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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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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邪祟的地点就在碑林,定了明日卯时出发,众人便在宗府住一晚上。住的是西南角的客房。

    入了夜,殷离便心神不宁地赖到了缙云房中,死活不肯再回自己屋里,哭得泣涕横流。缙云拿他没办法,只能嫌弃地让他去床上窝着,自己却靠到了窗沿矮几上,手指闲闲地敲着木窗栏。

    殷离:“阿姐,你在想什么呢?”

    缙云懒懒地答着话:“想那人何时再来取你性命。”

    “……”殷离被噎了一下,怕得不敢吭声。

    “感觉到什么没有?”缙云问他。

    “什、什么?”殷离紧张却茫然地问。

    那就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了。

    殷离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夜枭来的那晚,他能提前七天就开始折腾得人睡不了觉,这两天却没有太大反应,难道那人不打算对他下手了?

    殷离有些无聊,闲闲地找着话题:“阿姐,你说,那位先生,他也是来除祟的么?”

    缙云:“怎么?”

    殷离:“我看他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身边也没带什么人。”

    缙云:“不是有个和你差不多的?看着还比你有用。”

    他姐说话怎么这么气人呢。

    殷离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认识?”

    缙云敲窗栏的手指一顿:“干什么这么问。”

    殷离歪着头:“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吧。”

    你的感觉才可怕。

    殷离:“你们真不认识?”

    缙云细细地想了想,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应该挺好记的,若是见过,没理由会忘掉,但她却想不起来这么张脸,也想不起来这么个名。

    “不认识吧。”缙云又继续敲起了窗栏。

    殷离:“他昨日买羽毛的时候,还问我是从哪儿得来的。”

    缙云:“你没告诉他吧。”

    殷离:“没有没有,你不让我把你供出去,我知道的。我就说是山里拣的。”

    缙云:“他信了?”

    殷离:“信了。事实嘛,我们住在山里,那也是我拣的。他听后就说了句‘这么多,不容易,想来是很厉害的’,然后就痛快给钱了。”

    缙云的眸光寒了一瞬:“他说的?”

    “嗯。”殷离老老实实地点着头。

    看来,不是个大傻子。

    如果是个普通人,看到拣的羽毛,只会说运气好,他却说不容易。他知道那是夜枭的羽毛,知道一次性被杀了很多只,搞不好那事真是他弄出来的。

    来者不善。

    “阿姐?”殷离见她脸色沉了几分,有些担忧。

    缙云:“你离他远点,有事没事别先生先生地叫着。”

    “啊?”殷离待要再说些什么,被她姐一瞪,咽了回去,“哦。”

    入了夜,天就更凉了。

    两道身影顺着屋檐暗处飞掠而过,无声无息地落到西南院子的树影里。

    其中一个从怀里翻开手,一个样式奇异的罗盘躺在其中,指针悠悠地晃了晃,指了个方向。

    那两人顺着罗盘指示走,没过多久,便落到了一间屋外。

    夜里凉,这屋却开着窗,窗边斜靠着个人,肩膀微微起伏。

    其中一人拿着罗盘往屋里对了对,悄声对另一个道:“不是她,屋内床上还有一个。”

    说完,两人对视两秒,略一顿首,便心领神会。

    缙云正睡着,突然听到窗边被砸了一声,眼睁到一半,就瞧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了过去。

    她心下微动,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殷离,手往窗台一撑,便追了出去。

    虎穴狼窝,死神都找上门了,他倒是睡得安稳。

    缙云两下跳下屋顶,遥遥见那道黑影踩着月色消失在了屋脊另一面。她没有跟得很紧,只在对方快消失时随了上去。

    那人似乎跑得也不尽心,总是与缙云保持着一段相当的距离,却永远不会让自己脱离她的视线,仿佛怕她寻不上自己。

    西南角院是齐家宗府的客房,是那种不怎么样的客房,通常是接待贵客时给随行下人住的。因而不似主屋那边讲究,一个院里两排屋檐相对,便隔出来了十数个房间,中间只随意栽着花草矮树,院连着院,屋挨着屋,纵横交错出棋盘一般的小道。

    缙云跟着那人蹿了会儿,他却如没有方向一般,只是一直在这些小道上绕。

    屋里,另一道黑影翻窗而进,仔细着脚步走到床边,见那人睡得正好。

    他又对了一遍手里的罗盘,再次确认没有找错人,便一刻不停,屈指成爪,抓了过去。

    床边灵光一闪,一道结界落在床边上,将他挡在了外头。

    那人猛地止住了去势,退开两步,屏息倾听,床上的呼吸声依然缓慢绵长。

    还好,没醒。

    他又回到床边,借着漏进屋里的月光瞧了,才发现床柱上贴了黄纸,被束在两边的纱掩着,一时竟没有发现。

    防护符。

    也是,干这一行的人谁睡觉不给自己下个屏障,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定了神,掐了个诀打在那黄纸上,五指微收,黄纸边缘便燃起了火星,将边缘燎了一圈,便熄了。

