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角-08-
他的表情, 简直像是在无声指控苍秋实是一个负心无情、穿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人渣。
“ni——ce——”
家入硝子却懒洋洋地给苍秋实竖了一个大拇指。
“倒不如说,悟, 为什么你会认为秋实小姐要手帕是为了你啊?”
夏油杰非常虚伪地装出了一脸疑惑,但是他意犹未尽的“你有多大脸”,懂得都懂。
苍秋实叹了口气:“这个嘛……”
的确,他的脸上有不少细碎的伤:这件事说来倒也不长。
五条悟一时不备,不知何时被术师下了黑手,身上中了煽动性的术式……是随着宿主情绪高涨之时发动情感增幅、恶性引导的陷阱类型。
五条悟此人, 大概率究其一生脾气也是改不了的、粪坑里的石头一样的臭又烂;而偏巧,青春期的情绪特点是两极性波动起伏,时而春风拂面,时而心花怒放,时而阴云密布,时而暴跳如雷——
再加上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术式,他真发作起来,别说一个苍秋实了, 就是一百个一千个苍秋实来了, 组成印度阅兵仪式上花里胡哨、群魔乱舞的杂技摩托车队,在他面前都是遇见了s○p-173的小白鼠d级○员。
——咔嚓。
别问, 问就是好听吗?好听就是好脖子。
不幸中的万幸, 一直对受害者潜意识地去排斥的夏油杰不知为何及时赶到, 并对沉溺在自己爱(杀)意(意)中的五条悟来了顿替天|行道。
其实一开始夏油杰又惊又怒,是往控制五条悟行动展开攻击的, 但是当他打到一半, 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后,他就转而将部分的拳头落在了显然自己也是出了大问题的、本就用心不良的友人的脸上。
……掺杂了泄愤的私心。
“私以为,有伤去治, 就跟有病吃药一样属于常识吧。”
苍秋实想了想,“手帕并不具备修复人脸的功能。”
家入硝子一下子笑出了声:“对对对,有病你得吃药啊,五条……唔,不过病入膏肓如你的话百分百没救了吧。”
“而且,我没有办法给走过去你擦脸。地上都是碎屑……说起来,我的鞋子呢,五条君?”
苍秋实愿意把人往好去想,但是涉及到五条悟,她不觉得是没有外出的鞋子——起码,一双室内拖鞋——是他遗漏了细节。
“你是不是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她问。
“……好!”
五条悟连一秒的心虚都没有,他倏地站了起来,“良好的恢复环境当然也包括清洁、卫生、健康的个人房间!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个垃圾场吧!”
“等等、悟——”
夏油杰掰住了正欲上前抱起苍秋实的五条悟的肩膀,“你现在不太稳定,不如我来抱她,你负责拿点滴吧。”
“哈……?就算是杰,这么开玩笑,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先不提这里一片狼藉的起因就是你们两个——”
苍秋实扶额,“你们是打算把我带到哪里?我难道不应该在医院里面吗?”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我把你带到我的学校里来啦。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是咒术师吗?硝子她具备能治愈人体的术式,所以我就让她给你来了那么一下~”
“。”
夏油杰皱起了眉毛。
撇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他并不知道五条悟是什么时候认识苍秋实的;他倒是不觉得五条悟和她有多么熟,毕竟友人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只要他感兴趣、或是有什么目的,初见的人都能被他带的像结识了十年的亲朋好友一般熟稔。
和苍秋实来往的期间,他一次也对没有对她谈及他所在的世界的真实:一方面是她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会让她多余地担心;二来,也是不想把她牵扯进咒灵与咒术师、咒术师与咒术师之间充满了腥风血雨利益纠葛的漩涡。
他是希望、她能一如初见那般,安全祥和地待在阳光之下的。
……而且,她并不是可以被随意玩弄的对象。
只是这些都不适合当着苍秋实的面说教,所以夏油杰才暂且隐而不发罢了。
“好喽~!接下来就带你去我的宿舍吧!”
