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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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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桓过来, 总是默契地和江怀错开。

    柔嘉从前不知道,只觉得舅舅似乎待她更好一些,对桓哥儿虽好, 但似乎总是有些客气和疏离。

    如今想来, 那几分客气已经是他极好的风度了。

    但这毕竟是她血脉相连的弟弟, 她虽然心情复杂了一段时间,到底还是不能抛开。

    她现在起码还有个爹爹,但桓哥儿除了她,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了。

    幸好萧桓现在已经能说话了, 又有了感兴趣的事情, 皇兄教他十分用心,他待在这宫里,远比跟着她出去要好的多。

    因此柔嘉不能,也并不打算再带他走。

    每每看着他拎过来的那些画, 柔嘉摸着他的头总是格外欣慰:“桓哥儿画的真好!”

    萧桓年纪大了些, 又进了上书房读书,被她摸着头已经知道害羞。

    当看见她隆起的肚子时,他瞥了又瞥,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好奇:“这里,是有小孩子了吗?”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声音, 一听见他的声音, 便动的厉害。

    柔嘉行动已经有些吃力, 扶着椅子把手坐下,安抚地摸了摸:“是啊,桓哥儿要当……”

    要当什么呢, 她忽然住了口。

    从她这边说, 这孩子应该叫桓哥儿舅舅, 可是从皇兄那边,这孩子又该叫他叔叔。

    柔嘉沉吟了片刻,并没再提称呼的问题,只是拉了他的手搭到她的肚子上:“桓哥儿是大孩子了,以后帮姐姐照顾这个孩子好不好?”

    “那姐姐呢?”

    萧桓抓着她的袖子,敏锐地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妥。

    柔嘉揉了揉他的头:“姐姐不能陪你一辈子,姐姐和你不一样,姐姐原本就不是这宫里的人,你明白吗?”

    萧桓年纪虽不大,但也明白姐姐和哥哥是不该在一起的。

    而且姐姐有爹爹了,爹爹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这个宝宝真可怜啊。

    他吸了吸鼻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桓哥儿会的。”

    万寿宫里

    太后大病了一场之后,恢复之后,性情比之从前要和缓了许多。

    这日,她难得摆了一桌子菜,让永嘉去请皇帝过来。

    一个是母后,一个是皇兄,永嘉自然是喜不自胜,期盼他们能早日和好。

    “皇兄,母后这次是真的变了,从前都是梁保进谗言,现在那个太监不在了,她一定不会像从前那般了,你就去一趟好不好?”永嘉一个劲儿地求他。

    萧凛批着折子,一言不发。

    “她今日还特意为你进了膳房,炖了一整天的汤,皇兄,你难道真的要辜负母后的一番心意吗?”永嘉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萧凛听见她的话,落笔越来越慢。

    永嘉明白,皇兄虽然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但他心底一贯很重视亲族,上次白家之事,他便让人对万寿宫压着消息,又下令善待了女眷幼子,因此当太后得知时,也只是慨叹了几声,便再没多言。

    “皇兄,母后这一病老了许多,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你难道真的要和她至死不见吗?”永嘉声音已经带了些泪意,“年后永嘉便要出嫁了,永嘉实在不想看到你们二人这样。”

    听到她颤抖的尾音,萧凛才终于搁了笔:“好。”

    “永嘉就知道皇兄不是心硬的人。”永嘉瞬间破涕为笑,揽住了他的胳膊。

    婚事在即,她笑的格外灿烂,萧凛揉了揉她的脑袋,并未再提起前些日子太后送来的那个侍女。

    万寿宫里果然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仿佛又回到往昔热闹的时候。

    太后经此一病,两鬓生了些华发,中风虽然好了,但半边胳膊还是有些不利索,搭在桌面上时微微地抖着,一见皇帝进来,她拉了拉衣袖,盖住了发抖的手臂,唇边漾开一丝笑意:“快起吧。”

    萧凛视线从那手臂上移开,落座时出言时关心了一句:“近来国事繁忙,儿子疏于照顾,母后近来身体可好?”

