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于月巧一装晕,冬芬立马心领神会,一脸焦急地扶着她,嘴里叫着:“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看向一旁的下人,哭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快叫大夫,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下人看了一眼陆夫人,在她的示意下赶忙去找大夫。
于月巧被扶到附近的永胜院里,林大夫很快被带了过来。
陆夫人连忙吩咐道:“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林大夫微微颌首,让冬芬将于月巧的手放在脉枕上,他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静心感受了一会,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他收回手,透过床帘若有所思地看了于月巧一眼。
陆夫人心里急得不行,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这是陆廷理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她绝对不能让他出任何事。
“她没病装病,当然没什么事。”林大夫暗地里腹诽,面上却义正辞严地说道:“夫人不用担心,于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心慌气短,这段时日好好修养,再喝两副汤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这就好,这就好。”陆夫人这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林大夫走到一边的桌子前提笔写了个保胎药的方子,陆夫人犹豫了下,问道:“这汤药不会对孩子有影响吧?”
“放心吧,我特地选了比较温和的药材,对胎儿还有好处。”林大夫煞有其事地解释道。
陆夫人这才彻底安了心。
于月巧这时动了动手指,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她茫然地看了眼四周,等转脸看见陆夫人等人,才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眼眶一红,眼角蓦地落下一行泪,万分委屈地看向陆夫人:“我没有杀人,娘要为我做主啊。”
陆夫人忙劝道:“没人说你杀人,你不要激动,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于月巧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地看向叶从容,楚楚可怜地说道:“从容妹妹,刚才真是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
“可你没怀过孕你不知道,有孕之人情绪容易很激动,我被你一冤枉就控制不住自己,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从容听着她明里道歉暗里讽刺指责的话,只觉得好笑,看来装晕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叶从容刚想说些什么来配合她的表演,就听她话锋一转:“我知道妹妹你不喜欢我,但廷理喜欢我并不是我的错,他生前我也一直劝她好好对你,可他太固执了,我也没办法。”
“你生气不满我都可以理解”,她声泪俱下地指责道:“可你不能因此诬陷我啊,我还怀着廷理哥哥唯一的骨肉,受不了这种委屈的。”
叶从容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精彩绝伦的表演,差点忍不住为她足以颠倒黑白的演技鼓掌叫好。
陆夫人这时也听进了她的话,目光不善地看着叶从容。
叶从容心里轻叹一声,面上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只不过一个眨眼,她的神情和眼神就完全变了样。
她眼眸含泪似落非落,难以置信地看着于月巧:“陷害你?姐姐何出此言啊?从始至终我都没觉得你是杀人凶手啊!”
于月巧被她突然的变脸惊讶得愣在当场,连委屈可怜的表情都忘了做。
她实在是没想到叶从容会来这一出,她看上去就是那种外表高傲冷淡不在乎一切实则得失心很重的人。
这种人过于看重自尊,好面子又不懂得示弱,其实最好对付。
她只要流点泪卖卖惨,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让叶从容百口莫辩。
面对众人的误解,心高气傲的她必然不屑于解释,这样一来,反而可以坐实对她的误解。
她对付这种所谓的大家闺秀最有经验,十分得心应手。
可没想到叶从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眼眶泛红神情难过,竟是与她飙起了演技。
陆廷理也完全没想到叶从容会来这一手,他一向是个足够双标的人,相同的招数,他觉得于月巧矫揉造作惺惺作态,一眼都不想看;可叶从容却冰雪聪明机智过人,哪哪都可爱。
他的目光简直离不开她,对她的喜欢也无法自拔。
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想到这里,陆廷理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
他生前对两人双标的态度是相反的。
所以在叶从容的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无视她冷落她伤害她的人。
别人也一次次利用他的态度反复伤害她提醒她。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喜欢她,但这样也好,陆廷理自嘲地笑了笑,他这迟来的可笑的无用的感情,配不上叶从容,自然也不必被她知道。
于月巧被叶从容突如其来的操作打乱了节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迅速调整好表情,露出手上的伤口,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这伤在春兰死前就有了,是我睡梦里不小心自己抓的,你是不是早就看见了,才设计了这么一出意图陷害我?”
她看向陆夫人,急急地解释道:“娘,你相信我,我就是怕被人陷害才不敢说自己手上有伤,没想到还是被她……”
她欲言又止,留白留得恰到好处。
陆夫人忙安抚道:“我相信你,你一个柔弱的孕妇,怎么有力气杀人呢?”
于月巧这才好似放下心来,轻呼了口气。
她又看向叶从容,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柔声说道:“既然解释清楚了我也就没事了,希望妹妹以后能与我和平相处,再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竟是三言两语间就给她定了罪。
叶从容突然笑了起来,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嘴角泛着讽刺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似悲似恨。
于月巧以为她是被逼得现了原形,心里暗自得意:就这功力,还想跟我斗。
她面上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故意捂住小腹,害怕地问道:“从容妹妹,你要做什么?”
陆夫人也起身斥责道:“叶从容,你发什么疯?”
