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三]
[一更]
在秦肃端大发雷霆要揍她之前,秦昭提前溜出了书房。
毕竟她说的所谓继续胡作非为,将来就可以不用进宫什么的,显然也是不切实际。
哪怕她过阵子有心不进宫去当那个皇子,就励志隐居到山里去当个混吃等死的闲散人物,男主也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毕竟她这个六皇子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但小说中却对那位真正的六皇子后来下场如何又只字未提……
可如果那位真正的六皇子现在还活着,那她是不是可以提前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把身份还给他?也就能把自己的悲惨命运一并还给他?
秦昭立刻回想着书中的剧情,原文中只说了她们二人是自幼调换的,如果原身真的只是郸州乡下一个农妇所生,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那个真正的六皇子目前还在郸州?
可她又转念一想,就算是如今真正的六皇子还在郸州,显然也已经来不及了。明日她就要进宫去了,到时候皇帝见了她,她若是跟皇帝说,我不是您儿子,我自幼便跟您亲生儿子被人有意调换了,保不齐她还是会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真是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秦昭顿时心烦的不行,一路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看到满园的花草生长茂盛,她又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
如今立秋刚过,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傍晚的空气已然多了几分凉爽,满园的秋景在夕阳的渲染下朦上了一层温暖的昏黄色,让人不禁心情大好。
恰在此时,一阵晚风吹过,耳边尽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就连石子路旁那些不知名的小黄花也齐齐的扭弄着腰肢,微风浮动间,秦昭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不觉间已然全身舒爽。
她站在石子路边,盯着近处那朵开的最旺盛的月季花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
她还是决定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睡大觉去了。
毕竟园中的景色再好,也终究抵不过大自然所给它们带来的命运。
只是看似风光无限罢了,终究会有百花凋敝、树木凋零的那么一天,就像是在同时昭示着她目前自己的处境。
可就在这时,秦昭不经意一转头,竟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后面似乎有个小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身形不大,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他相貌极好,脸蛋粉嫩,眼球乌黑,远远看去就像是个精雕玉琢的小童子。
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娃娃?
可秦昭刚好奇的往那边一打量,少年乌黑的眸子一经和她对视,便仿若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眼中顿时充满了恐惧。
秦昭皱了皱眉头,迈开步子便要往前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
“你来这儿做什么!”
秦昭听到声音回头,是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男人皮肤黝黑,身上套着一身浅灰色的粗麻布袍子,他手中拎着一个大木水桶,挽着袖子,人看起来倍精神,只是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说话的声音也透着几分不客气。
秦昭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懂他眼中的敌意所为何来,随口说道:“原本打算回院子的,路过这儿看着花草长得茂盛,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男人听了她的话,眼中的警惕之色散去了几分,却还是万分谨慎的回道:“后花园一向是小的负责打理的,平日里三少爷从太府下了学回来最喜欢来这儿,故而小的从不敢怠慢。”
秦昭点点头,她如今在祁王府排行老二,三少爷便是她的三弟秦君宝。
而府上的人之所以喊她小王爷,却不这么喊其他的两位公子,也不外乎是原身好面子,喜欢显摆自己的身份之类的原因罢。
想到这,秦昭左右看了一圈儿,不禁问道:“那三弟人呢?都到了这个时辰了,按理说他也该回来了。”
男人一听她这话,整张脸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本名赵蛰,是祁王府老管家的儿子。老管家心疼他,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在后花园打理花草的差事,原本,他是和秦昭这个高高在上的小王爷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可自从他知道了秦昭干的那些丑事,他是恨透了秦昭了。
自打三月前秦昭来了这祁王府,他仗着老王爷的宠爱,动不动就去账房支银子不说,还拿了银子跑到闻香阁,大把大把的给青楼的那些女人们送。
这也便导致了账房的银子损的快,可府上这银子都让秦昭给花了去,其他两位少爷的吃穿用度以及下人们的用度便要从中缩减。
可即便秦昭用银子用的快,老王爷对此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算看不过去,也终究是老王爷宠着他,下人们也就敢怒不敢言。
可秦昭花银无度也便罢了,他还动不动就欺负府上的三少爷秦君宝!
