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猫-03-
当——
原先,随着化猫不怀好意地挪步打量,将众人包围的天秤还在倾斜、复原,下一个倾斜、复原……天秤上悬挂的铃铛也会因此发出有节奏的轻缓声响。无法看见明明有圣诞树上的灯光照耀、却依旧被黑暗吞没的区域的化猫的众人,就是依据这种方式判断自己的确正在被觊觎。
……并逐级习(麻)惯(痹)。
可是,或许是由于最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凛冽而起的那股意外的气魄,使大家忽略了同样静止了片刻的铃铛声。
对此感到不满似的——
“▂▃▇▅▆▂▅▆▇▇▆▇————!!!”
化猫勃然大怒地朝生人们扑了过去、先前的符篆墙壁在那瞬间被污浊到了极点的红与黑吞没。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枝雏桃率先尖叫了起来!其实不光她,大部分人也纷纷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只不过她的声音格外的高亢罢了。
“——”
卖药郎面色凛然——不,说是习以为常的冷淡比较妥洽吧——他伸出手臂,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合在一起,符篆们便听从指挥地围成圆墙将众人守护在了其中。
“我受不了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吧!为什么我非得被这样对待啊!”
三枝雏桃很有被惯坏的大小姐的样子尖叫了起来,“伊藤你这个蠢货!那个怪物摆明了和静江有关系吧!?既然如此就不要激怒她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西园寺雪又惊又惧,战战兢兢地向苍秋实寻求可能性,看起来并不能接受同学话中的十有八九可以凿定的真相。
“这个怪物怎么可能和和明有关呢?苍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说不定……说不定她和以前一样心情不好所以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喂、顺平,”
佐佐木强行按捺下恐惧,尽力镇定地引导顺平,“这化猫……之前你就有提到‘静江’和‘猫’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对啊!你这小鬼!”
伊藤的眼睛亮了起来,就要把顺平从苍秋实的怀中夺走,“知道什么就快说啊!你是想要拖我们一起去死吗!?”
“——呜……!”
顺平害怕地瞪大了眼睛,苍秋实抱着他避开了伊藤粗暴的动作,这位极道前干部的眼神就凶戾了起来:“……你这女人、什——!?”
在佐佐木怒喝着上前想要揍开意欲对苍秋实不轨的伊藤的时候,伊藤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藤的尸体——准确的说,该说是残骸碎片被挂在了人们紧挨的巨大圣诞树上:头颅,躯干,四肢,被分成有着黄色脂肪缀连白色经络点缀的红色肉块,就像挂在枞树枝头、等待被摘下的礼物那样,挂在了圣诞树上,肠子则像那些拙劣的装饰品一样,与灯一起缠绕在树上,并向被吓到肝胆欲列的众人展示了、这一乖巧窝藏在人类腹中的器官的真实又可观的长度。
只有头颅上那扭曲到非人的表情,证明了他似乎是在受到了极刑之痛楚之后才殒命的。
而佐佐木则被吊在了树上。但是……四肢扭曲、面目全非。尤其是包括嘴巴的下颌。
“秋实姊……?”
“不要看!……顺平,乖……别看。”
“呕——”
……但是,捂住了小孩子的眼睛和耳朵,就没有办法捂住自己的。
“……简直是父母一般的、唔呕、牺牲精神啊……!”
脸色何止发白,简直发青的三枝雏桃吐了个痛快,朝苍秋实勉强昂了昂下巴,“……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是这小鬼的老妈吗?或者,是被雇佣的保姆?啊啊,在这种情况下也差不多快够了吧!”
“太过分了!呕、你怎么,还能这样……明明,雏桃同学你也、喜欢伊——呀啊!?”
一边呕吐,一边发问的西园寺雪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刚才,她才被三枝雏桃打了一巴掌。
“我说过了吧,别这样叫我。而且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那个人渣,你以为我是你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我都分不清楚到底是你还是呕吐物更恶心了——果然还是你吧!”
