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拜佛求缘
心 之 岸
第五十六章 拜佛求缘
人生有涯爱无涯，
生命有岸心无岸。
一一题记
庐山西林寺坐落在鄱阳湖畔的庐山西麓，离九江市大约四十分钟车程。
西林寺是一座很有历史的古寺庙，建于公元377年，由开山祖师慧永法师创建，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在庐山西麓的北山上，百丈之内建有西林寺和东林寺两处庙宇。西林寺是观音菩萨的禅寺，里面住着圣尼法师；东林寺是佛天圣祖的庙堂，里面住着高僧方丈。西林寺与东林寺都是依庐山而立，东林寺规模宏大，气势雄伟，而西林寺则小巧灵秀，清丽严谨。北宋大文学家苏轼曾游历到此，在西林寺墙壁上题有著名的“题西林壁”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七言绝句借景说理，寓理于景，至味淡泊，启人心智，成为后代文人墨客竞相传颂的佳句，西林寺也因此声名远播。
从九江市区到西林寺很近，只需半个多小时车程。齐天明要了一辆出租车，和美惠子一起前往西林寺。通往西林寺的道路是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一路上都是上下起伏的山坡山岭，山坡山岭间就只有这一条双车道公路，公路两旁是白墙灰瓦的新型乡村。偶尔有手扶拖拉机“咚咚咚”的轰鸣声，循声望去，你会远远看到农作的拖拉机从乡间的红泥土路上拐弯驶来，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得减速慢行，避让着穿路而过的农用拖拉机……西林寺就在前面，出租车司机建议他们先到大雄宝殿，那里是刚刚新修的圣殿，雕龙画凤，鎏金描银，非常气派。说话间，司机把车子停在“六朝古刹”的牌坊前。齐天明事先已经跟司机说好包车返程，司机停车后马上下车帮客人开门。
“我的心里好慌好乱，姐姐会不会不见我呀。”
“会见的，一定会的，她现在已经是大慈大悲的佛徒圣姑。”
“你说，她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妹妹？”
“美惠子，听话，你要冷静一些好吗？”
这一路上，齐天明本想对美惠子讲一讲自己心中的女神渊源，可几次开口都没好意思讲出来。他想，也许思恩姐是上天给他派来引路的女神，是她在冥冥之中把美惠子指引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错过。因此，他想的更多的是，让所有爱与被爱的时光都回归本真。
美惠子见齐天明抬头久久望着眼前的牌坊，便挽起齐天明的胳膊问道：“你在想什么？”齐天明回过头来看着美惠子，心里五味杂存，旋即又扭头望向牌坊里面的小广场说：“美惠子，我们进去吧。”齐天明带着美惠子从牌坊侧门进去，走过一个小广场，眼前就是寺庙的主门。主门门楼大约有普通房子的三层楼高，门楼顶端是两道有如凤凰展翅的飞檐，中间飞檐下刻着四个大字：西林禅寺。
齐天明带着美惠子顺着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殿，一一行礼叩拜之后，又从地藏殿经藏经殿来到大佛池“洗心革面”。最后，他们来到大斋堂侧门。
齐天明轻声地跟美惠子说：“思恩姐就在这里面诵经，我们只能从侧门进去。”
美惠子问：“这里面随便可以进吗？”
齐天明说：“这里是念经诵佛的地方，也是培训新圣姑的讲堂。”
美惠子睁大眼睛望着齐天明说：“你怎么这么熟悉？”
齐天明说：“这些我们回头再说，先进去看看思恩姐在不在。”
齐天明牵着美惠子的手，走进大斋堂右侧走廊的后角，左右两边的立柱走廊烘托着大斋堂庄严肃穆的气氛。靠近斋堂讲坛前面，有二十几位圣姑正席地打坐在蒲团上，她们的正前方是一个三级台阶的讲坛，讲坛中央有一个直径大约一米多的圆形墩子，墩子约半米多高，紫萱圣姑正盘坐在圆形墩子上面。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正好洒在她全身素洁的衣袍上，她的神情显得是那样的圣洁、安详。
美惠子拉着齐天明的手，放在胸口颤颤巍巍地捂着，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她是姐姐，她就是姐姐。”齐天明轻轻地收回手，侧身搂着美惠子的肩膀：“美惠子，别紧张。”他望着前面讲坛上的方思恩，眼睛开始模糊起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紫萱端庄地盘坐在墩子上，心无旁骛地开示坐禅法理：
……
先将左足置于右腿上，再将右足置于左足上，这是金刚坐。先将右足放在左腿上，再将左足放在右足上，这是如意坐。金刚座和如意坐轮换交替，如果不能双盘，就用单盘；第二，脊直、肩张。佛门净土，清心修禅。禅坐时脊柱垂直，两肩舒张下垂，但不要挺胸。双手微微抬起，肩膀微微向后摆，肩腋内空。从外看，肩是一条平行线；从后看，肩又是圆的；第三，头中正、手结定印于肚脐下。人生于天地之间，是天地间之灵物。头与腰脊中线正直，天地间就会正气浩然。因此，头要正，下巴稍微往前低一点，后脑稍微向后收放，轻轻压住颈部左右两条大动脉的活动即可。如果头不正，与腰不能形成一条中空的直线，这样就容易昏沉。头正腰直，再将左手放在右手下面，大拇指与小指随心碰在一起，放于脐下，贯通天地正气；第四，舌舔上腭、双眼闭合。舌知脑，脑知心。心脑需要舌头搭桥，方能通天地。舌头前半部轻微舔抵上腭，回归到牙齿尚未出土的婴儿酣睡状态，这就叫修禅“搭桥”。
修禅打坐，先把双目定住，然后再慢慢半闭眼睛，闭眼时目光不要下垂，把两眼定住，一片光明，才合规矩。双眼闭合，心不要跟着呼吸进到体内，也不要跟着呼吸出到体外，只要放在鼻端觉知呼吸即可。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们。
……
