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完全没等帝王开口，慕云起一进来就又‘扑通’一声跪下了。
“…………”唐艾伦接过纪宸予端来的温水抿了一小口, 见慕云起这般举动, 微微眯了眯眼。
哟嚯, 这架势…………
年轻的帝王抬眼看了一圈，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开口驱散宫人：“都退下吧，走远些，纪宸予留下。”
“是。”宫人们领命, 由洪成带着鱼贯而出, 还细心地关上了门。
而此时, 整个寝室就只剩下了受伤卧床的年轻帝王、守在帝王跟前寸步不离的小纪总督、和……
垂着头安静跪在帝王榻前的慕云起了。
气氛安静了许久，忽然——
唐艾伦：“…………你是犯了什么事？”
慕云起：“…………请陛下饶他一命！”
纪宸予：“………………………………”
唐艾伦和慕云起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的话语撞在一块儿, 都让对方惊愕了一番。
“…………嗯, 看来这事儿算是坐实了和你关系密切。”唐艾伦抿了口温热的蜜糖水，脸上逐渐显露出来些微无奈来：“你先说说罢，朕自有判断。”
“…………”虽然对帝王如此纵容慕云起感到不快, 但纪宸予却并未多言, 只是拿警惕的眼神去瞪还跪在地上的小慕大人。
…………竟然为刺伤陛下的刺客求情，这慕云起果真是个祸乱朝纲的废物点心。
然而他的陛下就偏爱这废物点心！
小纪总督心中渐渐涌上来阵阵无法形容的不快和憋闷，虽没有出声，但脸上却表现出来了。唐艾伦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将军郎，还是个少年人脾气啊。
这么个细节互动只是一瞬间, 当慕云起的声音在这间寝室里响起时，两人都将这一点小情绪抛开，认真投入了‘听故事’状态——
而他们听到的，也的确是个堪称血泪的故事。
前丞相慕蓬共有三名子女，长子慕长风、次女慕潇潇和三子慕云起。在琼林宴新帝强取豪夺小慕状元郎事件发生之前，慕家这三位子女堪称是整个国家的家长们用来教育自家孩子的‘别人家的孩子’典型例子——
长子慕长风十六岁金榜题名摘下那一届殿试的探花郎，并于同年与早有婚约的名门闺秀完婚，在其父的提点下一路青云直上，年仅30就已经位列兵部侍郎一职，绝对的青年才俊。
次女慕潇潇十七岁时被先帝点做闻九霄的正妃，一直以来也是备受宠爱，后来闻九霄登基，她也被封为正宫皇后，手持凤印执掌后宫。在琼林宴之事发生之前还怀上了龙种，也是个被全国女子羡慕尊崇的巅峰女性。
慕云起就不说了，从小沐浴在父亲兄姐的光环之下，自然不会长歪，也是凭本事考上状元郎的人。
这样的豪门家庭，原本该是受人羡慕嫉妒或是推崇备至的存在，担任谁都没有想到，琼林宴一事突如其来，就像是一把刀子，转瞬间将整个辉煌夺目的慕氏一家，给斩了个七零八落，碎入了卑微的尘埃……
老丞相死柬无果、一席草席裹尸草草了事，慕皇后怒急攻心，急病而去，而慕家长子慕长风也辞官出走、踪迹成谜……
“……我父、我姐身死之时，我皆亲眼目睹，但唯有我大哥，这么多年来我派过无数的人、查过无数次，始终没能得到他的确切消息。”慕云起脸色苍白如纸，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双目下垂试图遮挡眼眸中波涛翻滚的诸多情绪，却被微微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和混乱：“有的人说他自缢于祠堂，可我在祠堂却并未找到他的尸身，也有的人说他出海远走他乡，但我翻遍各大港口，都没有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消息……”
“…………如今你得到了？”唐艾伦把喝空的杯子随手递给纪宸予，纪宸予非常自觉地为他又添了一杯，重新端给他：“那刺客是你大哥？未免太过年轻了吧？”
“虽非如此，亦是不远。”慕云起摇头，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他叫慕霆渊，是我大哥的长子，也是……我的侄子。”
“儿子？”唐艾伦掀开茶碗盖子，还没来得及喝就惊讶得放下了茶碗：“你哥的儿子都快和你一个年纪了，你俩这是差了多少岁？”
慕云起愣了愣，没想到帝王第一反应竟是问的这个，诺诺道：“……我兄长成家早，19岁时就有了霆哥儿，如今算来，霆哥儿今年该是弱冠之年了……兄长年长我13岁，今年也该有39了。”
“哦，知道了，你继续说。”唐艾伦挑挑眉，又拿起了茶碗继续喝他的蜜糖温水：“你兄长对‘朕’有恨这倒可以理解，但在这国难当头的时期派自己儿子来刺杀朕又是什么操作？他这是将对‘朕’对恨扩散到了整个昱国吗……这是什么逻辑？”
慕云起听闻，更是心累，只得叹息道：“……据臣所知，事实似乎并非这般……我大哥他不是那般不明事理之人，他本是兵部侍郎，这国战和私仇孰轻孰重，他该是明白的。霆哥儿……他是自作主张，擅自前来的，而且也并非为了取陛下性命……”
“他只是……想要来了却大哥的惦念罢了。”
慕云起神色疲惫不堪，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原本就已经让他不堪重负，这么漫长的一夜折腾，他此刻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我大哥心中惦念的……关于大昱，关于慕家，关于我和君泽，关于……陛下你。”
——
“小老弟你是真的彪啊……”