“可是,为什么是你的宿舍?”
苍秋实问道,“不应该是医务室吗?”
“医务室哪里有我的房间舒适啦!”
五条悟反问,“而且你是我老婆吧!去我的宿舍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越来越离谱了啊,五条君,前面你对七海君说,我是你的未婚妻,现在又变成老婆……我是被绯红之王删除掉时间了吗?”
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她语重心长地劝他,“就算你造成群众眼中的既成事实也没有用,我已经拒绝了你的追求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家入硝子开始“啪啪”地鼓掌。
“硝子,别鼓掌了,”
夏油杰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你先过来看看——悟他的大脑终于被无下限烧坏了!”
“欸——我不要——”
家入硝子一脸麻烦,“就干脆趁此机会把烦人的五条改造成义体人吧,就像《攻○机动队》那样。然后在电子化的大脑里的脚本写上‘说话禁止’和‘零食禁止’——如何?”
“硝子你先闭嘴!还有杰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五条悟拎着夏油杰的领口,两个人连推带搡地走到了房间的角落边,压低了声音吵嚷了起来,“你不助攻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扯我后腿!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人事儿吗!”
“悟,这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夏油杰神色认真地说,“但是秋实小姐她……——”
夏油杰此刻的大脑也一团乱麻。
为什么不过是五天前回了一趟故乡、再相逢的时候却是这么一副脆弱到下一秒就要湮没在光里也不稀奇的模样?
为什么她的黑发突然之间失去了生机化作了白发,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糟糕的事情?
为什么她会成为产土神事件的受害者,被坑杀,被诅咒,又成为了星浆体?
为什么她会认识悟——难不成,她也要抛下他而去吗……!——不。
不对。
他怎么又把友人牵扯进他自己也尚未理清楚的关系中了……
夏油杰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你……跟她多相处一会儿就会明白的,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你不应该戏弄她。”
夏油杰不是没见过五条悟因为晚点、赶不上限量甜食,因此插队、对着女孩子们卖萌的事情;可是呢,等女孩子们红着脸抱着甜食找他要通讯,他又翻脸不认人地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没有之前触手可及的幽默风趣。
他甚至不需要说什么伤人的话,光是无视,都足以让现代文明中、被从小爱护着长大的女孩子们捧着受伤的自尊心退避三舍了。
有时候也会遇到性格泼辣大胆的女孩子红着眼睛对他穷追不舍,五条悟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因为只是放下架子对陌生人说几句话笑一笑而已,又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呢?皮囊的光辉足以蛊惑那些人的双眼,忽略他在交谈时毫无波动的心。他又从头到尾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草莓奶昔香蕉船,他的生毛豆奶油喜久福,他的冰激凌可丽饼……而不会留下他搭讪的工具人的位置。
别说他刻意掐着点完成任务后顺道去买、当做给自己的奖励的各类甜食了,就算是心怀期待熬夜玩到最后、结果却发现是烂尾的粪作游戏都比不上吧?
最后一般还是夏油杰心生怜悯,劝告她们别再进行无谓的努力了——要是跟着跑到了咒灵作祟的地方危及生命就不好了。
五条悟在得知这种事情后,偶尔也会露出嘲讽的笑容,说“也就是这张脸的美貌加持她们才会这样死缠烂打啦”,他当时还回笑着打趣“你也知道你性格烂啊”,在课桌上趴着补觉的家入硝子毒舌他们两个“是不是喉咙里塞了扩音喇叭”,然后两个人音量不减反增加地、你来我往地聊着,聊着聊着又打了起来。忘了为什么,但总是和五条悟招来的蜂蝶没干系的。
因为,在两个“最强”咒术师看来,那些都只不过是日常中的琐碎小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本就是此生一会、擦肩而过的缘分,距离感还都是由五条悟把控操刀的。
他……作为五条悟的友人,只是同情那些被五条悟的好颜色|诱惑、迷了眼的姑娘们,一边安慰痛哭流涕的她们,一边困惑为何人类会轻而易举地被表象所惑。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本来就没有真心交往过,回去最多也就蒙着被子哭湿了枕头,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觉,醒来不又是全新的自己了吗?