    太后搁了筷子:“身子倒是大好了,就是这左半边胳膊,还时不时有些发抖……”

    太后艰难地抬了抬胳膊,苦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元祐,哀家记得你幼时最喜欢螃蟹清羹,从前你养在太皇太后那里,哀家见不到你,只能偶尔托人送去一次,哀家今日特意下了厨,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还合不合你的口味。”

    盖子一掀开,香味扑鼻。

    萧凛看着那金黄的蟹膏,只是坐着没动。

    “母后已经许久未下厨了,做坏了不少次才终于做好,皇兄快尝一尝吧。”永嘉将那羹往他面前推了推,满含期待。

    “说这个做什么。”太后掩着帕子看了永嘉一眼,语气略带指责。

    两人一来一回,萧凛终于还是动了筷,抿了抿唇,微微笑道:“很好,母后费心了。”

    “你吃着好就好。”太后松了口气。

    张德胜看着皇帝那动了一勺的螃蟹羹,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幸好皇帝只动了一勺,便看向了永嘉:“你的公主府还有何需要添置的?”

    “没什么可添置的了。”永嘉沉思了片刻,才突然想到,“对了,皇兄我想把府里的湖再挖大一点,在湖中填个岛出来,岛上再建个凉亭……”

    永嘉细细地数着,一脸兴奋。

    “好,有什么想要尽管通知内务府。”萧凛平时对她虽严厉,但也极为宠爱,公主府的一切都随着她的心意。

    太后见他们兄妹一言一语,颇为融洽,摸了摸永嘉的头插了话:“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永嘉都长这么大了,哀家真是有些舍不得,皇帝你要操心国事,这嫁娶之事又极为繁琐,要不,这后宫之事还是交给哀家吧,哀家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哀家才能放心……”

    太后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

    绕来绕去,原来还是为了后宫的掌权。

    前些日子她送的那个侍女大概也是为了笼络他吧。

    萧凛垂下袖子,遮住了泛着红疹的手面,良久,才终于点了头:“永嘉的婚事要紧,母后若是不嫌操劳,那自然是好的。”

    “哀家如今身体已然大好了,这点小事算不上操劳。”太后顿时喜笑颜开,又催促着皇帝动筷,“别光说话了,菜要凉了。”

    萧凛颔首,却没再动那螃蟹羹。

    用完膳,出了万寿宫的门,张德胜跟在后面忧心忡忡。

    陛下爱吃螃蟹羹,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陛下不但不爱吃,反倒一碰就出疹子,太后便是稍稍留意一番也能知晓,可她身为母亲却毫无所知。

    张德胜叹了口气,焦急地凑了上去:“陛下,要不要立即传太医?”

    萧凛站住,迎着日光抬起几粒红疹的手面,摇了摇头:“不必了,只是稍有些痒。”

    他步子极快,张德胜跟在后面追不上,只好吩咐了人去备些药膏。

    回了太极殿的时候,萧桓刚从殿里离开。

    柔嘉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肚子高高的隆着,侧躺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

    “公主,这是天竺进贡来的橄榄油,听说能防止肚子上长纹,从前贵妃生六皇子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您要不要也试试?”

    自她有孕后,这内殿里便时常送各种各样滋养身体的东西,柔嘉分不清,只是昏昏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满是桓哥儿的处境和这个孩子的处境。

    她不习惯别人触碰,解了衣衫,叫退了侍女,纤长的手指沾了几滴,一点点在肚皮上打着圈。

    萧凛一进门,便是一副极具冲击的画面。

    她如今身段比之从前更为姣好,四肢仍是纤细匀停,只有肚子高高的隆着,因着胀痛的缘故,她最近连心衣都穿不得,侧卧在美人榻上,身上只披了件素白的绸衣。

    刚到深秋的天气,太极殿里便烧起了地龙,内殿里又放着几个炭炉,热的人刚一进门便出了一身薄汗。

    萧凛的视线从那白皙和淡樱上移开,吩咐着让人把地龙烧的更暖一些,才继续向前走。

    脚步声一响起,柔嘉立即收了手,拢了拢衣衫便扶着榻边的把手想离开。

    可她手上还沾着油,肚子又沉,手底一滑,差点从榻上摔了下去。

    萧凛连忙托住了她的腰,按着她的肩躺下。

    柔嘉心有余悸,捧住了肚子不敢再动。

    “都这么重的身子了,怎么还不注意点?”萧凛从后面抱着她,扯了块帕子细细地擦着她沾了油的手指,“这点事让侍女做就行,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故意的……”柔嘉本就忧心忡忡,被他一斥,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不过是说了你一句。”萧凛哑然,屈着指关节擦了擦她的眼角,“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柔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耳尖微热,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懊恼。

