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鬼
救人不救人的,也不过是举手之事,缙云将那树枝一晃,很干脆地就变成十余张黄符纸,递给了王大虎。
“烧化了,就着水喝下去。”
村中人只是染了普通黑气,那符纸凝了点缙云的灵力,绘的是净化咒,把他们体内的黑气消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王大虎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符纸,道了几声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姑娘,你要不要到村里去一趟?”
“嗯?”缙云的眉尖微微动了一下。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王大虎慌忙摆着手,生怕缙云误会他见色起意要把人带回家,“你们看着,不是山里人。这山里的东西怪邪得很,天黑了就更猖狂,有好些个外面来的人,都活不到第二天天亮。”
“哦。”缙云很平静地应了句,并没有让他的话吓到,“你们村子在哪儿?”
王大虎指着山涧侧向下的方向:“沿着那边山道下去,后面山谷便是。”
“阿姐,要不我们去他们村里待一晚吧。”殷离凑上来扯了扯缙云的袖子,他直觉地想去那个村子里看一看。
“想去?”缙云问。
“嗯。”殷离坚定地点了下头。
缙云看出了他那点直觉的坚定,又回头望了望阻在眼前的山壁:“好吧。”
或许能打听一下这条山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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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虎打了一牛皮的山涧水,拎在手上,晃晃悠悠地在前头带路。
山道很窄,隐在山石中几乎难以发现,蜿蜒崎岖,很不好走。
殷离跌跌撞撞地跟着,好几次都差点崴了脚,都让缙云眼疾手快给提起来了。
走了好一会儿,拐过一个凸起的山崖,眼前豁然开朗,狭长的山谷中,半隐着十来座小屋。
隔得老远,缙云便看到一层薄薄的黑气笼罩在村子上,聚而不散。
王大虎加快了脚步,噌噌噌地就跑了过去,挥着手上的东西喊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原本静悄悄的村子终于有了动静,咯吱咯吱的声下,门窗相继打开,探出一张张脸来。
“大虎哥,打到水了吗?”
“阿虎,你总算回来了,没事吧,没碰上什么吧?”
村里人向王大虎迎去,又立即发现了跟在他身后的缙云和殷离,顿时慌慌张张就往后退,有些急着关门,一不小心还让门槛绊了个踉跄。
缙云:……
至于吗?她看上去有那么可怕吗?
王大虎匆匆忙忙扶起这个又帮那个:“别怕……别怕,他们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你又知道?”
“知道。你看,我这脸上的黑气好了吧,就是这姑娘给治好的。”
村里人将信将疑,缩在屋里瑟瑟地看了王大虎几眼,见他脸上的黑气真的全消了,又怯怯地往远处缙云身上瞟几下。
“真的好了……”
“是吧,没骗你。我要了这灵符,烧化了兑着水喝下去就好了。”
王大虎挨个儿给村里人分了黄纸符和山涧水,又率先把自己屋中那份烧化了,就着山涧水给他婆婆喂了下去。
缙云的一点净化灵力溶在水中,又流进了婆婆体内,不一会儿便褪了她那满身黑气。
婆婆长长舒了口气,终于从难熬的灼烧中缓过神来。
众人见状,终于不再迟疑,拿着黄纸符便四散回去了。
缙云绕着村子走了一圈,见村周围了些山石,位置奇异,看着像是刻意放在那儿的。
她把手贴上去,灵力划过,果然一个防护阵出现在眼前。难怪这村子能在阴气遍野的山中腹地里长存。
“阿姐,你在干什么?”殷离并看不到那阵法,只是看到他姐莫名对着几颗石头发呆。
“这阵旧了。”缙云道。
那防护阵应该在这摆了许久,阵石多少有些磨损挪位,防护效力也就弱了不少,一到夜里阴气重的时候,就更难抵挡了。
她一边走着,偶尔给阵石挪挪位置,调整调整角度,或是新添补上几块。
这布阵的手法,好像有点熟悉……
自东北起阵,落于西南,阵法化繁为简,但阵心却坚不可摧,在东南生门位置,总会留一个压阵石。
这是她跟玉林学的最常见的布阵手法。
诶不对……这里东南没有留压阵石。
缙云有些犹豫,毕竟布阵和写字打斗一样,都会或多或少地留下个人的习惯,但有时布阵人兴起,或是出于什么隐藏目的,也可能会刻意调整惯常做法。
她也说不太准。
缙云将最后一颗山石放好,伸手往石上轻轻一拍,阵光闪过,一个补好的新阵就落在村子上空。
她往阵里加了净化咒,阵光过处,空中的黑气逐渐消融。
嗯,只要不碰上太凶狠的邪煞黑气,应该就够用了。
缙云从山道边拔了根干枯的苇草,在手中绕上几圈编成一个草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压在了最后那颗阵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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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村子不大,房屋也简单,没多少床褥被子,但比起在山林里风餐露宿,还是好了很多的。
夜里的山林很冷,殷离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缙云却坐在火堆边,拿着根烧火棍,时不时地往火里怼两下。
王婆婆抱着个暖烘烘的瓦罐,坐在一旁烤着手:“你是问山谷后那条山涧吗?”
