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魔道大师姐（完）
苏茯玉从出生起就是一个怪物。
她不会哭，没有表情。
母亲起初觉得苏茯玉性格阴沉，内向。
鼓励小玉儿去交朋友。
可惜，同伴失足掉下水挣扎求生时，苏茯玉就在岸边看着，面无表情。
母亲大惊失色，同伴被救上来时吓得脸色煞白。
此后再无一人敢和苏茯玉玩在一起。
母亲问她，为何不救。
苏茯玉歪了歪头，“我不会凫水如何救他。还有，他骂我是怪物，是魔鬼，如果他死了，我觉得我会高兴。”
苏茯玉露出了第一个表情，一个诡异到恐怖的笑容。
母亲吓得大叫一声。
自此，连来自母亲的温暖也被无情撤回了。
苏茯玉就这么过着自己的人生。
枯燥，乏味，阴沉。她却没想过去死，因为错的都是别人，甚至是这个人世，自己没有任何过错。
直到，她遇到了苏离。
苏茯玉摔在地上，膝盖破了一条狰狞的巨口，苏离瞧见了，急忙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么大的口子，小玉儿怎么都不会哭呀。”
苏茯玉怔愣住，紧紧抓住苏离的衣服，语气不明，“我不会哭，从来没有哭过。”
苏离挑挑眉，下一刻笑得灿若繁星，“我们小玉儿真勇敢，上天给了你坚韧的品格，你将来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伟业！”
苏茯玉露出了人生中的第二个表情，她愣了愣，随后羞红了脸。
后来，苏茯玉失手将进入府中的刺客砸死了，苏离得知后急忙将她带离了她们二人的住处。
苏茯玉害怕了，她可能又要面临被抛弃。
可是苏离却目光担忧地看着苏茯玉，“你小小年纪就敢对付比你高那么多的大人了，不知天高地厚。”
随即她目露赞赏，“有勇有谋，心硬如铁，下手干脆利落，不愧为我苏家人。”
“不日我便禀告爹爹，叫你和我一起学习苏家武功。”
苏茯玉再次愣住了。
她知道苏离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刺客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脑袋，看到了她抓着玉质摆件隐隐发颤的身体。
对，她不是失手，她就是要那刺客死，因为他胆敢刺杀苏家大小姐！她的姐姐！
苏茯玉在苏府中，感受到了爱。
她从未被这么多的善意包围过。
这是梦吧，这果然是梦。
现在，梦碎了。
苏茯玉彻底觉醒战神之力，突破了那个被天道设下的屏障。
巨大冲击力掀翻了大殿的屋顶。
所有人都被这股巨浪击散出去。
唯独苏离。
苏茯玉的眼睛又能看见了，却看到了被她穿过胸膛的苏离。
她的手从苏离的身体穿刺而过，而她手上还攥着苏离紧紧跳动的心脏。
“扑通——”
“扑通——”
苏离吐出血，艰难地抬头看向苏茯玉。
一双充满神性，漠然看向她的眼眸，一头耀眼的金色发丝随风舞动。
脸上还挂着两行血泪。
是了，苏茯玉从不会哭泣，如今流出的却是血。
苏离微微一笑，还想说些什么，苏茯玉骤然抽回了手。
她静静看着手中不断跳动的心脏，有些惊讶，“原来，你的心也是红色的。”
血红色，生机勃勃地跳动着。
苏离想摸一摸面前的人影，而苏茯玉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缓缓站了起来，“我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过，只要是你，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永远那么完美，那么圣洁。仿佛天上下凡的仙女，救赎我这个肮脏，低贱到尘埃里的蝼蚁。”
苏茯玉目光悲悯地看着苏离，“姐姐，我错了。错在没有在当年第一次察觉到你要疏远我时就去找你。”
“我后悔自己当初的懦弱。”
“如果我再坚定一些，你就会永远属于我了。”
苏茯玉将苏离的心脏安放在胸前，金光微闪，心脏被苏茯玉吸收了。
苏茯玉神经质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苏离猛地呕出一滩血渍，笑了笑，“君澜泽会为我报仇的。小玉儿，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可不会有好下场！”
苏茯玉置若罔闻。
说罢，苏离倒在了地上，嘴角还挂着微笑。
成了。
天空突然响起一道紫色惊雷，紧接着原本破开的巨大窟窿渐渐回缩。
雨水腐蚀的气息化作细细的灵气，浓郁到令人恍惚。
一瞬间，天灾消散，仿佛连续几日的灾难只是一场幻觉。
就好像上天给世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苏茯玉看着变化的天际，瞳孔微微缩小。
她好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
是什么！
“轰隆——”
“轰隆——”
远处突然黑云密布，裹挟着浓郁魔气朝思过崖而来。
魔神破开魔渊，苏醒了。
不，不是魔神，现在是同时拥有灵气和魔气修为的人族——君澜泽。
他冷冷一笑，看向苏茯玉。
