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宣政殿上，满朝文武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无人敢多说一句, 无人来劝上一句, 即使是那些未受牵连的张相党羽者，顶着帝王滔滔不绝、听似平淡实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能把人小命吓掉半条的训诫话语，也纷纷作出了一副与张相划清界限的姿态。
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行了, 今日暂且说到这。张相, 你可听明白朕的意思了？”
经过一番似是而非的敲打, 在那老丞相被吓得跪都跪不稳、一头晕死过去之前，唐艾伦话锋一转, 到底是没把话说绝。
这时候把话说绝了, 待会儿还怎么坑蒙拐骗他们自掏腰包？
心里憋着坏主意, 唐霸霸面上却是滴水不漏。他也没再理会那跪在地上的张晁，不说起也不说不起，只是径自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官员调动的具体旨意待会就会送往各部门, 各位爱卿请尽快完成工作交接, 朕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再来上朝，朕就要看到这满朝文武各归各位，按照今日下的调令行事。这件事, 朕可说明白了？”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竟是略带威胁的意味。
底下的人能敢唱反调吗？
……明显不敢啊。
于是满朝文武赶紧麻溜儿地领旨谢恩，山呼万岁——
唐艾伦刚开始时还会觉得被喊万岁挺有意思, 但他现在困顿不堪只想睡觉，便也不耐烦这些个，挥了挥手让所有人噤声，继续道：“朕要说的事还没说完，你们别急着谢恩，还有得折腾……”
说着，他拿起龙案上的另一份圣旨，对底下满朝文武道：“我大昱与西狄的和谈破裂、西狄现在要与我们再起国战这事儿应该都知道了吧……废话就都省了，这仗必须打，而且还得打赢！”
唐艾伦眼神凌厉地在宣政殿中扫了一圈，那些个一听国战这个话题就又有千般万般的阻挠话要说出来的官员们被这么一扫，当即闭了嘴，讪讪地垂下头不敢言语。
“……看样子是都知道了，好，倒也省事了。”唐霸霸锐利的眼神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在了身边的纪宸予身上，沉声道：“天诏府总督纪宸予领旨——”
“！！！”小纪一激灵，立马后退两步，就地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响亮道：“臣，纪宸予恭听圣谕！”
唐艾伦拿着圣旨，也没展开，说话声音虽不大、却在宽敞的宣政殿中清晰回响：“两国相争，大战在即，朕今日，封你为大都统威远元帅，挂帅西境、天诏府、西北八郡三路共计五十万大军，亲赴前线，抵御外敌、夺回失地、保家卫国！”
“谢陛下隆恩！！！”虽然早已从帝王口中得知了他可以带着天诏府出征这件事，但当圣旨下来的那一刻，纪宸予还是忍不住内心激动，眼角都红了。他猛地一头磕在地板上，难掩激动地高声道：“臣！定不辱使命！！”
“嗯，朕信你。”唐艾伦看着他这副激动的模样，难得地露出个温和眼神，虽然仅是一闪而过，也足以让有眼色的诸臣们心中有数了。
天诏府这小纪总督刚进宫没多久，就成了这宫中最受帝王宠爱之人，帝王看他的眼神甚至比旁边站着的盛宠已久的‘青鸾宫慕公子’还要亲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联想到这位‘鼎鼎大名’的帝王之前那些昏庸之举，有的大臣当即就眼神微妙地看向了同样站在身侧的慕云起……
该不会，青鸾宫这位脱离后宫复出入仕后，天诏府的小纪总督就代替他成为……
这少年将军郎有着这般好样貌，说不定还真是……
一时之间，百官纷纷在内心犯起了嘀咕，总觉得自己真相了。
慕云起向来敏锐心细，他把底下官员们微妙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呵，敢情还在拿孪宠这事儿做妖呢……
眼神毒辣的小慕大人老神在在地束手站在帝王身侧，不自觉地向底下诸臣发出同情的眼神——别想了，这位可不是那个没脑子的昏君，要是这些个流言蜚语传到这位的耳中……嗯，怕是这宣政殿都得被他砸掉一半才能消气。
他现在这位陛下，可真真是个暴脾气。慕云起毫不怀疑，要是有人不怕死把他惹毛了，怕是会被踩到地狱最深处去且永世不得翻身……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期待那个场景呢。
小慕大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的君子浅笑，内心里，却已经是把爱看戏的恶趣味高高挂起来了。