缙云:“嗯,你们从那儿打的水,知道那水是从哪里来的吗?”
“应该是从山里的湖流出来的。”
“山里的湖?那山壁后面,有湖?”
“有,很大的一个湖。听我奶奶说,她们以前常去那湖边玩耍,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可是现在就不行了。”
“为什么?”
王婆婆顿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的瓦罐,火光在她略带混浊的眼眸中闪了闪:“因为那山上,有鬼。”
殷离从床上翻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有……鬼?有什么鬼啊?”
“是个厉鬼,浑身长着漆黑的尖刺,走到哪儿,就把哪里的活气吸光。以前山上的林子很茂密的,现在就只剩下枯枝了。”
“你见过?”缙云问。
“没有,我哪儿敢去啊,听村里人说的。曾经有不怕事的想去山里看一看,走不出多远就会迷了方向,绕来绕去也找不到进山的路,然后就远远地看到了山鬼的影子,吓得他从山上滚了下来,腿也摔断了。”
缙云停了手中拨火的动作。若王婆婆说的不假,那山上的路绕不进去,很有可能是因为布了迷阵。布迷阵,是要藏起来吗?藏起来……
“如果山上的是鬼,为什么流出的山涧水却那么干净,还能治你们的黑气?”缙云又将火光拨亮了些。
“村里的传说,是山神大人慈悲,把神力留在了湖里,这才保得那一溪的水干干净净。”
山神?这山里会有神吗?缙云在西山待了那么些年,从不知道有山神的存在。
若放在以前,城里村里碰到什么事,多是鸣溪谷或是别的修士去解决的,有些人不识,就把他们都称为神了。
那山涧水里,确实带着很淡很淡的灵息,但实在太淡了,她即便觉得再熟悉,也辨不出来是什么。
还是得进山里一趟。
缙云做了决定:“你知道上山的路吗?”
王大虎刚好从外边回来,身上还带着些霜夜的寒气:“什么上山的路?谁要上山?”
王婆婆稍微松了瓦罐,往前探了探身子:“姑娘,上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搞不好,可就回不来了。”
“是啊。”王大虎急急忙忙地附和道,“你上山做什么?”
“不是说有山鬼吗?我去会会他。”
王大虎和王婆婆同时愣了表情。
该怎么说呢……这姑娘治好了他们的黑气,又补好了村里的阵法,应该是个厉害的。但无端端地去找山鬼,是不是有些太不知死活了。
缙云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但也不想在此多做纠缠:“你们知道路吗?给我指个方向就行,不用上去。”
这不是他们自己用不用上去的问题!
王大虎觉得他的义气被误解了:“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上去,你如果一定要去,我就和你一起去!”
他拍着胸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缙云一头黑线,她是闲得慌还多带一个累赘吗?
“阿虎啊……”王婆婆劝道,本来一个嚷着要去就够麻烦的了,你还跟着瞎起什么哄。
“放心吧,婆婆,我会小心的,一旦有不对,我马上就跑。”
“……”缙云无语。算了,有人给指个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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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直拖到了晌午才出发。
按着王大虎的意思,那时候日光最盛,阳气最重,山里的雾气也会淡一些,不容易撞邪。
缙云是不认同的,毕竟她要的就是撞邪,说不定那邪和玉林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撞不到,岂不是白去一场。
但王大虎到底是个普通人,缙云也不好太逼着他,左右不过半天,也就随他去了。
王大虎套了藤甲,抓了柴火刀在手,腰间还挂了许多零零星星的东西,真就是要去鬼门关走一趟的架势。
“阿虎啊,你真的要去……”王婆婆一脸心疼地拉着他的手。那可是她的孙儿,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办。
“男子汉大丈夫,都答应人姑娘了,不能反悔的。”王大虎拍着胸脯。
王婆婆几番犹疑,想着他此去祸福难料,还是问出了口:“跟婆婆说句实话,你……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王大虎被吓了一跳,一下就红了脸:“婆婆你别乱说,我哪有!”
