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能不能,把杳杳还给我
夜色已经深了。
窗台上,那个小小的男孩双手合起来,因为激动,掌心有些微微的濡湿。
被他捧在手里的,是一根用过的棉签。
他个子矮,就这样站在阳台上连个脑袋都露不出来。
可是他依旧双手合十,对着头顶上明晃晃的月亮,稚嫩的小脸板了起来,格外虔诚。
那不仅仅是一场梦。
真的有一个温柔又漂亮的仙女姐姐,摸着他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在别墅里奔跑,动作轻柔的给他上了药,又继续哄着他睡觉。
这是小裴珩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体验。
他还没有上过学,形容不出来这种复杂的感情。
但是他将手高高举起,对着月亮一遍一遍的祈祷:
他想再次见到那位仙女姐姐。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被鞭打也好,被关禁闭也好。
总之,只要让他见到对方。
怎么样都行。
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一辆价格不菲的兰博基尼从门口驶了进来。
司机停下车,走下来两个身影。
站在阳台上的小孩嘴巴抿了抿,透过雕花栏杆向下望去,清澈乌黑的眼睛闪过恐惧。
他慢吞吞的沿着栏杆坐了下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棉签,把自己藏在了阳台下面的阴影处。
即使知道那两个人并不会在意自己。
可是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尚在稚龄的小孩就忍不住害怕。
没过多久,楼下主卧的房间里传来怒吼声。
小裴珩竖起耳朵,听到了他的爸爸和后妈正在吵架。
“每次都是这样,你的东西为什么你不能放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老公……”女人的声音很低,低到小裴珩几乎要听不清。
男人强忍着怒火,依旧在那里发着牢骚,
“什么乱七八糟的乳液和精油,你看磕的我的腿……”
隐隐约约中,似乎传来了女人的软声细语。
他那位后妈,确实很得到他父亲的喜欢。
对方只要撒撒娇,说一些软话,他的父亲就会全部既往不咎。
小裴珩垂下了眼睛。
他手掌里紧紧攥着那根棉签,刚刚站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
“裴临海,你跟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啊,你说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男人的声音也带着嘶吼,似乎是解释不清:
“我说过了,我根本就不知道!”
“谁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楼下走过的佣人已经放慢了脚步,眼睛不时往吵闹的窗口瞥。
小裴珩也支楞起来耳朵,两只小手撑在栏杆上,从缝隙里往那边的方向看。
“你说不知道,你说不知道谁信?”
“那女人的口红印都留在了你的衬衫上,你还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裴临海,我大着肚子,你背着我做出这种事,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世界瞬间安静。
女人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片刻过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大抵是孕期的情绪在作祟,他的后妈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以前刻意温柔的样子截然不同。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脸,那尖锐的哭喊也带给了小裴珩强烈的画面感。
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压抑着怒火,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
“你说我狗改不了吃屎。”
“卫柔,你先想想,你自己是怎么嫁到裴家来的!”
“这些年,我掏出一颗心对你,你竟然一直是这样看我!”
“真是瞎了我的眼!”
摔打东西的声音继续传来,瓷器的破碎声和重物,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女人尖锐的声音仿佛受了很重的刺激,
“你现在嫌弃我了?你现在看我不顺眼了?”
“你是不是遇到更好的人了?她是不是比我还年轻?”
“当初你不就是看着那个短命鬼也不顺眼?”
“裴临海,你就是个见异思迁管不住下半身的渣男,你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好好好——”
“我装深情!!!”
裴临海声音很高。
房间里又继续传来一阵打砸声。
他们的动静太大,在外面看热闹的佣人都跟着一惊一惊。
片刻过后,女人尖锐的怒吼换成了哀嚎,男人的气恼换成了紧张:
“小柔,你怎么了?小柔……”
步履匆匆的私人医生进入了主卧。
没过多久,私人医院的救护车也开进了别墅里。
小裴珩把自己藏在栏杆后面,偷偷的往外面看。
卫柔捂着肚子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
裴临海一瘸一拐,也紧跟着上了车。
救护车驶出别墅的瞬间。
把自己藏在栏杆后面的小孩才轻轻的松了口气,露出了自己的脑袋。
他很害怕这两个人。
可是他遇到的仙女姐姐真的很厉害。
她说报仇,就为自己报了仇。
小裴珩下定决心。
等他长大,也要变得这么厉害。
-
这个长长的梦做的姜杳杳五味杂陈。
闹钟响起的瞬间,她终于从梦里抽离。
可大概是那个梦太过真实,她心中激荡的情绪格外复杂,直到现在,她脑海中还时不时闪过那个双手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小裴珩。
姜杳杳颤了颤乌泱泱的睫毛,事先落到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草编蚂蚱。
青色的草有些枯萎,蚂蚱泛着点微微的黄。
所以,这些东西也是在他关禁闭期间学会的吗?
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儿,被关在黑黑的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能捡起来地上的任何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抵消他们对黑夜的恐惧。
那个东西可以是一截绳子,也可以是一根草,又或者是一个包装袋……
姜杳杳拧了拧细细的眉毛,心里闷闷的疼。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向自己圆润的指腹,依稀之间的还记得,这双手是怎么用药膏涂过裴珩背后的崎岖不平。
四五岁的小孩后背已经有了陈年鞭伤。
成年后的裴珩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依旧治不好背后的伤疤。
这一道接着一道的伤疤,他得有多疼?