赵蛰虽然不是三少爷房里伺候的下人,但却知道三少爷虽然年幼,且身患隐疾,平时就不爱说话。
也因着三少爷平日里喜欢来后花园的关系,虽然他从不和他说话,但赵蛰只要远远的看上他一眼,便觉得那是个如玉般的少年,任谁也不忍心欺负了去。
可五日前,赵蛰原本在给园子里的花浇水,却忽然听着一阵难过的抽泣声。
赵蛰顺着声音找了过去,才发现在哭的正是刚从太府回来的三少爷,秦君宝。他找着秦君宝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哭成了一个小泪人儿,而且右侧的耳朵也不知道被谁扯的通红,脸上也有被殴打的红痕。
赵蛰当时心中又疼又急,连忙询问是谁把秦君宝打成了这副样子。
可秦君宝速来见了外人便不喜说话,愣是一声都不肯吭出来,豆大的泪珠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
就在那时,赵蛰一回头,便看到了小王爷秦昭,秦昭身后还跟着他院子里的恶奴张恒!
秦昭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还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不识相的东西,我的东西他也敢抢?回头就直接打死他!”
赵蛰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把秦君宝打成这样的,不是秦昭又是谁?
往日里秦昭见了三少爷就直接上手拧耳朵,甚至还欺负秦君宝不肯说话,动不动就喊他“小哑巴”,有事儿没事儿就欺负欺负他。
这人怎么恶毒成这副样子!
赵蛰一时间看不过去,当即便跟秦君宝说,要把这事儿同老王爷去说,可秦君宝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之色,他立刻抓住了他的袖管子,眼里全是泪,拼命摇着头,那意思是让他不要说。
可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愈发觉得秦昭不是个东西!
眼下这会儿,赵蛰见着秦昭竟然主动来后花园找秦君宝,定是欺负了一回不够,便要来打第二回!
赵蛰登时便心中拱起了火气,他也不管父亲老早就告诉他的,秦昭速来脾气不好,让他见了就躲远点,别上赶着找骂了。
他这回要是再不管,他还是个人吗?
想到此,赵蛰也不管主仆有别的身份,只冷冷的对秦昭道:“小王爷,三少爷年纪还小,经不起您那么折腾,您五日前打在他脸上的伤到了今日还没好,您当真不怕老王爷看到么?”
秦昭闻言怔了怔,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如今这小厮对他这副态度,怕也是原身做下的那些混账事了。
秦昭觉得自己应该有必要的解释一下,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她是不能再忍受府上的人对她这副防贼一样的态度了,毕竟她刚才一路走来,路上见着她跟她打招呼的小丫头,见了她那眼神就仿佛跟见了老色批一样,躲得恨不得八百米远!
“那个,小哥……”秦昭笑了笑:“我想你误会我了,我……”
赵蛰心中的那股子火气上来,也不管她解释什么,直接打断道:“小王爷,三少爷虽然和您不是一母同胞,但他怎么说也是王爷的儿子,您难道就不怕老王爷知道了您干的这些事?”
秦昭:“呃……我这也不是担心被……”
赵蛰怒道:“您若是下回再欺负三少爷,我便是拼着这份差事不要,也要王爷和老太太面前说道说道!”
秦昭:“……”
好家伙,这小厮心里的正义感也忒强了些!
不过……
秦昭眯了眯眼。
她院子里的那个吃里扒外的张恒以后怕是不能用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想到这,她出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愣了愣,还未来得及说话。
就见不远处已经有个穿着黑色粗麻布衣的老者跑了过来,老者年纪大概六十上下,头发花白,人很清瘦,眼中却闪着精光。
这人秦昭认识,是王府的老管家,姓赵。
老管家一路小跑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给秦昭行礼,嘴里哭喊着:“小王爷您恕罪啊!小王爷,是老奴管教无方,这才让这孩子冲撞了您,他心眼儿不是个坏的,他就是有时候犯轴……”老管家说着,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黝黑的少年:“赵蛰!快!快跪下给小王爷赔罪!”