“苏离，这就是你为我送上的大礼么，好，好极了……”
君澜泽召唤出黄泉，苏茯玉看向那把刀，原本还有些恍惚的神情瞬间狰狞。
“那是姐姐的刀！还给我——”
苏茯玉飞向天际瞬间和君澜泽打斗在一起。
天地变换，山河震荡。
这是神的较量，神之间的对抗。
顾昀默默走向思过崖，抱起苏离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崖下走去。
他有些颤栗，有些兴奋，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就把她做成傀儡，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吧。
嘻嘻。
可惜，顾昀还没能走出思过崖，迎面便袭来汹涌的金木之力。
顾昀被打碎了四肢骨头，断掉了数根肋骨，奄奄一息地躺在山石间。
他吐出血，看向一头银发的来人。
“梅，梅前辈……”
梅长风接过苏离的身体，没有给顾昀任何眼神。
他看向远处的天际，碧落剑从头顶幻化出来，直直冲向云端。
下一刻，碧落剑被苏茯玉拿在了手里。
“战神，我们助你一臂之力！”
众多器灵的声音响在苏茯玉的脑海，苏茯玉目光一顿，扯出笑意。
与君澜泽再次缠斗在一起。
碧落黄泉，生死在天。
梅长风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他识海中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甚至修为得到了提升。
只说明了一点，天道认可了苏离的做法。
梅长风低下头，金木之力缓缓覆盖上苏离的伤口，很快，苏离就像睡着了一样倚在他的肩膀上。
梅长风抱着苏离飞向天际，站在打斗场之外的几步，对君澜泽道：“魔神阁下，苏离的尸体还在我们手里，只要你愿意回到魔界永不出世，我们自会将她还给你，你们……应该关系匪浅吧。”
君澜泽一刀斩断碧落，闻声只是笑了笑，“苏离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自己。”
他将黄泉刀刺入苏茯玉的心脏，抬掌作爪状，将属于苏离心脏的一部分能量吸出。
“姐姐！不要……不要！姐姐……”
心脏在君澜泽的手上形成，然后落到苏离的尸体上。
“苏离没了，这个世界就没意思了。”
说罢，黄泉刀出，君澜泽……自戕了！
汹涌的魔气裹挟着他的尸体，向远处的魔界山落去。
苏茯玉夺过苏离的尸体，身上的刀伤扩散，她忍着深入灵魂的痛苦带着苏离的身体坠入极寒之巅。
苏茯玉如今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姐姐给了她选择。
可惜，太晚了。
她将苏离的身体封印在万年寒冰做成的冰棺中，自己趴在冰棺旁，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样，就够了吧。
……
世间以另一种形态维持了平衡。
世人中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神魔大战后神和魔奇迹般地留下了力量和墓冢。
神留在了极寒之巅护佑着人族，魔留在了魔界之山，保卫着魔族。
进入墓冢者可获得神的力量。
各方修道者蠢蠢欲动，为这传言自相残杀，一时间死伤无数。
而修真界出现了另一种奇怪的现象。
修魔的修士多了起来，他们往往法力高深，却寿命不长。
他们自诩是真神的后代，可以同时掌控灵力和魔力。
可惜，至今只有一人完全成功。
梅长风戴着斗笠，一身洁白的衣袍，身形瘦削却十分挺拔，如一节绿竹。
他缓缓品尝着手中的新茶，微微蹙眉。
良久，低沉的声音传出，“太苦了……”
对面的戴擎仓淡淡一笑，“世间之苦都尝了，又何惧这点苦。”
梅长风无奈摇头，“她煮的茶，最是淡雅，如她的人一样。”
此话一出，气氛沉寂了下去。
当年苏离找上戴擎仓与他做了一笔交易。
她要他交出进入魔神之渊，抵御魔渊岩浆侵蚀的方法。
仙盟流传千古，自然有旁人没有的记载，可这里不包括魔神之渊的具体位置。
而苏离却叫他无需多管。
她说，她自会给他一个不必再每百年进行一次人魔大战的太平盛世。
这个交易对苏离没有半分好处。
戴擎仓不信苏离有办法做到。
直到她真的去了极寒之巅，真的取回了万年冰髓。
即便伤痕累累，神魂几近毁灭，她依旧笑意盈盈道：“我能做到。”
至此，两人彻底达成协议，连自己的儿子也被算计了进去，但苏茯玉成神的那一刻，同心蛊便解开了，因为没有人配和神一起长生。
世人都道圣都虚伪，可百年一次的人魔大战必须有人参与。
圣都没有强迫，也真的给参与的人加官进爵。
可那次的人魔大战，人数稀少，人族节节败退，是梅长风参与了进去，打退了魔族。
可惜，他的修为一落千丈，再也无法进阶，甚至因此性情大变。
一位英雄，却受尽世人的奚落与怜悯。
这是天道的不公，是世道的不公。
是苏离，扭转了一切。
可惜，无人敢提起她的名讳。
她的名字成了禁忌，纠缠于神魔之间，回归天道，回归了大地。
而他们作为最大受益人，只要默默无闻就可以了。
戴擎仓缓缓一笑，与梅长风碰了一下杯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