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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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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千沛捧着手里的匣子,与她当初交到枢密院时的别无二致,她抽开盖子,看到润泽的石头在暗处带着独特的荧光。

    “啊……”像是就别重逢的恋人发出的第一句感慨,她差一点就要学阙蓝掉出一两颗眼泪。

    淡黄色毛茸茸的荷包躺在军印与匣子内壁的缝隙里,她拿出来在手里一捏,感受到里面折叠起来的纸张。

    “这……”阙蓝走到她面前,打开羊毛毡缝制的小荷包,从里面取出的当然是他的身契。

    一年多前的秋分,他在孔州开平城的东庐王府内,将自己唯一的筹码——身契——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了女将军,她曾告诉过他如果要离开,就去印信匣子里拿身契,即便是后来他有意在露水河与她分别,也没有带走。

    粗心如李千沛,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找到阙蓝的身契,竟然完全将此事忘记。那白老儿,保管军印的时间不短,定然是知道身契存在的,怎么……他居然没有作怪?

    她的心海一动,转头看向马车消失的方向,除了地上残雪车辙证明他刚刚来过,一切都好似很虚无。她恍惚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老头想还她的原本就是身契,军印只是顺带的事情。

    “玉龙记得去年秋分时的情景吗?”阙蓝打开那张布满折痕的纸,“我去大关氏那里骗来了黄鹤给你,我猜你要说我借花献佛,然后……便给了你这个。”

    李千沛收回目光看着他,点了点头,她后来才理解阙蓝当时的赌徒心理,明明口袋里仅剩的十几个铜钱还能换三顿饱饭,却一股脑儿在攧钱的赌局里全压上了。

    为自己赌一个可以避难的靠山。

    李千沛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了他一手‘纯成’。

    “所以,后悔了吗?”她问。

    阙蓝耸耸肩,“奴家又什么好后悔的呢,该后悔的是将军才对,毕竟是将军先……”

    她走近一步,问:“先什么?”

    “第一次就打我!第二次就烧我交子!刀架在我脖子上动手动脚。”

    李千沛一窒,想起两人初识之日被小驼背下了药,那手就差没伸到他裤子里去了,她嘴硬反驳:“那说明……说明。”

    “说明什么?”他追着问。

    “你那时候害怕吗?”立刻转移话题。

    “害怕呀!”仿佛等这个问题等了太久,阙蓝回答得甚至有些畅快,“可是后来在东庐王府,你拿着鸭腿到我床上来了。”

    “鸭腿?”

    她与大关氏喝酒喝到醉醺醺,举着鸭腿来他房间,借着酒劲耍无赖,缠得他似有火烧冲动不已,在那之前一两年间他被无聊倦怠的酒仓工作所耽,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身体总是更诚实,他身为倌人深谙此等道理,正如同她不知道为何老是摸他一样。

    只是这件事情在她酒醒之后全然忘记,他便无从说起。

    “对,第二天你就忘了,我们的第一个亲吻。”

    被他这么一说,李千沛再次觉得可惜,踮起脚快速亲了他一次。“那时候觉得你身上酒曲味好闻,后来渐渐就淡了,许久没有闻到了。”

    “那走吧,去邀月楼染点酒曲味。”他舔嘴角,尝了尝这个亲吻的味道。

    转头看一眼袁氏旧宅黯淡沉寂的门楣,李千沛举起手里的军印,“爹爹,娘亲,哥哥,看见了吗?”

    女儿也不算太令你们失望吧。

    “不如,”阙蓝见她目光闪闪,“进去说?”

    “这门……怎么进去?”她有些疑惑。

    “我有钥匙啊。”阙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长长的黄铜钥匙,“侧门的。”

    “你哪来的?”

    “芩姑姑给的。”

    “为什么我没有?”