小美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莹白如雪的脸庞倒映着她都没有察觉出的心疼。
另一边。
庄园深处的别墅群里,面容俊美的男人躺在深色大床上,半垂着眼睛。
修长结实的手臂悬在空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展开,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
良久过后,男人轻轻的笑了笑。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年纪的自己和他的小仙子。
少时,他心思单纯,把对方当成了神圣不可亵渎的仙女姐姐。
再后来,他年纪大了一些。
便开始在梦里亵渎他的小仙子。
一次次的,把他的小仙子拉入凡间。
关入重门深锁的别墅,锁在布置精美的房间。
金色锁链铐在她的手腕。
他的小仙子哪儿也去不了,只能一次次的崩溃哭泣。
又一次次地,
缩进他怀中……
-
往后的几天,顾金陵依旧带着自己剧组里的一队人马去了那个价值不菲的庄园练习骑马。
经过了那天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庄园是裴珩名下的产业。
在帝都这个圈子里混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顶级财阀的裴家,也没有人不知道裴珩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大家不敢再胡闹,都开始正正经经的训练。
几天的练习小有成就。
只是奇怪的是,从那以后,颜乐瑶就开始消失了。
在换衣间换衣服的时候,她听同剧组的人提过几句,说是颜乐瑶的家人要求报警,但公司觉得颜乐瑶失踪,对她玉女小花旦的名声有影响。
就算真的找了回来,以后再继续走清纯玉女的路线,恐怕也走不通。
大概是公司施压,又或者是公司保证了什么,颜乐瑶失踪的事情并没有被捅到明面上来。
只有几波人马在找她。
而且是悄悄进行。
-
这段时间,剧组里的人经常能看到那位在财经杂志上频频露脸的裴先生出现在他们练习骑马的场地里。
只要姜杳杳在,他总是能准时出现在姜杳杳身边。
明明是那种站在权贵圈顶峰俯瞰众生的大佬,却总是任劳任怨的,替姜杳杳牵着安全绳。
一群人心头有了猜测。
再次遇上姜杳杳的时候,他们更讨好,更热情。
可是今天,姜杳杳都自己骑上马转了两圈了,那位裴先生还没有过来。
打量的目光在马背上那位小美人的脸上转个不停,有好事的人跑过去想要打听,可是他们貌美如花的女主角眨着水润的眼睛。
同样一脸懵。
书房里。
裴珩手里拿着助理递过来的文件,锐利凤眼上下扫视,浓黑剑眉越蹙越深,带着些难以置信:
“这就是我让你找的东西?你确定?”
助理重重点头,一脸认真:
“我确定!”
裴珩坐在书桌的椅子上,穿这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黑色袖箍箍在大臂中间,隐约可见竟是流畅的手臂线条和隆起的肌肉。
他一只手臂托着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翻动几下,侧脸线条优越,连看书的样子都矜贵到不行。
只是越看,裴珩脸上的表情越古怪。
——“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
——“女人,不要轻易挑战我的底线。”
——“女人,你自己挑起来的火,你自己来灭。”
他的杳杳,真的会喜欢这种东西吗?
修长的指尖又翻动一页,最上面的语录撞入眼帘:
——“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被拒绝的滋味呢,很好,你已经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了。”
那天梦里的场景再次浮现于脑海。
裴珩默默赞同。
他的杳杳,好像就是喜欢这种东西。
裴珩把文件合上,放在了桌面上。
狭长幽深的眼睛若有所思。
助理站在旁边,不知道大boss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试探着问道:
“裴先生,这个文件不合适吗?”
“可是那天你让我找的炫酷狂拽的霸总语录,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搜罗了网上最火的一些小说,还查找了一系列的资料,进行了一个大汇总。”
“您放心,这都是出现频率比较高的一些句子,都是当下的年轻女孩喜欢的类型……”
最后一句话出口,裴珩掀起了薄薄的眼皮。
“年轻女孩,都喜欢这样的类型?”
助理疯狂点头,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当然!!”
裴珩沉默了片刻。
把人赶了出去。
然后拿起这本文件,手里万宝龙的钢笔在上面勾出几条,默默记在了脑子里。
虽然这种话有些难以启齿。
但如果是他的杳杳喜欢。
他也可以试试。
-
“导演,比一比?”
姜杳杳声音清脆,她骑着一匹金色的小马,扬起那张白到发光的脸蛋,像位骄矜的小公主。
顾金陵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自己大侄子的影子,于是痛痛快快的答应:
“比就比!”
顾金陵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踩着马蹬上了马。
卫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骑马走了过来,他握紧缰绳,指挥着马往顾金陵那边走了走,压低声音:
“导演,她还不是太熟练,麻烦您一会儿让着她一点儿。”
顾金陵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意味深长:
“那当然,杳杳怎么说都是我的小辈儿,我这个当长辈的当然得让着她。”
不多会儿,姜杳杳和顾金陵策马,你追我赶地向远处飞去了。
卫长泽下马喝了口水。
耳边穿来脚步声,他习惯性的转了转头,薄唇抿了抿,有些不情不愿的喊对方,
“舅舅。”
那天的事情确实是他太过冲动。
这里又是裴家的地盘。
即使他再不愿意,也要喊一声裴珩舅舅。
那个面貌俊美清贵的男人朝他点了点头,视线朝远处望去。
旁边的卫长泽沉吟了片刻,率先开口,
“她和导演在赛马。”
男人眉毛挑起点儿弧度,眼底带着期待。
卫长泽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
“舅舅,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用那种不光彩的方式对付你。”
裴珩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深沉的眼睛看了过来,视线古井无波。
“我向你道歉。”
卫长泽声音顿了顿,
“这段时间因为你,杳杳已经和我闹翻了,不再理我。”
“舅舅,请你看在我们俩这层关系上。”
卫长泽咬了咬牙,低下头来:“能不能将杳杳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