皇宫地牢里，顾贞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大咧咧地蹲在那被粗如婴儿手臂般的铁链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女装刺客面前，特别感慨地对他说道。
慕霆渊：“………………”
“其实老子当年也干过这事儿，但你可比我出息多了，我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那狗皇帝和满朝的害虫们，倒没真想弑君，你倒好，直接一家伙把皇帝捅了个对穿的大窟窿，啧啧啧。”顾贞瞅着那妆都花成花猫脸的慕家孙少爷，只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彪——
顾贞：“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干，不得把你腿打折？”
“…………”慕霆渊看了他一眼，刚才见过他与自家叔叔关系密切，这会儿私下没人，也就随口应了他一句：“……我爹他抓不着我，我打小儿就在外面跟着师父学功夫。”
“哟嚯，小老弟还是个江湖中人，难怪手头功夫挺俊啊。”顾贞挑了挑眉，回想起慕云起刚才那副苍白孱弱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多和这孩子多说几句的好：
“你费这功夫，还把陈远给拖下水……”顾贞朝隔壁牢房抬了抬下巴，那里面赫然就五花大绑着那个支持了这位慕家孙少爷入宫刺杀的前·禁军副统领，陈远。
“所以呢？弄明白个所以然没有？”顾贞撑着膝盖，垂眸看着他，沉声道：“不管弄没弄明白，你这一回可都是闯了大祸了知道吗？你叔他现在指不定该在皇帝门外跪着呢，你这一家伙儿下去，周围一圈儿的人都得给你收烂摊子，陈远那厮说不准还得处斩。”
“…………”说到这个，那看似神色平稳的慕霆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波动：“…………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你们莫要——”
“你一人担个屁！”顾贞抬手就给了他脑瓜子一巴掌，把他扇了个正着，大声道：“你小子以为这儿是哪？！这是皇宫！不是你那逞凶斗强的江湖！在这宫墙里面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儿就没有能让一个人把责任都担了的，动辄连坐、重则诛杀九族，你爹没跟你说过你们家是怎么败的吗？！失心疯了你？！”
“就是说过、并且不停地在说、反复地在说！所以我才执意要来的！！”那慕家孙少爷被他扇得恼火，再加上他的这般斥责，顿时什么强装镇定都没了，眼睛发红地大吼出声：
“六年了！！这个地方是我父亲惦念不忘的、在梦中都会忽然惊醒的梦魇！！如今我小叔起复、国家危难、我父更是日日夜夜地食不下咽失眠少觉！！每天都在血海深仇和保家卫国之间折磨自己！！！”
那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发泄般猛地一甩身上锁链，犹如一头困兽，神色狰狞而凶残：“我倒是要来看看！这样一个害我慕氏家破人亡的地方、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君主，到底是给我父下了什么迷魂药！！‘他’逼死我爷爷、害死我姑姑、毁了我小叔大好前程，小爷刺他一剑算是轻的了！！若不是顾念着我父和小表弟，小爷今日必定将他斩于剑下——”
！！！！
慕霆渊的怒火迸发而出，刚满二十、堪堪可称之为‘青年’的慕家孙少爷重重一甩头，不甘而挫败地被困在原地，咬紧了牙关垂下了双目：
“…………我就是得亲自来要这个答案，不亲眼看过，我绝不会让我父再踏入这个吃人的地方！！若是我的身死能让我父心灰意冷、自此打消了旁的念头、远走高飞安度此生，那也不亏我来人世走这么一场……”
“我做儿子，也算尽孝了！”
……
…………
尽个屁的孝啊！！！
看着这面容还未褪去少年意气的慕家孙少爷，顾贞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孩子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的？？？他咋想的啊？？？？
…………看来云云那个事事纠结的性子真不是他自个儿的错，他老慕家原来一家子都是这么个纠结又极端的脑回路啊……
……
…………
对着那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少年人长吁短叹就恨不得给他两耳刮子把他打醒的慕家孙少爷，顾贞真是久违地感受到了脑仁子都在疼的感觉……
而让顾贞词穷到无法形容的慕霆渊，在唐艾伦的世界其实有一个特别贴切的形容词可以概括这小子的所有行为举止——
初中二年级综合症候群。
简称，中二病。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仔细看了读者小天使们的留言，大部分人都认为还是日更比较好，那我还是不吊大家的胃口了，咱们的几百币交易就每天分期呗，不赖账……嘤嘤嘤……
按照一章大概15币来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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