    那人愣了一下,手一抬捏了个更强劲的诀。

    黄光扫过,黄纸化为灰烬,随一缕轻烟散了,只留下床上和床边两人四眼相对,皆是呆愣。

    殷离嘴唇一动便要喊,那人速度却更胜一筹,立刻就给他摁了个噤声咒,将那惊呼封在了口中。

    殷离一口气没呼出去,生生憋得猛咳几声,却还没忘扑棱着往床角躲。

    那人面无表情,两眼坚定地盯着他,手已经拽过了被子,肩膀却突然被搭了一下。

    他反应十分迅速,头还没回,手就反掌打了过来,眨眼间已经过了数招,猛地一堆,互相跳开。

    屋内光线太暗,他跳开时不小心撞了桌沿。

    烛盏被扫翻了,在桌上骨碌碌滚两下,便要往地上掉。

    那人心里一紧,隔空发力生生止住它的掉势,才心有余悸地将它抓回桌上。

    这一幕落在缙云眼里:“你怕它掉了?怕声?”

    那人默不作声,紧跑两步向缙云扑去,又对了两招,便撒了人抢去窗边。

    “想跑?”缙云做了个关的动作,那窗应声而关,嘭的一声,将人砸了个对脸,没等他缓过来,一阵掌风呼啸而至,直击后脑。

    那人侧身抬臂,硬接了一掌,震得右臂酸麻,却也不忘飞起一脚,将缙云逼出五步之外。

    那人按着右肩缓了缓手臂的不适,目光盯紧了缙云。他原本想的是暗盗,不愿明抢,最好是能悄无声息把人带走,实在不行也不能打草惊蛇,惹了动静,因而迟迟没有真正出手,只是近身互搏。

    但如今,对手显然不那么好对付,这么纠缠下去对他而言也无利。

    缙云又一次欺身而上,可刚踏出两步,便觉神魂一震,似大山压顶,整个人重了千百倍,竟是一步也挪动不得,径直朝地上跌去。

    那人铁了心要一招制敌,自是使出了看家本事,此时正五指前身,誓要将缙云钉死在地上。

    缙云咬了牙,双脚踏紧了地面,险险撑住了。

    双方僵持,殷离吓得连呼吸都不敢。

    门被敲响了,在这静夜里显得有些寥阔。

    “没事吧?”

    之后,是一阵很轻的咳嗽。

    是商予今。

    屋子是按照名册登记顺序分的,他就住在隔壁。

    “云……”商予今的声音顿了一下,“姑娘?”

    显然,这一小段插曲扰乱了打斗中两人的心绪。肇事者收了手,立马翻身从后窗溜了个没影。

    叩叩叩,商予今又轻扣了门。

    缙云总觉得他不简单,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也就不想与他纠缠解释什么,便一边比了手势,让殷离躲到被子里,一边解了头发、脱掉外衣、扯下裙子、蹬了鞋袜,顶着一张刚睡醒朦胧困倦的脸,开了门。

    商予今也刚从床上下来,没有束冠,只着了里衣,罩着大氅,手上擎了个烛盏。

    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缙云有些恍惚,似乎这场景她曾经见过很多次。

    那人一手挽了月色,一手托了烛光,敲开她的门,泻进一屋星闪。

    商予今:“秋夜凉,怎么不穿鞋?”

    缙云回过神来,见他温和的眉眼扫过自己光着的脚。

    她本来想回一句关你屁事的,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沉默半晌,才闷闷地挤出一句:“赶着开门,忘了。”

    商予今的声音带着些无奈的轻哄:“把鞋穿上。”

    缙云抿着嘴和他对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回屋,踩上刚被她蹬掉没多久的鞋。

    “刚没事吧?”商予今问。

    缙云在屋里的阴影中眨了下眼。

    正常来说,该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却直接问了“没事吧”,那语气,就好像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她那闯进来的人过了会招,但双方都收着没有闹出大动静,即便是最后那一下,感觉到灵力撼动的范围应该也不到这房间大。

    再加上,商予今来得太巧了。

    缙云不得不怀疑那闯进来的人,说不定就是这家伙派的。自导自演,欲擒故纵。

    “没事。大半夜的,惊扰先生了。”缙云客气地逢场作戏。

    “嗯。”商予今也客气地点了头,抬着下巴往后窗处指了指,“风寒露重,窗户还是别开那么大的好。”

