与纪宸予一左一右包围着体积庞大的御驾，守在帝王身边寸步不离。
“…………”见顾贞已经回归本位，唐艾伦放下帘子，遮住了外面想要望进御驾内厢的唯一通道。
‘我同意你们的看法，国师还是要继续找，你这情况一天没个准话，谁心里都是提着的。还有就是……’
“……‘不能被纪宸予知道真相’。”唐艾伦靠在随着车轮转动而微微摇晃的车厢内壁上，轻轻嘀咕着刚才顾贞说的那句警告。
据顾贞的意思，他自己是个无所谓皇帝是谁当的，但纪宸予不一样，他是纪家军的直系继承人，从小就被忠君爱国的思想洗脑严重，一旦他知道现在的‘陛下’内里早已换了人，还真难说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应该先找到国师搞清楚具体情况，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这一点跟他与慕云起商量出的结果是一致的。
唐艾伦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随着日头高照而升起来的午睡困意，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个顾贞虽然外在看着粗旷鲁莽，内在却是个实打实的心思缜密之人。
“呼啊——”
与脑力全开的顾贞谈话是一件极其消耗脑力的事，再加上他有伤在身，越靠近午休的时候便越是困意绵绵，唐艾伦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嗯……算算时间，他也在这儿呆了快24个小时了……按照三倍流速来算，他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睡了……
“八个小时！！”
唐艾伦原本就要合上的眼皮子猛地一睁！！整个人差点原地起跳！
糟了，他和季宇约了飞机起飞后六个小时的电话会议！！
这都八个小时了！！！
“……原千里要是发现叫不醒我，是敢逼停飞机的。”
是的，他的总裁副助理原千里同志就是这么个狠人，上次有人试图在他视察工作的时候朝他泼油漆，结果油漆没泼成、反而被原副助卡着脖子给灌进嘴里了……事后那人洗胃就洗了好几轮，差点一命呜呼全家领保险。
“不成，得赶紧回去。”非常担心自家总裁副助理会真干出逼停飞机这种事儿，唐艾伦连忙躺到榻上，脱去外袍盖好被子做出一副睡觉的架势，然后从枕头下面摸出慕云起给他的那枚银针……
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针！
……
微弱的扑通声响起，躺在车厢内软榻上的年轻帝王浑身一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针满屋边境的黑暗……
微微摇晃的车厢之中，只剩下帝王规律而微弱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 老顾摊牌啦——
老岁累成狗啦…… （发这章的时候眼皮子拼命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