然而这一切暗潮汹涌都未曾被疲惫的帝王和激动的小纪总督捕捉到。纪宸予接了圣旨，神色压抑不住激动地站回帝王身边，抓着圣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也就理所当然忽略了满朝文武那不断偷偷看向他的复杂眼神。
而唐艾伦则是累到眼皮子直打架，根本没精力去注意这些。他强撑着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再有一事……是关于国库。”
终于来了！
此话一出，宣政殿立刻静得落针可闻。
昨日夜里帝王紧急抽调众多官员帮着户部查账、通宵达旦一直算到现在都还没算完的事情早已传遍昱京，国库亏空、无钱打仗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在场诸人心中几乎都有数了。
而就在诸臣忐忑不安地等着迎接帝王雷霆怒火的当口，年轻的帝王却是话锋一转，话语忽然从国库转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
“众爱卿，做过慈善吗？就是修修路、施施粥、接济一下穷苦人家之类的。”
“……？？？？”满朝文武忽然等来这样一句话，皆是一脸懵逼。
“该是多多少少都做过，至少捐过香油钱吧。”唐艾伦神色淡淡，憋了好久的坏水终于开始往外倒了：“洪成，搬上来。”
“是。”老宦官领命，亲自从龙椅边上抱出来一个刷了红漆、顶上开了个圆形口子的大箱子，轻轻地放在了龙台前面。
百官闻声看去，只见那箱子通身大红，正面赫然写着三个重笔金字——‘功德箱’。
唐艾伦撑着脸，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但这笑看起来……却是怪瘆人的：“你们平日里，家里小妾过生辰、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闺女喜得良缘，大事小事的，总是动不动就往庙里捐个千八百两香油、去城外布个十天八天粥摊子，祈福还愿也好，行善积德也罢，你们总是在这些方面出手阔绰的……”
“然后朕就很好奇……”帝王的语气逐渐危险 ：“如若是为国家存亡，你们又能捐多少呢？”
年轻的帝王话音未落，下面的人就已经冷汗津津了……
愣是谁也没想到，国库空虚，大战将近，帝王却是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这这这……这可…………
然而还没等出头鸟冒出来，唐霸霸话锋又转了个弯，再次把那至今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一朝丞相提溜上了风口浪尖：“张晁，若是你来说，你捐多少？”
“！！！”张相一激灵，脑中飞快闪过多般念头，表情忽然一喜，连忙道：“臣、臣自是满心欢喜，特别愿意的！为了我大昱繁荣昌盛，即使家财散尽、甚至变卖祖产，臣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张晁像是终于抓住了机会似的，神色极为诚恳地伏地磕头，大声呼道：“陛下！！臣自知德行有亏、愧对陛下的信任！臣愿意倾尽家产，捐出所有财物，为我大昱将士们多买一车粮草、多置一柄刀尖！以壮哉我大昱百万雄师之威势、捍卫我大昱百年大业——”
这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非常诚恳了。百官们也不是傻子，当即陆续接上，纷纷向帝王表忠心！一时之间，你一句我一句的，皆是心潮澎湃、恨不得把自己也卖了捐给国家打仗。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现在说的这些慷慨激昂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水分，几分真实了。
毕竟表忠心归表忠心，捐款归捐款，到时候真的捐多少，这就有待商榷了……
然而他们是万万没料到，浸淫商场多年的唐总可不是那好忽悠的闻九霄，他唐艾伦做事，从不跟人玩这些虚的。
于是唐霸霸趁着文武百官还在那唱价似的这个一千那个一万地喊时，干脆利落地从袖中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三份名单，淡淡道：“各位爱卿果然是爱国心切，忠义感人啊。那么咱们也不来虚的……”
众目睽睽下，帝王把那三分名单分别交给了慕云起、纪宸予和洪成，沉声道：“朕将我大昱国境内连带皇亲国戚在内的所有吃皇家粮的官员都归纳成了这三份单子，国战在即，时间很紧，朕观各位爱卿都对救国救民这事儿特别有热情，那咱就打铁趁热，今日下午开始，就按照这份名单的分类，你们三个就带人挨家挨户上门去收捐款吧。”
？？！！！！
上、上门收捐款？！！
这到底是抄家啊还是受捐啊？！！还带人？！挨家挨户？！！！
文武百官这回是真的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总：自觉捐款还是被迫抄家，自己选。
小纪：抄家！抄家！！
慕慕：给钱，给钱。
文武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