三枝雏桃厌恶地想要擦手,可是,带着的纸巾已经在刚才被她用完了,纸团还堆在她脚边呢。
“为什么……这么讨厌伊藤先生,明明你哥哥三枝翔太同学不更加……”
“你说什——”
“给。”
在新的无意义的争吵爆发前,苍秋实递出了手帕。
“……什么年代了还有手帕……谢、咳,果然是大妈么……”
三枝雏桃接过了苍秋实的手帕,反复擦了擦手指,犹豫了一下捏在了手里没扔掉,语气别扭,“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孩子的母亲加班,”
苍秋实从圣诞树顶端被溅到血的伯利恒之星上收回目光,“所以我暂时照顾他。你没事了吗?”
“……这小鬼运气还挺不错嘛。”
意义不明的感叹了一句,三枝雏桃说,“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庶民,这点胆识我还是有的!”
苍秋实看着她不断打颤的双腿。
女高中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看什么看啊大妈!”
“不许这么说秋实姊姊!”
“好啊!那你也该说你知道的信息了吧!”她不再去看苍秋实,而是盯上了顺平,“如果不想你最喜欢的、的——的秋实姊姊也死掉的话!”
顺平瑟缩了一下。
“我、我——”
“顺平,你慢慢来,在说之前,先好好梳理一下思路吧?”
苍秋实将顺平换了个背对血肉圣诞树的方向,松开了捂着他眼睛和耳朵的手,“还有,卖药的……的退魔剑、退治的条件有三点,是哪三点呢?”
“……”
大小姐默认了苍秋实的做法,“对于提出这三点的人,喂,卖药郎,你不解释一下吗?搞不好你可也要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哦!”
猫怪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除开不知道低着头在想些什么的西园寺雪,大家都坐在地上,姑且,保存一□□力。
……虽然不知道在巨大到压迫人呼吸不过来的化猫的手下,能不能派的上用场。
卖药郎说:“藉由物怪之名,样貌,得其‘形’,事之因果得其‘真’,心之样貌得其‘理’。”
苍秋实解释:“形是‘化猫’;真,真实,事情的缘由;理,就是人心存在的方式。我们要弄清楚的,是事情的真相,以及那孩子心中的隐情。”
“真的假的!”
三枝雏桃露出了反胃的表情,“都那样还能说‘那孩子’?”
苍秋实:“……”
“……”
三枝雏桃,“哼……姑且算是知道为什么静江那么宝贝那个星星挂坠了。然后呢,静江那家伙死了吗?和猫一起?所以变成了什么……‘化猫’?”
被苍秋实安抚的顺平结结巴巴地描述了一通“苦涩、男人、月亮婆婆、猫、静江姐姐”。
“超意识流啊,真是个麻烦的电波系小鬼!……土曜日,也就是说一个星期之前?”
手和裙摆下的脚还在轻微颤抖个不行,但是大小姐还是拼命维持着名门风范地竭力分析,“啊啊……静江那家伙被杀了?然后那个极道大叔是目击者——也可能是参与者?……这小鬼真好运,不是你的缘故估计早被灭口了吧?”
“!”
顺平抖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勇敢地面对现实,没有再躲进苍秋实的怀中。
苍秋实已经从个人的对话中推断出伊藤是静江和明的男朋友,眼前的少女是她的友人之类的人际关系了,问题在于:“和明和伊藤交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谁知道,”
三枝雏桃移开视线,“大概就是一年……差不多一年之前的事情吧?不过后来静江有和他闹分手……大约是两三个月之前。”
“这样啊,”苍秋实眺望着圣诞树顶端,“伊藤,我是在三个月之前被他找上门调情的。”
卖药郎看她:“当真?”
苍秋实:“当真。在我的记忆里,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在酒吧里找上门,说要包养我做情妇。然后被我拒绝掉了。”
三枝雏桃:“因为他是静江的前男友?”
苍秋实:“我不知道他和和明交往。不过,无论如何,人不应当喜欢上以爱为借口实行压迫的人。”
三枝雏桃:“……也是,你一看就是那种良家妇女的类型。斯德哥尔摩对你来说太新潮了吧……总之,也就静江那家伙随随便便就为那什么的爱冲昏头脑,做出和那种混混来往的下流事情来。”
“不要这么说啊——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你们两个能这么冷静地谈论和明和伊藤先生的事情啊……!?他们两个可都是遭遇不幸了啊!你们两个连死者为大都不知道的吗!?太可怕……你们是恶魔吗!”
