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魂归故里
当鹤从翼族人的议事营帐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原本停放在门口的龙蛋竹筐,此时也被几个翼族士兵小心地抬向了营地深处。
帐篷里,那些翼族人又回到了原先的激烈争吵模式。
还健在的荒野铁骑支队剩余族人,估计这会儿已变成了遗产,正在被其他派系的首领面红耳赤地争夺着。
虹月的哥哥“虹生”在营帐里主持大局。
而鹤以交付龙蛋为由先行开溜,留下了一脸忧伤的“荒野小镇代言人”冯满楼,在这里继续跟翼族人扯皮。
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在镇长和族长这两位话事者眼里,所谓的疾霆鳄龙蛋,或者一个支队长的死活,不过是小人物之间的闹剧,可以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这点风浪,甚至可能都传不到两位领主大人,也就是两方势力背后真正掌舵人的耳朵里。
真正重要的还是平衡好荒野上大家相互制约的关系。
除非一方占据绝对优势,否则想共赢就必须和平。
但鹤转念一想,唐谦这次以身犯险,亲自上翼骑部族走一遭,会不会还另有深意?
“难道是得到了尖塔领主的授意?”鹤倚在某根图腾石柱旁开始了头脑风暴,越想越乱。
这时,一个步履蹒跚、吃力拖着爬犁的孱弱翼族老人引起了鹤的注意,这位老人看上去要将近七十多岁了,从他身边路过,爬犁上摞着半人多高生火用的木柴。
鹤绕到爬犁后面给老人搭了把手,有这个年轻人的帮助,翼族老人顿时省力不少,也没有那么气喘吁吁了。
两人一前一后、又推又拽,终于把爬犁运到了老人的帐篷旁,翼族老人站在原地缓了半天,这才向鹤招招手,示意他进屋喝杯水。
老人家的这个帐篷可不小,看上去能生活六七口人的样子,鹤也没矜持,坦然地走进了帐篷,接过老人递来的水,仰头干了一大杯,水很甘甜,是活泉水。
环顾四周,他发现偌大的帐篷里,只有一床铺盖,似乎除了老人再没有其他翼族人生活在这里。
鹤疑惑地问道:“老人家,就你一人住在这儿吗?下次少拉点木柴吧,多累啊”。
翼族老人佝偻着腰收拾起屋子,嘴里嘟囔道:“以前啊,这屋子里可热闹了,阿鹿他们哥几个总是疯来疯去的”,话说一半,老人刚打开的话匣子突兀的戛然而止,眼中流出两行浑浊的热泪。
看着陷入回忆的老人,鹤也不敢打断他。
推着装木柴的爬犁一路走来,鹤发现这翼族营地内确实有许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除了巡岗的哨兵外,几乎都是中老年人,很少能看见翼族的青壮小伙。
沿途的很多生产设施、武器工坊也都废弃了,鹤甚至瞥见练马场上有群小孩子,正在有样学样地假装进行骑兵训练。
翼族人大本营的景象,给了鹤一种经历过战争、元气大损的感觉,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铁骑支队营地,而是翼族部落居于后方的战略腹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
鹤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肯定与古刹的消失有关。
他试探性地问向还在望着篷顶追忆的老人道:“老人家,您知道古刹去哪儿了吗?他是我的好朋友,之前也应该是这里的骑兵队长”。
翼族老人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接下鹤的话茬,继续低头、自顾自地拾掇起偌大的房间。
连空气都弥漫着股悲怆的味道,鹤不忍心再多问,悄悄地打算倒着身子退出帐篷。
即将退到帐篷门口时,翼族老人忽而开口道:“孩子啊,你是外族人可能不知道,好几个月前,这荒野上出现了一个‘杀人魔’,族里接连派出了好几支骑卫队,最后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了,阿鹿他们就是在参与围捕‘杀人魔’的行动后没了音讯。随着时间的推移,族内和各个支队的质疑声越来越多,迫于压力,古刹大队长揽下了全部责任,并承认这是自己的渎职,主动卸去了族中的事务,并立下誓言,除非亲手抓住‘杀人魔’,否则永不归族”。
提到那个阿鹿,翼族老人眼睛的光又黯淡了下来,再次叹口气、佝偻着背坐进椅子里,整个人陷入迷茫。
听闻这番话,鹤也感同身受,犹如胃里被塞进了石块般,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过,慢慢退出了帐篷。
情况鹤大概都猜到了,但这终归是老人的一面之词,鹤还需要再经过多方求证,才能对这个所谓的‘杀人魔’事件作出更清晰的判断。
只是碰上这么大的事,连总队长一职都卸任了,古刹这小子怎么不来找他呢?至少也应该通知一声,或者传个信什么的啊。
结合起古刹的急性子,鹤不免开始为这个小子担心起来。
“都被叫作杀人魔了,应该很危险吧”鹤踢着营地路上的小石子,自言自语道。
月亮已经爬上了云端,翼族大本营中心处的空地上聚拢了很多族人。
翼族士兵绕圈架起了几小堆篝火,被这些小堆篝火环绕其中的,是一个用干枯树枝和古木垒起的火葬台。
火葬台有五人多高,王淼被换上了一身素衣,静静地躺在上面。
按照族规,翼族人会为死去的生灵举行火葬仪式,无论敌友。
在这片旷野上,所有生灵都已遭受了太多苦难,翼族祭司会将火化后的尸骨残骸放在陶罐里彻底捣碎,研磨成粉洒向天空,并向神明祈求他们能魂归故里,摆脱世俗的轮回。
冯满楼此刻离开了议事营帐,跟着虹生等四大派系的翼族将士围绕在火葬台下,追悼这位铁骑悍将的最后一面。
大祭司从篝火中拾出一根烧得发红的木棒,嘴里颂唱着晦涩的送葬曲,绕着人群走过一圈,最后将木棒扔到了火葬台底。
跳动的黄色火舌顺着枯枝,从火葬台底直窜而上,在王淼身下熊熊燃烧了起来。
夜风呜呜地吹着,枯枝噼啪作响。
焰火最开始呈显出夺目的橙红色,然后逐渐变淡、转为了青蓝色,接着是紫色。
临了,王淼用炙烤着肉身的烈焰,向人世间作最后的告别。
火星四溅,就好像是在黑幕之中,放起了绚烂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