    “行了,是朕不好。”萧凛无奈,“那朕帮你涂?”

    她抿着唇不说话,萧凛便直接蘸了一点,贴着她的肚皮缓缓地揉。

    日光正盛,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人,柔嘉本就困倦,慢慢合了眼。

    初时,他涂还格外认真,可是慢慢的,他的手便越来越不安分,他忽然落下去按了一下的时候,柔嘉连忙并紧了腿,略带薄怒地瞪着他:“你……”

    萧凛被她一瞪,轻咳了一声:“习惯了,你松开。”

    柔嘉红着脸松了开,一低头,看见了他手面上的红疹,她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吃螃蟹了?”

    萧凛擦了擦湿润的指尖,扔了帕子,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转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帝王的喜好一向不为人所知,他对螃蟹轻微过敏的事情,只有御膳房和亲近的侍从才知道,连他母后和永嘉都不清楚。

    柔嘉拉了拉衣服,这才意识到失言,偏着头不愿多说。

    “怎么不说话?”萧凛掰着她的脸转过来,眼神锐利,“朕记得,和你一同用膳的时候并没有摆过螃蟹。”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这么他这么细微的习惯的?

    柔嘉被他看的心里一阵发紧,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在一起的这大半年的确是没上过螃蟹,但之前还有那么多年啊……

    那时,她以为他厌恶自己,从来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每每在大宴的场合看到他,却又忍不住去关注。

    那么多次宴会下来,她知道他喜欢荤食,喜欢甜食,不喜海鲜,尤其不碰螃蟹。

    偶有一次,先皇给他赐了蟹羹,他面不改色地吃了,不多时,便寻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匆匆离了席。

    她当时觉得奇怪,跟出去时无意间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疹才明白过来,他是对这东西过敏。

    可他们如今隔着父母的恩仇,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柔嘉抿着唇,只是淡淡地开口:“桓哥儿一吃螃蟹就会出疹子,你们是兄弟,我不过随口一猜。”

    原来是因为萧桓。

    萧凛的眼神瞬间黯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小腹:“嗯,是螃蟹,方才去了万寿宫。”

    万寿宫,看来太后给他做的,否则他何必要动筷。

    可太后竟和他疏离至此吗,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那这些年先帝要废他,白家要扶持五皇子,太后又不喜他,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柔嘉仔细一回想,盯着他手臂上的红疹微微失神。

    “心疼朕?”萧凛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

    柔嘉连忙偏头,垂下了长睫:“没有。”

    “真没有?”萧凛故意用那只布了红疹的手捏住她的下颌。

    柔嘉一瞥见那红疹便心烦意乱,固执地要起身:“都说了没有,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一挣一推之间,萧凛下意识地扶住她了肚子。

    掌心忽然微微颤了一下,萧凛浑身一僵,盯着那白皙的肚皮目不转睛:“它好像在动?”

    “已经五个月了,当然会动啊。”

    柔嘉一偏头,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可她刚露出一点笑,那肚皮忽然剧烈的一动,她轻呼了一声,瞬间咬住了唇。

    “疼不疼?”萧凛连忙收了手。

    柔嘉看着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摇摇头:“他能有多少力气。”

    听见她这样说,萧凛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将手搭上去。

    他每抚一下,那肚子便颤一下,仿佛在跟他打招呼似的。

    柔嘉靠在他肩上,看到他的神情由震惊变得柔软,方才的担心一扫而空,慢慢垂下了眼。

    他应该会是个好父亲,就算她不在他也会把这个孩子教的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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