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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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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汀脱下自己的广袖外衫,在领口处来回摩擦,找到一根细细的线头挑出来,递到李千沛手里说:“呐,我这件衣服叫‘一线通天’,通体由一根线织就,出去之后你得赔我。”

    她低头看着手心的线头,茫然地问:“做什么?”

    “我们一人走一边,你拽紧这个线头不要松手,我担心途中遇上岔路,只要顺着线都可以回到对方身边。”

    “这个线够长吗?”李千沛拉了拉线头,衣领上一排滚边便散开了。

    白芷汀没好气地说:“放心吧比你命长。”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推向了左边那条石道,自己准备去往右边那条,“如果你那边是入口就拉五次,如果是出口就拉十次。”

    为了避免误读,他特意把拉拽的次数说得比较大。

    “夜明珠给我。”李千沛说。

    “给你我怎么办?”白芷汀把明珠藏到背后。

    “白蘋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她转头看了眼幽黑的石道,想到孤身一人不知道要走多远,心里多少有些犯怵,“以前你都叫我将军的。”连揍我那回都是叫的将军。

    “你以前是我恩客,就赚了你一文钱还想怎么样啊?”

    李千沛叹出一口气,不愿再与他费口舌,一手握住线头一手按住黄鹤,一头扎进纯黑的甬道。走出没几步,身后出现的光亮把她的影子在前方拉长,她回头看到地上滚来的夜明珠,俯身捡起来,已经看不清石道外面的男花魁,她嘴角噙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与之前的独行不同,这一次她不仅有光源,白芷汀还时不时地拉一拉连接两人的线,她也给予回应,虽然没有言语,却好似那个人就在身边一样。又一次的,她感到与白芷汀之间产生的那种不需要接触的羁绊,旖旎却触不可及。

    她照亮了一面石壁,这次刻画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具象的图画,李千沛照亮的这一面是屠氏封王大典,宣告一个伟大家族的诞生,玉泉城百姓匍匐在君王与异姓王的脚下,其中不乏蒙古服饰的外族使节……

    她曾听徐一品说,屠氏早年与追云部私相授受,每年都会自导自演多次边境冲突,以此来骗取朝廷的饷银。

    北荆王不在了,焦蒿来了。

    “焦蒿和那钦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焦蒿算好我要掉进来,他们从这里出城,没有理由把出口留给我,把我活埋这下面才是……”

    她猛地惊起一身的汗毛,回头看了眼根本望不清楚的来路,这条道是白芷汀替她选的,如果这是入口石道,上面只需要破坏八卦就会坍塌,她可能连跑都来不及。

    这么简单的道理白芷汀怎么会不明白?

    还是……他也是他们的人?

    手里捏的这一根,到底是生命线还是引线?

    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右面的石壁开始微微颤抖,她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听到来自右边的轰鸣声,难道是……难道是白芷汀那条石道塌了?

    手里那条线猛地绷紧,差点脱手而出,她凭直觉把它抓紧,在手腕上缠绕两圈,却越来紧,她往来的方向退了几步,线却依然紧紧勒住她。

    啪——

    在地底闷闷的震动中,那条洁白的线无声地断了,只在她心里发出了裂空般的声响。

    她把线快速在手肘上缠绕几圈,依然不知道断在何处,她收回了很长很长的线头,断点一定在白芷汀那里,他是否被埋在石道里了?还是早就离开了?

    即使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刻,即使连接彼此的线都断掉,即便顺利出逃的几率微乎其微,她依然本能地信任他。

    最终她选择往回走,去交叉点的石室。无论阴谋阳谋,她都出不去,石室起码还是安全的。

    夜明珠的荧光照不清飘满灰尘的石室,与之前坍塌的情形一模一样,她心口一紧,“白蘋风?”

    石块与石块之间还在摩擦磕碰,地面依然时不时的震动,石道口被堵得结结实实,不给任何人生还的机会。她后退一步,夜明珠也脱手在地上滚远,无助伴随着悲伤几乎就要从嘴里喷薄而出,她只能用双手紧紧捂住嘴。

    “诶,你……”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她愣了愣,手脚并用地拾起地上的夜明珠,循着声音来的方向去,终于在石块侧边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男花魁。

    他腿上染了一片血迹,颊边落下成排的汗珠,一向精致打理的头发丝也变作灰扑扑的,一双勾魂眼略显疲态地抬起来看她,“我可不希望你为我掉眼泪。”

    她几乎不哭的,刚刚也不过是用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反而荡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晦气。”他却是这个意思。

    他怎么没死在里面?

    李千沛蹲到他面前,不顾他死活地掰过他受伤的腿,在碎石上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血肉模糊,她扶着他的膝盖活动了一下,所幸没有伤到骨骼。她麻利地撕下一段衣摆扎住他小腿上半段。

    他皮肤怎么这么滑?

    “你还会包扎呢?”

    “嗯……”她趁机多摸了摸他的脚踝,“十来岁跟师父游历了几趟,学了不少东西。”

    九岁第一次下山之后回去,除了在笔塔里写字练刀,就是陪文同天师四处云游,一开始还只是时常到山下的太清镇走走,渐渐地越走越远,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师徒二人的脚步已然遍布大裕十三州。

    还未来得及去西部最大的盐州,便发生了袁氏举族下狱的激变,天师日夜兼程带着她回了凤池山,并严禁她再出天门。

    “基础的药理和包扎都是被迫学的,师父喝了酒老是被打,我们没钱请大夫,他便在酒醒之后教我。”她说得很认真,从容解开腰带撕下一截中衣,尽量用干净的布料接触他的伤口,为他止血。

    老天师……被打……

    脑子里是这件好笑的逸闻,眼前是忽然宽衣解带的李千沛,腿上是她没轻没重的包扎,白芷汀一时之间思维、眼睛、表情都有些错乱。

    “我太贪玩了,只学了些皮毛。”说到这里,她灿然一笑,“偷鸡摸狗拔葵啖枣的本事倒是跟师父学了个透彻,俨然有青出于蓝之势。”

    “老天师……还真是大巧若拙。”

    “嗯,要是他见了你啊,肯定几年都睡不好。”

    “为什么呢?”

    她打好最后一个结,玩笑般地说:“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当初在梓州与一美妇匆匆一瞥,回山上念叨了一整年。遇到你这样的绝色,那可不几年都睡不好。”

    白芷汀垂首,勉强地笑了笑,似有心事辗转而过。

    李千沛站起来,环视整个石室,该做最后的抉择了。五条通道塌了三条,剩下的两条,一条是白芷汀下来的州府衙门入口,另一条便是自己未来得及走通的“出口”。

    “你受伤了,我们时间变得更紧迫了。”她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自己坠落的鹿鸣别院姑且可以理解为沈流韬狗急跳墙导致的,另一条据白芷汀说早就塌了,那么刚刚他遇险这一条就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他们知道她在地下,他们要么想活埋她,要么就逼她走出口这条道。

    横竖应该都是死。

    她看一眼地上的带血美人,举起夜明珠照亮石室的顶板,三条石道塌陷之后,一侧的室顶也出现了倾斜与裂缝,她踩到一些大块的碎石上,抬臂把手指插/入缝隙里,摸到里面光滑像蜡一样的结构,再把手指放到鼻下嗅了嗅。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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