像是被西园寺雪的悲鸣打动了一般,化猫尖啸了起来,开始不断撞击符篆墙壁。卖药郎目光一凝,撑着符篆的双手青筋暴起。
“因为没有办法了啊!难道你想落到和那两个极道男一样的下场吗你这做作女!?我这都是为了谁在拼命弄清那个见鬼的形真理啊!!”
强装的镇定被撕裂,三枝雏桃的声音抬高到破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只是为了你自己吧……!?”
可是西园寺雪崩溃一般地低笑了起来,“果然……果然,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富家女都是无情无心的冷血动物……呵呵呵呵……”
“三枝小姐!”
苍秋实感知到了危险,想要把她扯开——可是,论谁也没有料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高中生能在瞬间爆发出那样的速度和力量。
“你有罪!你这个恶心的女人!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死死死死啊啊啊啊——!!”
“我从来没有害过静江、我都是为了她好呃咕——!”
三枝雏桃被西园寺雪摁着脖颈一把冲破了符篆结界:“连伊藤先生都死了!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啊!!活该!活该哈啊啊啊啊啊——!”
狂笑声变成了惨叫声,可怕的是,即使如此,西园寺雪的声音也带着自始至终的畅意。
……原来如此。
苍秋实懂了。那孩子一开始就一直在搅混水——她想的就是将众人留在这里一道同归于尽。那么,那个时候,两年前她和静江和明初见时的那个逞强少女——
还来不及看圣诞树上两人的尸体呈现出了何种模样,化猫咆哮着就意图乘机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人吞噬殆尽。卖药郎目光一凝,符篆补上了结界,可是血却冲破了他的血管与皮肤,溅了一地。
——保护的幼驯染,只怕从那时就开始堆积对她的嫉妒了吧。
“……您不记得了吗?!”
卖药郎问,语气严厉了些。
“……我没想死。也不想这孩子(你们)死。”
苍秋实说,“只是,我救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我甚至不知他们的名字,只是萍水相逢。”
卖药郎似乎是笑了一声:“……还是,一样啊。”
苍秋实闭上了双眸。
若说在场有人从头到尾都在不断分析,理性思考的,除了正在竭力应对化猫,不断被夺走注意力的卖药郎,也只有没有动摇哪怕一次的她了吧。
“真相是,三枝雏桃与西园寺雪让伊藤意识到救了他的人不是静江和明,而是苍秋实,因此感到被戏耍的伊藤,杀了静江和明,顺平路过,与他一同旁观了现场的佐佐木不仅没有施救,还让他噤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走了。杀了静江和明的,是苍秋实,三枝雏桃,西园寺雪,伊藤,佐佐木,顺平……以及静江和明,以上七人。”
卖药郎:“——此乃、真!”
锃!
退魔剑剑柄鬼怪头颅上大张的口咬合在了一起。
“向在场的众人发起复仇——”卖药郎说,“此乃理!”
可是,这一次,鬼怪头颅大张的口却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声音,而不肯闭合。
“……不是吗。”
卖药郎微微睁大了眼睛,却并不十分诧异。
“啊……”
苍秋实微微叹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眼角流露出几分怒色的的面容再度恢复了慈悯之相,她转而对顺平说,“顺平,愿意相信我吗?”
“秋实姊姊……?”
顺平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为了维持结界双手仍旧在汩汩流血的卖药郎,胆怯,但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就好。”
苍秋实摸了摸他的脑袋,“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玩吧。”
她说着,牵着顺平的小手就要离开结界。
“您——”卖药郎问,“是想死吗?”
“没有哦。这并不是谎言。因为、谎言是要发自真心的吧?”
苍秋实背对着卖药郎,“我已经尽了人事。而且,约好了和和明一起过圣诞节的。留下她一个人连圣诞树都没有办法靠近,真是不应该啊。”
她微微眯起眼眸,在这个怪诞的领域里扭过头对卖药郎露出如雨后朦胧的初晴一般清新朴素的表情:“加入我和顺平的话,应该就能完整了吧?像环那次那样,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