赵蛰见自己的爹都跪下了,这才不情愿的随着他一起跪下来,对秦昭拱了拱手,嘴里不甘的嘟囔一声:“小王爷恕罪。”
秦昭差点直接乐了,故意板着脸问道:“你叫赵蛰?”
赵蛰梗着脖子回道:“小人就叫赵蛰!”
秦昭点了点头,说道:“得了,我记下了。”
老管家在一旁吓得腿肚子都打颤了,连忙求情道:“小王爷,您就看在小的打小便在老王爷身边伺候的份上,您就饶了他这回吧。”
秦昭摸着下巴,没回话,只是看向赵蛰说道:“其实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我和他是亲兄弟,总不会真的欺负了他去。”
她说完,背过手去,也不理呆愣的赵蛰,直接顺着小石子路往远处走去。
等她人走远了,老管家才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他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心中一阵后怕,等他回过了神来,一脚便踹到了还在跪着的赵蛰身上,同时怒骂道:“你不要命了!你惹他做什么!”
赵蛰原本在想秦昭走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冷不丁被老管家踹了一脚,连忙一翻身跳起来。
赵蛰皱了皱眉头,依旧不甘心的道:“是他总是欺负三少爷,我看不过去才……”
“那也是人家自己兄弟间的事!这关你什么事!”老管家说完,又看了眼秦昭离开的方向:“好在小王爷今日心情好,若是在往日,看他打不死你!”
赵蛰冷哼了一声。
老管家又道:“以后别再惹他了,好好浇你的花!我就盼着你能安安稳稳的有个差事做,将来攒点银子回老家盖上个草房子,再娶个媳妇也便罢了……哼,你这个狗性子,我就压根没指望着你能在王府办差有什么出息!”
赵蛰撇了撇嘴。
心里想着,就这点银子哪够娶媳妇的?
赵蛰对老管家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才舍不得三少爷那么小的孩子再被秦昭那个混账欺负!
[二更]
秦昭回了院子,立刻喊来了张恒。
外屋里,张恒规矩的站在下面,但见秦昭坐在梨花木的手扶椅上,冷着一张脸看他,他原本想陪笑脸他也笑不出来了。
张恒心里摸不清主意,但又想着她许是挨了老王爷的骂,这才心里不痛快,少不得要拿着他来撒气,他可不能让秦昭把他当了出气桶。
张恒打定了主意,这才笑着劝道:“小王爷,老王爷他若是对您说了什么话,您可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着你好。不然……咱这就去闻香阁,让芳菲姑娘给您谈个曲儿,给您解解闷儿?”
秦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了,她却不动声色的冷着脸问张恒:“我说,我父亲他对我说什么话,是为着我好的?”
“这……”张恒一愣,笑着回道:“不外乎也是让您少去烟花之类的地方,老王爷的话您听听也便得了,实在犯不着生气。”
秦昭闻言直接笑出声来,她这一笑却是把张恒给笑懵了。
秦昭手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似笑非笑的道:“原来你也知道,父亲让我少去青楼那种地方,是为着我好啊。”
张恒一听她说这话便彻底卡了壳,愣了半天,他愣是接不下去话。
等他琢磨了半天,这才支支吾吾的道:“小王爷,老王爷不让您去……是为着您好没错,但您平日里不是一向喜欢……”
秦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懒得再听他继续狡辩,直接冷声道:“今日喊你来是为着一桩事,你要如实回答,不可有任何隐瞒,明白吗?”
张恒被她这严厉的语气吓到了,莫不是……秦昭知道了他以前贪她银子的事?还是知道了西街二进院子的事?
张恒顿时吓得后背上一身的冷汗,连忙说着:“小王爷,您尽管问,小的一向对您忠心耿耿……您是最知道的啊!”
秦昭心下冷笑一声,忠心耿耿?
原文中可是明确交代了,原身干的那些混账事,除了原身在京城的那些狐朋狗友之外,还有这个奴才张恒从中撺掇。
况且,原身欺男霸女,侵占人田产的事即便来了京城也时有发生,但也少不得张恒从中私吞。直到最后原身被抄家,府上也没搜出太多的银子,怕也是大部分都被张恒这个原身的头号狗腿心腹给卷走了。
所以张恒眼下所谓的忠心耿耿一说完全就是胡扯。
若不是因为留着张恒这个奴才还有用,她早就直接让他滚出祁王府了,还能留到现在?
