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作
枢密院，甲一房内的三名武将站在沙盘的三个方位，彼此之间有些生分，各自皆在心中计划着接下来的合作。
徐一品的目光一直在枢密使身上，这位总是耷拉着脸的花甲老人，令人极难看透心思。由于当初袁氏被害的各种复杂“真相”，以及袁千沛落入死牢差点没有再见天日，与她同仇敌忾的徐一品一直以来对白果果的态度冷淡，偶尔甚带敌意。
而今日徐一品发自内心地赞同他的政治见解，只是那个时候，站在自己的角度又不得不让阿娜尔和沈流韬以保护兰加志为第一任务，那样瞬息万变的情境中，焦蒿只有死。
这个臭脾气老头好像永远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三位不是很熟的武将开始交谈细节的时候，她已经坐回到自己的书案后面，取出厚厚的信笺，开始草拟军令。
他飞龙走凤般的在纸张上勾勒出一句又一句的命令，写好一张后拍了拍桌子，“匡将军，你看看。”
接着又低头拿出另一个格制的信笺，匆匆添了几笔，举起来给黄奎，“你拿着这个去禁军调人。”
“调给我玉字军的吗？”李千沛有些惊讶，这白老儿真的帮人帮到底了？
“做梦。”枢密使若眼皮不下垂，此刻肯定翻了好几个白眼了，“这是调给梓州祠堂和乌金矿的。”
那钦拿下整个金州，现在可能正忙着给各部划分属地。以他那样傲慢不拘的性格，哪怕看不上梓州的土地，奔袭百里去杏坪县烧了祠堂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单凭守祠堂一个营的步兵，只能等着被一起烧死。
黄奎看到调令上给他十个营的骑兵，自己这个管着一两个营禁军和一个州厢军的统领，忽然变成了军一级别的统制，喜从中来，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是，是十个营？”
“你有本事可以多要两个营，迅速集结，率先出发。”白果果头一垂，开始写给皇帝的帖子，“陛下那边你不必费心了，我会如实禀报，李氏祠堂事关社稷，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诶，是，末将这就去！”
“小一个军的编制去守祠堂……不得给杏坪县丞吓死。”李千沛看着喜从天降的黄奎跑出去，小声嘀咕着。
白果果下笔不停，却接下了她这句话，“等真的打到梓州边界，上不上前线就由不得他们了。”
女将军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老头只是换了个说法给玉字军调人？
匡银鹤看完了手里的军令，说：“禁军调两万五去甸州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你们匡氏的年轻人都走了，总要调人去填补，不然南疆人趁机反了天了还。”白果果回答，思维异常敏捷。
发觉自己插不/进去话，李千沛默默站到徐一品身边，看着认真写帖子的枢密使，这个老头也真是，写给皇帝的东西就工整了不少。
“你。”白果果头也不抬地说，不知怎么回事，只说了这一个字，就知道是指的李千沛，“去把白音布和给我弄来。”
“……”
“那个御史台北巡的钦差，叫……兰，兰加志的，之前答应将白音布和转给我枢密院，转脸就不认了，皇城司立即调了去。”白果果啪的一声把笔杆放回笔架上，“他也挺会做人情的，芷荣公事大人可不在陛下面前念他的好吗？”
白果果说到兰加志忽而来了火气，他并不知道焦蒿之死前后的复杂经过，他只知道这位枯瘦的寒门子弟害死了他的学生，间接导致了北陆平衡破碎，结果这个后生还食言于他，把白音布和当礼品似的送给了皇城司。
提起兰加志，李千沛有些尴尬，他们之间缠绕的事太多，一时半会很难理清楚，她现下只想如何要到白音布和。
皇城司是直属于皇帝本人的强力机构，他们的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护卫皇城、探查情报、特勤暗杀等。在神武朝时，人员配置已经达到了五千多人，几乎是半个军的配置，因为只听令于皇帝，所以在天琛末年惹出了许多血案，朝野惊惧，先帝时期进行了削减。李顼继位之后，又有了复兴的迹象。
因邻近的几位帝王十分忌惮外戚，皇城司首席长官便由宦官担任，现任勾当皇城司公事，是李晟海另一位干儿子，芷荣。
他是芷欣结拜的哥哥，两人差了十来岁，情谊浅薄。
芷荣其人，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冷血无情，朝中官员被御史台盯上尚有辩解的机会，被芷荣盯上几乎可以说没了活路。
白果果随口一句要白音布和，实际上就是要李千沛去与芷荣碰一碰，反正她也不怕被盯上。
“去吧，赶快的。”白果果吹干了帖子上的墨迹，抬头催她。
“今日？”
“今日是初一，皇城司休沐，芷荣大概跟李晟海在一起，你上哪找他？”白果果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你若是想从牢里直接给人劫出来，当然最好。”
你这老头胡说八道什么。
李千沛撇
撇嘴，拉了拉徐一品就往外走，“真是一句好话都说不了，走了。”
徐一品没有立即跟上她的步伐，而是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恭恭敬敬对白果果行了个礼，“白相苦心，伯衡感佩。岁除之际，玉龙与伯衡祝愿白相，松柏长青、万般顺遂。”
白果果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盯着徐一品弯腰行礼时的头顶，半晌，才说：“也愿你万般顺遂。”停顿一下，“李玉龙也是。”
出枢密院再次经过十房共用的走廊，李千沛看到甲字的某个房间里许多承旨与书令史在争论，能听到其中偶尔蹦出的关凛的名字。这些曾经在李千沛看来十分低能的文官，今日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在帝京氏族子弟激烈争夺铜钱榜排位的时候，在积善堂里大人们花钱买回自己送出去的礼物的时候，在董捷彬正与薛同舟定下儿女亲事的时候，这些文官们，正在尽自己所能为大裕殚精竭虑，新春之际亦不例外。
“郡主，郡主，您快去看看吧！”
当李千沛步行缓慢想多听几句的时候，先前领他们进来的守卫军匆匆跑到她身前，一脸愁容。
“怎么了？”
“您的马……”
墨雨？刚刚来的时候故意把它拴在了石狮子的獠牙上，并没有让守卫士兵带到马厩里去，难道它自己挣脱了？
女将军心里着急，脚下动作快跑出了枢密院大门，只见体格傲人的骏马在原地蹦跳，来来回回疯跑，怪声怪气地嘶叫，原本拴住它的石狮子也被它拉断了獠牙，口中的石球滚在了地上。
“吁，乖女，做什么？”她一把抓住墨雨的缰绳，被它拽着向前几步，躲开了地上的石球，没躲过断了半截的獠牙，差点摔个狗吃屎，她被激出了脾气，身子一坠拉紧马缰，“冷静！吁！”
棠梨在不远处的拴马桩上，也有些躁动，难不成这几个守卫小子还要欺负两匹马不成？李千沛觉得荒谬，一抬胳膊抱住墨雨的嘴，手掌按在它的额心。
等马儿安静些许，她猛地明白为何墨雨突然发了狂。
风里传来了三声又三声的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