所谓浪漫的爱情作品中,那些段刻骨铭心的爱与恋,使人在暴雨中哭着奔跑、在马路牙子上拉拉扯扯、在心碎的深夜彻夜难眠。
看客们哭得面目狰狞,连湿了好几包纸巾,夏油杰在一旁,只觉得他们还是少看那些逻辑破碎的肤浅作品吧,起码咒灵都能少产生几匹啊。
且不说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盆的狗血从天而降、使人为了在影视中泛滥成灾的爱要死要活的;要是世界上到处都是为爱痴狂、哐哐撞大墙的人,那他还做什么咒术师啊?
那样无理的世界迟早得在名为爱的诅咒下毁灭了算了。
但是。
作为秋实小姐的……朋友?知己?顾客?认识的人?
夏油杰摸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定位他与她的关系,但……他总是不希望秋实小姐也成为五条悟轻飘飘一个眼波之下的又一个牺(俘)牲(虏)品。
……?
……“牺牲品”……?
为什么他要用程度这么严重严厉的词汇啊。
然后,一将自己曾经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行为与那个人重合——
秋实小姐因为某人(五条悟),在暴雨中哭着奔跑、在马路牙子上拉拉扯扯、在心碎的深夜掩面哭泣——
——窒息。
——喘不过气了。
——要死。
就算光只是想想,她为了一个根本不珍重她的人渣,默默流泪,泪痕一点点地在枕头的布料上洇开,夏油杰都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这都是谬误!
如果是秋实小姐的话……像她这样好的人,怎么会不幸福呢?
假如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陷入了相互诅咒的灾厄中,那么她,也必将是唯一一个能获得幸福、并将这份光明挥洒人间的人。
……对。
她合该得到一个好人理应得到的幸福的。
工作稳定,生活安宁,婚姻和睦,儿孙绕膝,乡邻仰慕……是会这样、被看似朴实无华,实则严苛无比的普世价值观也挑不出错误的幸福。
夏油杰的视线恍惚了几下,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神智终于清明了些:“你也应该去——”
爱重、珍惜、呵护、庇佑……这些柔软的词汇在夏油杰的舌尖滚了个遍,最后,统统被他尽数眷恋不舍地藏咽了回去。
“……——尊重她。”
像是在水中,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没有在空气中清晰分明。
可是,他听见了,那个很像是自己的声音的确是冷静地说出了这番话。
“哈啊——?这种时候你在说什么讨厌的正论啊?”
五条悟故意不耐烦地拿小指掏了掏耳朵,“老子当然知道她是个值得尊重、难以推倒的好女人啦……”
“——”
……什么?
喋喋不休的友(人)人(渣)用炫耀自己收藏品的口吻,趾高气昂地说着:“就像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廉价路边摊,本来都没有什么期待的,只是闲着无聊进去逛一逛而已……结果走进去发现不光价格低廉,而且味道也是世界一番——”
“————————”
五条悟后面的话,夏油杰没有听见。
他弄不清楚,是耳边虚幻嗡鸣的水波的声响阻挠了声波的传递呢?
寂静的世界中,唯有“绷!”的线被绷断的一声高昂地回想着。
抑或是——
“杰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友人分毫不让地也在他的脸上来了重重的一拳,“从刚才起就专门挑着老子的脸打!?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她也在啊喂!就算是你嫉妒朋友先脱单成功、这玩笑也未免开得太不合时宜了吧!?”