    缙云眼神斜过,瞟到那窗扉还在微微开阖晃动,一副刚有人跳窗逃跑没来得及收拾残局的模样。

    缙云:……

    “灯给你,屋里黑,小心哪儿磕碰了。”商予今将烛盏搁到门边的架子上便走了,大氅的边缘从门槛扫过,带起一点浮着夜光的尘。

    缙云将门关上,落了闩,啪啪贴上几张隔绝符,彻底将这屋子裹了起来。

    商予今,他肯定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她盯着那抹不甚亮堂的烛光,心里郁闷,一抬手,将它掐了。

    另一头,那个在屋顶巷子周旋的人,直到见着他同伙那冰冷的脸,才知道自己引着的只是个替身虚像,真人早不知什么时候甩下他跑了。

    卯时,天还是灰的,月还悬着,到处漂着稀薄的寒雾,枝桠上凝了冷霜。

    齐家宗府的管家打了开场,说几句客套话,便背着手离开了,任由众人自己去往奚吾山。

    “既如此,贫道便先行一步。”一个道长拘了礼,御剑便走。

    开了这个头,众人才反应过来,不愿让别人占了先手,纷纷掏剑祭符,甚至套马驾车,急匆匆地就往碑林冲去。

    等缙云踏出府门时,连他们扬起的飞尘都瞧不见。

    殷离紧挨着她姐,哆嗦着缓慢挪着步子。

    “要不,你去城里找个客栈住下吧,不用跟着来。”缙云是真担心她这弟弟会撑不下去。

    “别啊,姐,你别扔开我。”殷离立马抱住了人胳膊,哀嚎道,“昨晚你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我就差点栽了。现在让我自己去客栈,回头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边说边软了力,再挪不动一步。

    “行了行了。”缙云扯着他胳膊,将他从身上撕下来。

    身后传来几声轻咳。商予今家伙居然还落在她后面,仍旧那副病歪歪的样子。

    缙云侧了身子,让在一边。

    “怎么不走了?”商予今问她。

    缙云:“腿短,走不快,先生先请吧。”

    商予今微微笑着,一副无奈的样子:“无妨,我病着,也走不快。”

    缙云:“有病就回去躺着,除什么祟。”

    商予今:“你弟弟都挪不动腿了,不也能跟着去么?”

    缙云:“那不如劳烦您,带了他去客栈歇着?”

    “阿姐?!”殷离扯她。

    商予今:“可是,齐家的重金悬赏,我眼红,舍不下。”

    缙云:“眼红便去抢,走的这般慢,怕是连渣都分不到了。”

    商予今:“螳螂捕蝉,谁知道跑在前边的是螳螂,还是蝉呢?”

    “先生是想当渔翁?”缙云一双眼眸光闪闪地盯着他,“小心竹篮打水。”

    说罢,便错开了目光,望向商予今身后道路的另一侧。

    远远地,有三人正飞掠枝头而来。

    打头的是个青年男子,束着高马尾,一身深蓝劲装,袖口绑着黑色护腕,腰间别着一把重刀。

    掠得近了,那沉沉的眼神扫到缙云身上,停了一会儿,又盯向了殷离。

    殷离被盯得心里发毛,瑟瑟地往缙云身后躲。

    那人倒是没有停留,收回眼神,径直带着身后一男一女朝着奚吾山的方向赶去。

    “认识的?”商予今问。

    “谁说得准呢?”缙云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反手薅了殷离,飞身离去。

    靠近奚吾山山脚,雾气更浓了些,隔上七八米,便瞧不真切了。

    山道入口旁立了块一人高的山石,刻着大大的“碑林”二字,算是界牌,拢了一层结界。进了这里头,会受到结界压制,不能再御物而飞,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缙云掏了张黄纸,捏了个咒印,轻轻拍了一下殷离肩膀,顺势将那咒印打入他体内。

    殷离吓得一抖:“姐,怎、怎么了?”

    缙云伸了根胳膊给他拽着:“山里应该藏了东西,如果碰上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别乱叫。”

    殷离瑟瑟发抖地抓了他姐的胳膊,软了腿,一点一点地挪着。

    两人顺着山道走了半天,前面渐渐有了人声,像是相谈甚欢,又像是吵得正盛。

    他们循着那声音走,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难分辨。那漫山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浓到对面见不着人了。

    “阿姐,那些人嚷了这么半天,在嚷什么呀?”殷离牢牢抓着缙云的手,走得磕磕碰碰,就想靠说话来壮一下胆,“嚷了半天,也不累的?”

    “……”

    白雾中,除了那远远的人声,再无别的。

    “阿姐。”殷离朝那胳膊贴去,“你出个声呗,我害怕。”

    这一贴,身旁是空的。

    殷离:……

    他哆嗦着往那手臂摸去,只到了肩膀,便倏地断了。

    “姐!阿姐!”

    他慌乱地朝四周摸着,却只看到自己抓着一只断臂。

    白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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