秦昭板着脸问他:“我问你,我对秦君宝……五日前可有动过手么?”
张恒顿时放下了心来 ,原来不是问他银子和大宅的事儿,可又是一愣:“五日前?您和三少爷?”
秦昭点点头:“嗯,我当时可有打过他的脸么?”
张恒想了想,虽然不明白秦昭为什么这么问,却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儿啊,小王爷,您五日前那不是去了闻香阁么?当时您看到了芳菲姑娘房里有旁人,然后……便回了府上。”
秦昭忙问:“然后呢?我回了府上做了什么?”
张恒简直莫名其妙,却还是道:“然后您便回了自己院子,一直在房里没出来。”
秦昭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原身五日前并没有打过秦君宝。
这原身要是真的把秦君宝一个孩子给打了,那她可真就太混蛋了!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
再说了,原文中的祁王府三少爷秦君宝,虽然年少时因为患了病不肯说话,但他天性聪颖,也是如今祁王府老太太的宝贝疙瘩。
老太太孙氏,也便是祁王秦肃端的娘,乃是当今皇帝亲自册封的一品诰命,并且和先太后乃是年少相交的姐妹情谊,因此便颇受当今皇帝的敬重。
如今老太太上了年纪,便格外宝贝秦君宝这个宝贝孙子。
原身那是脑子有坑了,才会去得罪秦君宝这么一个被老太太捧在心尖上的亲孙子!
更何况别看现在秦君宝年幼,将来的他会成为朝中重臣,官拜少年丞相。而原身后来被虐的那么惨,也自然少不得秦君宝在报复少年时期原身欺辱他之仇!
然而,秦昭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刚放下,但接下来张恒的一句话,又让她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
只听张恒笑着问道:“小王爷,难不成您是想打三少爷一顿来出出气?那小的这就去喊他过来。”
秦昭闻言,肚子里一口血差点直接涌上了嗓子眼。
她恶狠狠的瞪了张恒一眼,当即怒道:“滚出去!”
张恒一愣:“小王爷?”
秦昭捂着胸口,指着大敞的房门骂道:“滚!现在就给我滚!”
张恒立刻转过身出门,不敢再留在这惹她不痛快。
等张恒人走了,秦昭依旧是气的胃疼。
她今日在后花园撞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小身影,就应该是祁王府的三少爷秦君宝没错了。
可听张恒刚才那说话的语气,难不成原身之前经常打秦君宝来出气么?
秦昭:“……”
这也难怪那孩子见了她能怕成这样,原身到底是个怎样的混蛋,竟然能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的?
秦昭被原身气的心肝脾肺肾都跟着一阵疼,全身都是不爽利,一直延续到了晚饭过后。
她兴致缺缺的跟秦肃端一起用了饭,饭桌上就她和秦肃端俩人,老太太平日里都在后宅,显少出来,而如今的老王妃,也便是秦肃端的第二任夫人,秦君宝的母亲因为家中兄弟出了事,回了老家,暂时也不在。
至于大公子秦方游为人勤勉,至今还忙在工部未归,而她那个三弟秦君宝称病不上桌来吃饭,估计也是为了避着她了。
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秦昭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秦肃端见她心不在焉,还以为她是在想明日进宫的事,便道:“明日进了宫里,为父先去再为你给陛下求求情,你便先去后宫见一下瑾妃娘娘。”
秦昭一怔:“瑾妃?是何人?”
秦肃端道:“瑾妃乃是你母亲的旧交,当日她们二人感情甚好,她知道你回了京城,便递了消息出来,说要见见你。”
秦昭摸了摸下巴,犹豫道:“可我一个‘大男人’,这么进后宫不合适吧?”
秦肃端难得有些赞许的看她一眼,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这是陛下点过头的,瑾妃见一下故人之子,这倒也无伤大雅。”
秦昭道:“昂,知道了。”
秦肃端忽然严厉道:“你进了后宫,务必要规规矩矩,不要乱闯,明白么!”
秦昭连忙点头:“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