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竟然要一个人独自回家,李千沛暗自笑了笑,一条街上都残留着皇城司那帮人身上的狗味,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也不知道小皇帝现在是不是在宫里发疯,以当时在裕心殿的情形,她便已经明白若当时自己不去救李弥,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皇帝……当真越来越像他父亲。
一贯配合默契,伯衡眼下该已经送公主走了,至于送去了哪里,她并不是很关心,不知道更好。
走着走着,忽然感到墨雨频频扭头张望,以为它又要犯驴,李千沛抓了一把它的鬃毛,“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哪来那么多不满意?”
骏马连着点了点头,后腿向上跳了几次,差点给李千沛从前方颠出去。
墨雨屁股上有个小伤口,是阙蓝出事那一夜她给扎的,对它来说是小伤口,只是现在看来,墨雨似乎是在以此表达它对于阙蓝的想念。
“好啦,我知道啦,我也想他呀。”
她才说完这句,墨雨再次回头,并且停了下来。
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这时,李千沛才听清了一路尾随着她的马蹄声,轻轻的,是个骑术了得的高手。她的手沿着自己的腰腹按到黄鹤上,右侧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只为听仔细那人的方位。
这帮皇城司的狗,真是烦人得很。
那人又跟近了几步,难道在帝京北城还能把她如何不成?李千沛拽紧缰绳,猛地用力抽打墨雨,她原本想利用烈驹的暴冲甩开身后的尾巴,不料墨雨只踏出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将军。”尾随她的人也快马追上,开口表明了身份。
“薇啊……”李千沛愣了愣,她们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有时候,李千沛想起当初带成薇回京的时候似乎没有跟她讲明白,导致这半年的帝京生活,成薇总是在不停为她处理琐事,换做是别人可能还会庆幸离开金州躲过了战祸,但是放在成薇身上,李千沛确信,她一定过得相当痛苦。
如果杨氏像关氏一样有个好歹,成薇非得单枪匹马回金州去。
“怎么没在校场呢?”
“徐大人叫我来找将军的。”
成薇的棕色眼眸在路旁灯下透出淡淡的橙红色,异域气息浓郁,令李千沛想起了阿娜尔,又想起了阙蓝。
“今日的事你都知道了吗?”李千沛问她,两匹坐骑一高一矮的并行,成薇□□那匹马透出毛茸茸的褐黄色,“诶,你现在不骑福山了?”
“福山被沈指挥使带走了,我这匹叫生姜。”
“生……姜……这姜也挺大块的。”女将军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今日的事,但是徐大人让我看好将军。”她说得一脸认真。
李千沛忽然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成薇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听到啧啧两声,“帝京真是养人,这半年把咱们薇养的俏丽俊秀。”初见时脸上常年积攒的皴裂了无踪迹,之留下几颗淡黄的斑点。
“将军……”
“你到底喜不喜欢徐伯衡啊?”
“……”成薇手上一紧,催促生姜走快点。
“啊喂,不如把喜事办了再出发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将军府,虽然李千沛一直在言语戏弄成薇,但两匹马的速度不算慢,可是当他们到的时候,芷荣已经在门口与芩姑姑对峙住了。
妈的,这狗东西。
片刻前还嬉嬉闹闹的女将军驾着墨雨径直到了皇城司宦官面前,恨不得用马儿发达的肩峰去撞他,“怎么回事公事大人,先前不是说有事要走吗?有事是指来将军府找事吗?”
趁李千沛没有回府之前突袭将军府,想在这个时间差里堵住什么。
芷荣没根但还挺有种,站在原地没闪躲,面对墨雨千斤的压迫还是气息从容地回答道:“抱歉了郡主,皇城司办事机密,确实不能事先通知。”
李千沛嗤笑一声,最近列缺骑全员都在校场,将军府基本处在一个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她左右看了看,“哟,人带的不少啊,前后都围起来了?”
“芷荣多有冒犯,望郡主准许我等入府。”
“为什么?”李千沛一边反问他,一边与芩姑姑眼神一碰,白发姑姑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心领神会,继续与芷荣拉扯,“我若不许你该如何?”
“奴家不敢如何。”
“那你愿意在外面站着就站着吧,我可没时间跟你耗。”李千沛说完,下马进府。
这时,来了一骑疾驰的皇城司衙役,交了一卷皇帝手谕给芷荣,芷荣撑开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讨厌的笑,说:“陛下亲谕,命奴家仔细搜查将军府,找寻叛逆。”
“叛逆?”李千沛一把夺过那张手谕,确实是小皇帝手书,“什么样的叛逆?”
“郡主就不要为难芷荣了,皇城司办案多涉机密,实在不能与外人知。”
李千沛撇撇嘴,侧着身子让出门口的路,“那请吧,公事大人。”
一看到皇城司黑红相间的制服就烦,特别是今日这样一大帮涌进自己府里,狗一样东风西找,三五紧张地跟着他们,生怕弄坏了东西。
李千沛走到银发姑姑身边,问:“二一呢?”
“被三五烦的没办法,换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去哪了?最好不要被发现了。”
“大概去邀月楼顶上了,将军放心。”
李千沛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背着手在府中来回走动,倒是要亲眼看看,皇城司多大的本事,能不能掘地三尺从府中活生生变个人出来。
不过她在忙乱中忽略了一件事,等她猛然想起来的时候,搜查的衙役已经发现了寝室西侧耳房的地牢。
他们像发现食物的野狗一样,一窝蜂涌向耳房,并且立即切断了可能的出口,李千沛与成薇对上一眼,表情都不是很好看,公主倒是藏到别的地方去了,可希日莫却是完全忘了,若他今日暴露也是麻烦事。
虽然可以狡辩为藏着与北陆谈判的王牌,可是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当筹码,小皇帝要真的把聂沸和关凛的枉死算到她头上来也不算冤枉。
朝中极少数的主和派又要借此狠狠打压主战派。
芷荣眉眼一挑,点了点头,“还请郡主带一带路。”
所幸希日莫耳后的云纹被她切去了,她准备演一出府中闹贼的戏码,也不知道小蛮子能不能配合好,或者……他会借着这个机会求皇城司救他出去。
无论如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侧身沿着台阶下到地牢里,这个地下宫殿有长明的炬火,一出甬道就看到三个独立的笼子,每一个都空空如也。
她心里一惊,却没有表现出来,转头看了一眼芷荣。
衙役们迅速将整个地牢翻了一遍,除了一个笼子里有一副脚镣之外别无所获,这一次,连李千沛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徐一品简直料事如神,浑然不知小蛮子此刻还在从太清镇回帝京的路上,驾着将军府的车连夜赶路。
“公事觉得我这地牢与皇城司比起来如何?”她故意问,“比如之前关白音布和的牢房?”
原本当日从兰加志手里接走追云部大汗的时候就说是借,前两天这位新任侍御史大人亲自来皇城司讨要,芷荣今日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给了枢密院,李千沛这句话明显是在触他霉头。
一张面皮垮了下来,芷荣宽大的身子里发出关节扭转的啪啪声,向来判断准确的公事大人,堂而皇之请了圣谕却莫名其妙跑了空,越是这样,他越肯定公主必然是李千沛用了什么办法藏起来了。
“奴家告辞。”末了,他咬着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