    阙蓝不置可否,说:“你连自己府上的钥匙也没有啊,我也有。”

    “……”

    两人走过直道来到正堂,那块写着“济拔颠危”的牌匾反射了门台的光亮,在一片肃穆寂静中依然看得清晰。

    阙蓝拉开了门,即便是第二次来镇国将军府,开门瞬间的气息依然令她悄悄地握紧了右腰悬挂的匕首,玉字军满堂忠烈皆瞩目于她。

    她举起手里的军印,在庄严之中没有一句言语。

    “走吧。”大概是心里的话讲完了,她对阙蓝说。

    两人原路退出正堂,阙蓝低头拉好门,轻轻地嘀咕一句:“我记得白相公说,瑶夫人出嫁前大将军称呼她为三娘,玉龙当初给我讲的故事里,你是余幺妹,她是余三娘,对吗?”

    “对啊,瑶夫人一直都叫三娘。”李千沛歪着头看他,不知道他要问个什么。

    “那,袁珏将军是长子,玉龙还有叔叔吗?”

    李千沛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他皱着眉,“袁珏将军与瑶夫人是亲兄妹,那瑶夫人该是二娘,他们中间该还有一位。”

    李千沛

    一顿,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阙蓝表情淡淡的,似乎一早便发现了,只是无论是徐一品还是芩姑姑都没有给过他答案。

    “拿着。”她把军印塞到他怀里,自己掉头跑回正堂。

    再次推开正堂的门,走到第一张供桌前,颇为认真地问一句:“爹爹,你可有别的弟妹?”

    阙蓝站在门槛外,噗呲一笑,“袁将军即便听到了,也回答不了你。”

    袁珏暗红色的牌位默默无言,父女两人隔着阴阳对望,中间或许还藏着许多疑问。良久,李千沛抬头看第二排的灵位,她的母亲、哥哥和瑶夫人,若真的有二娘或者二郎的存在,若也不在人世了,也该在这里与他们在一起呀。

    她走到侧面,七个高低不等、材质不一、年代不同的牌位并列在供桌的第二排,最矮的那一个在正中间,甚至被第一排袁珏的牌位遮住了大半,她伸手去推了推那个牌子,猜测是小哥哥袁千泽的,他走的时候还未及弱冠……

    “阿显……”她轻声念出牌位上的名字,如逢雷击般的,手一痛木头牌位便落到了地上。

    阙蓝两步踏到她面前,先拉起她的手看了看,“有木刺扎到了吗?”

    说着又弯腰将牌位拾起来,一看到简陋牌位上的名字也有点疑惑,问:“阿显是谁?”

    李千沛摇摇头,蹙着眉头说:“他为什么会在这?”她再次数了数第二排的灵位,剩下六个,她的四个哥哥、母亲和瑶夫人。

    这个牌位上次来的时候并不在,现在却藏在了袁珏背后。

    “芩姑姑什么时候把钥匙给你的?”

    “就上次从这里烧完纸回去之后。”阙蓝说着,看了看牌位的底座,除了牌位上“阿显之灵”四个字之外没有多余的字。

    不知身份不分性别。

    他一定很重要,不然一个不知身份的人没道理在这里,带他来的人一定有非来不可的原因。

    李千沛盯着阙蓝,眼中有疑问。“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别看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放个谁的牌位在这?”他有些莫名其妙,“你不如换个角度想,它原本一直都在这里,上次你来的时候被收起来了。”

    阙蓝说得对,李千沛看着正堂门外修剪整齐的矮灌木,喃喃道:“这么多年来是谁在打理这里呢?”

    “那当然是……”阙蓝脱口而出又忍住,转身将那个小小的牌位放回袁珏背后,眼里不被察觉的闪过一丝光亮,他也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所以才故意引导的。

    “阿显阿显,莫不是叫袁显?犯了重罪不能立牌子,所以只能叫阿显?”她嘀咕着,“也不对,爹爹一辈都是玉字起名字,不能叫袁显。走走,回去问伯衡。”

    “不去邀月楼了?”阙蓝撅起嘴问。

    “啊,对。”她拍了拍自己脑门,“先去邀月楼。”

    阙蓝眉毛一挑,知道她今夜定然是这件事百转千回放不下的,便说:“这样,我们先去,在让小厮去府里将徐大人请来,如何?”

    “哇,小鸾现在真的是……”她赞叹,转瞬又说,“今夜是与你的时光,这个阿显既然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就再多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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