叶从容这时平静了下来,她泪流满面,似乎哀莫大于心死,失望地看着于月巧:“没想到姐姐面上对我亲近友善,心里却是这样想我的,那这些天来你与我互称姐妹对我的好全是假的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虽然相公爱的是你,但我却从不曾埋怨过,你能来到陆府,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我更加不会伤害相公的孩子。”
“我那么积极地想找到凶手,也是怕”,她顿了一下,才一脸心碎地说道:“怕那个人伤害你。”
“我的确是今日才发现你的伤,看见你的伤后我心里第一时间想的是担心,一点也不曾怀疑过你,你解释我又怎么会不信?却没想到你对我防备误解如此之深。”
“罢了,罢了。”她将手里攥着的一个药瓶放到了桌子上,自嘲地笑了笑:“本想给姐姐的,但大概你也不想要吧。”
说完,她再不听于月巧说什么,向陆夫人行了个礼,踉踉跄跄地扶着蓝竹的手离开了。
于月巧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却不知该怎么反应。
叶从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却让她变成了一个众人眼里虚伪鄙吝的小人。
她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只能无力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从容妹妹可能误会我了。”
陆夫人现在当然是选择顺着她:“你不用想那么多,这段时间安心休息,你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
于月巧连忙应了声“是”。
陆夫人又细心交待了几句,才起身准备离开。
陆二夫人和陆三夫人也跟在她身后相继告辞。
刚才的一场争执,陆三夫人像以往一样保持沉默,这并不奇怪。
但陆二夫人却也奇怪地一句话没说,没有借机打击叶从容。
她似乎还对于月巧的隐瞒心有嫌隙,走时只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于月巧此时却没心情关心她的看法。
众人刚离开,她就狠狠地扇了冬芬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上,嘴里痛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
这些天来冬芬仗着是三皇子的人,对她态度十分轻慢,她早就心生不满,如今总算抓住机会一泄心头之火了。
冬芬眼睑微垂,掩盖住了眼里一闪而逝的狠毒,随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件事是我的错,等离开陆府后我会向主子亲自请罪。”冬芬冷静地与于月巧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叶从容她们应该已经怀疑是你杀了春兰,接下来我们得尽快行动了。”
“一个丫环而已,我杀了就杀了,她们能把我怎么样。”于月巧冷笑一声:“我怀着她们陆府的嫡孙,就算怀疑我,她们还不是得乖乖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想起叶从容,于月巧就怒不可遏,她没想到她会输给自己向来瞧不起的叶从容,还不止一次。
她下了床从桌子上拿起叶从容留下的那个药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药膏味迅速弥漫到整个房间里。
于月巧眼神凶狠,咬牙切齿地说道:“叶从容这个贱人,她就是针对我,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冬芬安静地打扫着药瓶碎片,提醒道:“陆二夫人好像对你有了些意见,她对我们还有用,得尽快安抚好她。”
“这还不容易?于月巧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个蠢女人,我随便说几句话她就会相信。”
她这时没空想别的,满心都是收拾叶从容。
她想起什么似地,眼前一亮,命令道:“去给我把陆廷理的信找出来。”
冬芬想了一下,问道:“真的那封还是假的那封?”
“都拿来。”于月巧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一脸恶意地笑着道:“半真半假效果才最好。”
冬芬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去包裹里找信了。
叶从容一离开永胜院就恢复了正常,蓝竹被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搞晕了头,她茫然地问道:“小姐,那个于月巧是杀春兰的凶手吗?”
“是啊。”叶从容平静地回答道。
“什么?”蓝竹十分不解:“那她怎么说是您陷害她?您也不再指控她是凶手?”
叶从容叹了口气:“因为真相只有在人们都在乎的时候才重要。”
“什么意思?”蓝竹还是不懂:“陆夫人也知道她是凶手吗?”
“当然。”
“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叶从容见四下无人,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陆老爷曾经有四个妾室,和陆夫人成婚后,有的死了,有的被打发到庄子,他也从此再没纳过妾。”
“在陆家所有孩子中,陆廷理年纪最小,却最得重视和宠爱。你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吗?”
蓝竹:“什么?”
叶从容:“意味着陆夫人是一个聪明人。”
“而一个聪明人,是不会被于月巧的这点伎俩糊弄住的。以后应该也不会都有人再提起杀死春兰的凶手这件事了。”
蓝竹撇了撇嘴:“就因为于月巧怀了孩子吗?”
叶从容没有否认:“她怀的是陆廷理的孩子,陆夫人不会让她出一点闪失的。”
蓝竹也明白这个道理,春兰只是一个下人,陆夫人当然不会为了她惩罚怀着自己嫡孙的于月巧。
虽然不喜欢春兰,可蓝竹还是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感伤,她郁闷地问道:“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已经问心无愧了。”叶从容想到了寄出去的那封信,若有所思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我们也管不了了。”
叶从容也看出了蓝竹的不快,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若有人敢伤害你,不论他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蓝竹很好哄,听了这话很快就高兴起来。
她看着叶从容,郑重地保证道:“小姐,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陆廷理有些尴尬又无奈地跟在叶从容身边,他很了解自己的母亲,因此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
可真的发生了,他还是觉得异常难过。
因为他生前的愚蠢,没有人怀疑于月巧怀的并不是他的孩子。
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于月巧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这个孩子,一次又一次地谋取着不属于她的利益,甚至还想借此陷害陆府。
陆廷理又想到叶从容,她这么聪慧,其实也可以利用孩子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她却从没这样想过,甚至对陆府唯恐避之不及。
这就是两人的区别所在吧。
他再次痛骂自己生前的识人不清,所以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也怨不得别人。
他低下头郁郁寡欢地走着。
这时已经到了晴雨轩,蓝竹先到了前面开门,就听叶从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于月巧怀的是不是陆廷理的孩子。”
陆廷理闻言猛得抬头看向她,他眼睛都像闪着光,即使知道她听不见,仍着急忙慌地大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连她手指都没摸过。”
她一边琢磨一边嘀咕:“那个三角鹿的腰带要真是三皇子的,陆廷理很大概率就是喜当爹了。”
“不过这事也就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叶从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黯:“不管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愿再想,甩掉脑海里的思绪,快步走进了小院。
陆廷理站在原地没动,许久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