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诉不尽的哀愁
小倩在外面一直看着，本想说点儿什么，都已经走到了门外。但看着父亲愁容满面的样子，欲言又止。
“日落应该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小倩总这样说。
她喜欢日落，但每次看到日落时，又有一种惋惜惆怅的感觉。女子大多都多愁善感，小倩认为她并非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许人只有当处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能显示出所谓的多愁善感。
看到日落时，小倩总想哭。
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难受。就像你喜欢一样东西，但又怕失去后的苦痛。这个比喻不恰当，小倩心里的感觉并不是这样。
她内心的难受很淡很淡，尽管只是这样，她还是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她想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那她上辈子一定就是在日落的时候离开的。否则她处在这一生时，就不会在每次看到日落时，就那么难受。
但是否又真的有那些诉不尽的前世今生？
小倩对阿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至少可以说在他的身上，找不到她期盼已久的东西。
小倩不懂爱情，应该说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懂得爱情。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能吃饱穿暖已是最幸福的事情。
她开始幻想和阿文一起生活的场景。小倩的想法很平淡，她只希望安安静静地生活，然后和他生几个孩子，再把这些孩子们都抚养长大。
这就是她最大的，也是对这段父母做主的婚姻的期盼。
“你说大哥真会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些么？”小倩问母亲。
“他知道的，昨天他还托梦给我。”
小倩看着母亲又在大哥灵位前上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如果真的有灵魂，如果大哥泉下有知，他会不会为母亲这样的做法而感动？小倩这样想着，又开始学着母亲的姿势点燃一支香，然后插在炉灰里。
母亲嘴里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说什么。
也许那正是说给小倩大哥听的话。
多少年了，每日如此。小倩早已记不清母亲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偷偷哭过多少次。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小倩大哥的灵位。母亲总说只要看到这个，就感觉大哥还在家里，像从前一样。
小倩听到这里总会心酸。
“你知道我在生你大哥之前，梦见过什么吗？”
“您倒说说看。”
小倩看着母亲忽然来了兴致，她极力迎合。
“我在嫁到这个家来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时候，还没有怀上孩子。其实当时外面已经开始有流言蜚语在肆意流传，说什么的都有。你父亲当然知道这些，但他从不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使我感到欣慰。
“有一天婆婆带我去拜送子观音，听别人说，那些怀不上孩子的女人，只要去拜过送子观音，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有好消息。
“你说奇怪不奇怪，就在我和婆婆去了送子观音庙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就怀上了你大哥。”
“在怀上他之前，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奇怪，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梦境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如此逼真。在梦里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在做梦。
“在梦里，我看见一条青黄色的蛇，它很小。很多人都把它团团围住，想要打死它。走近看时，才发现已经有两条大蛇被他们给打死了。那时我猜想这两条大蛇一定就是这条小蛇的父母。”
“就在众人都准备打死这条小蛇时，我一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大声呵斥他们别打。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还真就住手了。
“那条小蛇用眼睛朝我望了一眼，那眼神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一直看着它慢慢地缩进了乱草堆里，直到消失不见。”
“就在我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喜了。我兴奋得不得了，赶紧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你父亲。
“历经了十月怀胎之后，你大哥终于降临。他出生时我只看了一眼，但却再也忘不了那个眼神。我觉得他的眼神简直和我梦里的小蛇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想如果真有上辈子，它一定是选好了我做他的母亲，然后才投的胎。”
小倩的母亲在说起这些事情时，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好像这些已成往事的追忆，就发生在昨天。
她不忍心打断母亲的讲话，于是宁愿安安静静地当个最忠实的听众。
“你大哥小的时候很听话，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
“我和你父亲送他去学堂读书，教书先生因为他学得不好，平时总是留他到很晚才肯放他回家。有时候我和你爹急了，怕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马上又会到学堂里找他。
“有一次把我们急坏了。那天都已经很晚也不见你大哥回家，我和你父亲先是学堂里找，可是没找到。后来又去他经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但还是无功而返。我当时吓得都快哭出声，那时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快到天亮时，你大哥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你父亲当时气坏了，随手就拿起一根棍子朝他打过去。这孩子被打也不吭声，我看不下去，连忙去阻止你爹打你大哥。
“后来你爹让他先跪在地上，跪了之后再说清楚到底去了哪里。
“你爹说了这些转身走后，我就让他先起来坐下。可你大哥性子太倔，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他就一直在那里跪着，我看了心里也难受。”
“时辰到了的时候，你爹就来到他跟前，问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你知道你大哥做了一件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吗？他说看见你爹平时太辛苦，而他又没有替他争口气，这天晚上还被学堂里的教书先生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他回家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帮别人干活，你哥听人说这样可以赚到钱，所以他一就跟着去了。
“当时他也没想到做这些事情还要先跟家里人打个招呼，所以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大哥就去帮别人做事。”
“当他把那一张皱巴巴的银票交到你爹面前时，你爹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他没有再厉声呵斥你哥，只是叫他以后再也不要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去做这些卖苦力的事情。你爹知道你大哥的用心良苦时，不知道有多感动。
“这孩子什么都好，人也孝顺。只是可惜老天不长眼，还那么年纪轻轻，怎么就——”
小倩的母亲说到这里时，两眼已经开始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