……啊。
他明白了。
终于。
秋实小姐……在悟的眼里,就是那盘不知道结果是否烂尾,但是宣发到位、噱头十足,所以会熬夜攻略的游戏新作吧。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么小心翼翼地一边忍不住在意,一边割离关系的人,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一个——
一个……廉价路边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啊……
笑不出来,可是,夏油杰又觉得自己停不下来啊,发笑。
“——不,打的就是你的脸啊。”
这次挥拳的时候,夏油杰用上了咒力。
他深深地凝视着友人那张嬉笑怒骂都丰神俊朗的脸庞。
就是这张脸让秋实小姐神魂颠倒的对吧?
就是这张脸让悟在搭讪的时候无往不利的对吧?
那就毁掉好了。
反正悟也对会被皮相迷惑的人们不屑一顾,而且,咒术师注重的也是实力而非容貌。
用悟并不在意的东西,去唤醒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秋实小姐的理智,这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啊。
“杰!?……——操!你玩儿真的!?”
莫名其妙的,五条悟发现夏油杰动了真火——问题是他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就算是夏油杰把开导他的苍秋实当做鸟妈妈也好……现在这样未免也太过火了吧!
五条悟有点头疼:他还有事情想要和搭档商量的啊!
“打起来滚远点哦——注意别打到承重墙哦——”
观战的家入硝子这么喊了两句——要是平常她早就借口上厕所尿遁了,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她身旁还有一个病人,“秋实小姐没事的啦,那两个猩、人渣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我们老早都习惯了。放着不管,很快他们俩就又会勾肩搭背的哥俩好了。”
“噢噢,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少年的拳头友谊’吧?”
“不……这两个人和‘青春少年’这种梦幻词汇没啥干系吧……”
家入硝子说着,一挥手用咒力挡掉了扑簌下掉的灰白墙皮。
空前高涨的医者父母心让她没有第一时间战略性转移……可是为什么夏油越打越动起了真格?难不成之前五条身上被人种下的煽动性术式没有消散,还人传人转移了?
不好,那两个牛心左性的家伙不是干不出房屋拆迁的事情……问题是!再这样下去,不过一分钟这房子就要倒塌了啊!还有行动不便的病患啊混账们!
——唉,此地不宜久留。
“……真是的,我可不是体力派的啊……”
这么判断的家入硝子一边蹙眉抱怨,一边把肌肉酸软无力、且没有鞋子的苍秋实打横抱起,“抱紧我——自己拿着药瓶,可以做到的吧?”
“嗯,”
浑身软绵绵的苍秋实朝稳稳当当把自己抱在怀中的jk笑了笑,“抱歉,还要麻烦你来搬运我……家入,等他们交完流后,我帮你勒索他们一把吧?作为精神和体力的赔偿……如何?啊,对了,你喜欢什么呢?”
“——”
“……唔?怎么了吗,这样看着我……?”
“别——”
家入硝子移开视线,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无烟可叼,只好烦躁地“啧”了一声,“……诱惑我哦?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治疗系咸鱼而已。”
苍秋实:“?”
“啊!硝子你居然偷跑!?”
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的五条悟,为此付出了脸上险些挨了一记的代价。
“嘁。喂——夏油——”
家入硝子回头朝混乱中心、用没什么气力的语调拖长了声音喊着,“你倒是再加把劲儿啊——”
“操!硝子你个没同学爱的家伙!”
五条悟恨不得对家入硝子破口大骂,“——算了……但是你凭啥拒绝我啊!?”
“嗯?”
“不许拿那些理由糊弄我!我们两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好吗?!有哪个妖怪敢反对、老子反手就是一个——嘶、操!夏油杰!你就不能等老子耍完帅吗!?”
“……悟,我看你是真的不需要脸。”
“不是糊弄你啊,但是我们怎么可能会有结果?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攀靠着家入硝子的肩膀,苍秋实回头,非常好脾气地解释道,“因为,我快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scp-173,scp梗,一个你不注视着它——眨眼都不行——它就会高速移动过来拧断你脖子的混凝土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