“没有你硬要跟着她去?”
“她好歹救了我们,我给她带个路也算报答了。”
“真的?听婆婆说啊,那姑娘虽然看着不错,但毕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
王婆婆还在试图说服他不要被爱冲昏了头脑,王大虎表示他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别让人等急了,我走了啊,你快回去吧。”
“诶,阿虎、阿虎!”
他几下挣脱了王婆婆拉着他的手,遥遥地挥了挥手臂:“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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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山道很窄,两旁都是纵横交错的枯枝败藤,在地上覆了厚厚一层,一看就知道常年没有人走。
王大虎手里握着柴火刀,万分警惕地走在前头,时不时这里挥挥,那里砍砍。
明明山谷里还是烈日当空,到了这儿却立刻阴凉下来,光线变得稀薄,阴风阵阵直挠得人心慌。
走不了多远,便起了薄薄一层雾气。
缙云停了脚,殷离一个不留神撞在了她背上,把自己骇了一跳:“怎、怎么了阿姐?”
缙云看着旁边一棵枯树:“我们又绕回来了。”
缙云说的肯定,不是问句。
王大虎对着那棵树看了又看,也没瞧出什么名堂。这里遍地都是这种奇形怪状的枯枝,哪儿认得出记得住啊。但缙云不是一般人,说的总不会错。
他立刻提了柴火刀,绷紧了神经:“要来了吗?”
殷离哆嗦着声音:“真、真有鬼啊……”
雾气层层聚拢,原本就不甚明了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殷离和王大虎都微微抖着,不由自主地靠到了缙云身边。
突然一个黑影从身旁闪过,两人心下一惊,王大虎拔腿就跑,殷离却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缙云手一挥,一道灵线抖出去,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掠过一圈,却什么都没碰到,反而觉察到一丝淡淡的阵力。
这里果然有迷阵。
王大虎已经尖叫着跑远了。雾这么大,看不清脚下的路,慌张乱跑,不摔下山去才怪。
缙云飞快地一手提了殷离,脚尖一点朝着王大虎追去:“王大虎,别跑了!”
王大虎吃了惊,哪还听得人说话,本能地就以为是山鬼在追他,跑得越发的快。
突然脚下一崴,人就栽了下去。
“啊——”
一声惊呼悬在半空,他背心一紧,已经让人拽了上去。
缙云把殷离和王大虎挨到一起,手一抬,在他们身下落了个传送阵。
“路就带到这吧,你们先回去。”
阵光一闪,不等两人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强行送了出去。
缙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才转身走进迷雾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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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转,便是十日。
迷阵层层叠叠相互嵌套,越往里头越凶险,但她的心却越来越定。
跟着玉林的时间长了,她拆过的玉林的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总归是多少摸出了点路子。
这阵法,肯定是玉林布下的。
长剑破空穿过,掀起一排长风,缙云又解决了一只阵兽,有些狼狈地落到地上,反手擦了两把脸。
不远处的崖边,嵌着一颗圆石。缙云在看到时愣了一下,往事自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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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她布下的阵石:“这是个什么机关?”
缙云闭嘴不答,绷着的脸上带着点紧张的期待。
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玉林肯定解不出来!
玉林伸着手在那圆石上摸了摸,又轻轻地扣了扣,沉默了一阵,突然轻轻笑道:“还挺可爱。”
缙云耳朵一红,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解不解。”
“解是能解,只是会毁了石头,不可惜吗?”
“什么意思?”
“你这机关需要敲出对应的节奏吧,我一时想不出来,就只能连同阵石一起轰碎了。”
缙云:……
解不出就硬拆,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玉林看着她气闷的样子,嘟着嘴,双颊都鼓起来了,忍不住就想逗逗:“法子挺好的,不过要在阵石下埋个死位,免得碰上我这种不讲理的。”
缙云闷着声,一把推开了他伸到跟前打笑的脸,在圆石上叩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