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献身
拿在手中的水晶这时竟凭空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郑纪欢感到脚下的地面随之而轻微地摇晃着，景象开始失真。这是……要回到希陵市的征兆吗？
“看来我是时候要走了。”他说。
谭冰只是沉默地微笑着。震动愈发地猛烈，以二人所处的地方为中心扩散开来，四周的树木开始晃动，枝叶间的摩擦声仿佛宣告这里的末日来临。挤过树叶缝隙的光线洒在地面，也不断地扭曲重构，一片混沌。
郑纪欢就这样看着对方被崩塌的世界吞噬。黑色也笼罩了他的视野，那人的脸逐渐地模糊起来。
他想要传达最后的话语。
那个将他的灵魂解放的人，是他心中永恒不灭的灯塔。
“老师……你是一个英雄。”
“……你又何尝不是呢？”
即使噪音刺耳，她的那句话依旧被他清晰地捕捉。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探寻着“真实”的我，大概能够让老师很满意吧。
郑纪欢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站到了道路中央。他回过头去，身后是六号庇护所——他回到了希陵市。那颗水晶直到刚才还握在手里，现在却化作数据碎块消散。
像是做了个梦。
“但是，算是个很好的梦境啊。”
他自语着，将身上的风衣外套又整理了一下。
但既然回到了希陵市，现在就不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他启动异能，姬正的位置现在甚至离他更远了。
要快点找到他，然后做个了结。但郑纪欢的异能仅仅能够定位一个大致的区域，这人具体躲在哪里，还得等到他到了之后一点点地去找。
郑纪欢必须承认，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恨着姬正的。那是他偏执的想法——“如果没有他的话，老师就不会死掉”。
但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这并不是对方的错，只是他现在，成为了自己的阻碍。
我必须要活下去，然后找到希陵市的真相。
为了这个目标，就算是牺牲他……我也不会犹豫。
电话的铃声响起。郑纪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恰好是姬正打来的。
“喂？你现在也不必跟我多说了，你在哪，我去找你。”他说。拥有异能的他，想要杀死姬正并不难。
“来海边。”
对方只回答了三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
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轻拂而来，浪花规律地拍打着沙滩。而郑纪欢对这里有些并不好的印象——当初他们就是在这里杀死了魏望。
阳光依旧铺在了波光粼粼的海面，如同钻石一般闪烁。天空与海平面交汇，模糊了边界，他远远地看到，姬正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郑纪欢踩着沙滩走了过去，沙子并不厚。
“你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他先开口了。
姬正的形象和最初见面时大差不差，修剪整齐的墨绿色短发，架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与严肃的表情。郑纪欢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他。
是厌烦吗，厌烦他们之间那条无形的纽带？
“我不是要和你战斗。只是，我想在这里结束这一切。”
姬正望着海面。在阳光照耀下形成了漂亮的渐变蓝，水波层层叠叠地摇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此开始，又于此结束的——
他知道，那一切都为时已晚。
只是当那个人确确实实地死去后，他才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曾忽视的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固执的殉道者。
他坚持着自己的道路，坚持的结果，是身边人一个个的离去。
“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你？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吧。”郑纪欢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反正我是要活下去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就是来规劝你这些的。不要再试着挑战他们了，主办方的危险性，比你所想要大得多。”
姬正当然知道郑纪欢要做什么。
我就是讨厌这样的他啊。郑纪欢在这句话落下后，终于确信了这一点。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试着改变，就这样屈服在权威之下，断定一切都没有希望吗？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听你的吗？”
“那你拿出结果给我看啊。”
姬正扶了扶眼镜。“现在出局的玩家都有一半以上了。你还在抱着你那‘结束游戏’的天真想法，不过是自不量力。小孩子的脾气和妄想，是时候该收敛了吧。”
“原来你认为……我只是在闹着玩而已啊。”
这句话倒是触碰到一向很少生气的郑纪欢逆鳞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希陵市，都不会被家族、被他所认可。
他们只是一笑而过，把这当成孩子气的玩笑话。
“我言尽于此。如果你非得还要继续的话，我也拦不住你。”姬正淡淡地道。
“那你大可不必说这句话来恶心我。”
郑纪欢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我有时候真希望，当时死的是你，而不是老师。”
如果是老师的话，她绝对不会这样说……
“但事实就是如此，是我活了下来。保护你是她的愿望，也是我的责任。”
“所以呢？所以你就假借着完成老师遗愿的借口，把我束缚得更紧？”
郑纪欢已经起了杀心。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他扭曲了她的想法，重新把我关在了牢笼中。
“随便你怎么想。”
姬正知道，他正在不断地在这条路上丢失什么东西。
与他一起看海的挚友在他们的手下死去，无数次午夜梦回均是他最后的那个渴求眼神。信念不同，无法并肩，这是他的理由，或许也是借口。
直到最后，他也仍旧是孤独一人地迎接生命的终末。
他别无选择。
“实际上，从来到你身边的第一刻起，我就已经甘愿为你献身。”
他看到郑纪欢已经握住了带出来的匕首。姬正平日里并不爱笑，从以前开始便被人打趣古板得过了头，此刻却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我无法阻止你做任何事。但如果我成为了你路上的阻碍，那么就……”
这是他的义务，他的责任。
这也是他守护了对方数年，最终得到的结局。
挚友离开了他，救命恩人离开了他，如今这唯一还能够有些连结的人，也即将把刀尖刺入自己的胸膛。
会不会后悔呢。
对这份命运的不公，会不会怨恨呢？
会不会再想……看一次海平面上的日出呢。
但姬正闭上眼，张开了双臂。
“……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