美惠子早已泣不成声。齐天明右手托着她的胳膊，左手抚着她的肩膀，从刚才进去的侧门出来，两个人泪眼相对，无语凝噎……好久，美惠子掏出手绢递给齐天明，齐天明马上抹了一把泪水，旋即接过手绢正要帮美惠子去擦眼泪，美惠子摇着头说：“你擦擦吧，一会还要见姐姐。”齐天明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我们已经做了登记，圣姑会报告觉海法师的。这边的开示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现在到接待处去等姐姐吧。”“嗯。”美惠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齐天明带着美惠子往回走，再经过大佛池往左拐，绕过寮房便是接待处了。
“齐先生您好，请跟我来。”一位圣姑正在门口候着，齐天明和美惠子一到，圣姑便带着他们来到二号贵宾厅。美惠子越来越感到奇怪，齐天明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呢？虽然前天晚上他在名古屋跟她讲了姐姐的故事，那也不过是一个村里的小伙伴关系……哦不，他和姐姐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他说姐姐是他心中的女神，总说她们姐妹的形神气质，她原以为只是为了讨好她。难道那是他在她面前特意做的某种铺垫？她应该想得到啊，院长的那份关于姐姐的资料就是出自他之手。他已经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两次了，或许他和姐姐……美惠子不敢往下想了。
二号贵宾室里的布置比较简单，门厅把贵宾室中分成左右两边，左边里墙摆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两边摆着两把靠背椅子，右边里墙摆着四件套木质沙发，这里应该是来客等待的地方。齐天明和美惠子在圣姑的指引下，在右边的木质沙发上落座，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瓶庐山牌矿泉水。
约莫半个小时后，觉海法师亲自陪着紫萱来到二号贵宾室。
觉海法师一踏进门，便面向右边沙发这边刚刚起身的客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施主远道而来，贫尼把紫萱徒儿带来了。”
美惠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挣脱齐天明的手，张开双臂向紫萱这边扑过来：“姐姐——”紫萱刚踏进门，站在贵宾室中央任凭美惠子抱着、哭着、喊着……齐天明赶紧上前，把觉海法师扶到对面小方桌旁的靠背椅上落座，自己也在一边陪坐下来。
“法师，有劳您了，实在是过意不去。”齐天明说。
觉海法师：“静音法师生前跟贫尼说过齐先生一些情况，齐先生功德无量，帮助紫萱徒儿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齐天明说：“静音法师在世时，我常听她老人家开示教诲。我也听她老人家说起您，说您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再世。她老人家说您从台湾到大陆来，不惜耗去全部家产，重新修缮西林寺，振兴禅寺香火。您老才是功德无量啊。”
觉海法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弘扬佛法，是贫尼的夙愿。”
齐天明说：“这次还多谢法师成全，这是她们姐妹平生第一次见面。”
觉海法师：“善哉，善哉，贫尼一眼就看出两姐妹的生相。”
齐天明说：“紫萱的妹妹只求能够姐妹相认，还望法师周全。”
觉海法师说：“齐先生，紫萱徒儿尘缘已尽，相认不相认，已毫无意义。”
在齐天明正与觉海法师叙话间，对面的美惠子和紫萱圣姑已经平静地坐下来，开始叙话姐妹情缘。
美惠子说：“姐姐，爸爸已经过世了，家里还有妈妈、两个哥哥和我，两个哥哥在中国出生，我在日本出生。爸爸生前一直都念着你，还给我取了个中文名字叫苏丽珂……”
……
丛林中有一株蔷薇，
朝霞般地放光辉，
我激动地问那蔷薇，
我的爱人可是你？
……
紫萱坐在美惠子侧面的单座沙发上，平静地听着美惠子和泪唱着那首格鲁吉亚民歌《苏丽珂》，不管美惠子怎样动情，紫萱依然是那么出奇的平静。
齐天明起身向觉海法师鞠了一躬：“法师，我过去看看。”
觉海法师轻轻地闭上双眼，两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齐天明慢慢走过来，在紫萱对面的单座沙发上坐下来。紫萱慢慢立起欠身说道：“齐先生，您来了。”齐天明看着脸上毫无表情的紫萱，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思恩姐，我是齐天明呐。银湖一别，为何就成了天上人间呢？”紫萱双手合十两眼紧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齐天明两眼圆睁地看着紫萱：“思恩姐，你看看她是谁，她是你骨肉亲情的妹妹呀，她千幸万苦地从日本赶来看你，只希望与你相认……思恩姐，静音法师走了，方思情走了，你又遁入空门，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啊……”
美惠子望着齐天明万分悲情的样子，这才听出他与姐姐的微妙之声。难道姐姐真的是的齐天明心中的女神？难道姐姐与他和方思情之间有着一层难以割裂的关系？难道方小贞就是他和姐姐的女儿？难道他一直都爱着姐姐，姐姐也是因为他而削发为尼……
“日どれ、私はこれはどこにいますか。（天哪，我这是在哪儿啊。）”美惠子歇斯底里的呼喊着晕倒在沙发上。齐天明马上反应过来，他几乎是从拐角沙发上弹跳到美惠子身边，立刻把她抱起来失声地喊着：“美惠子、美惠子……”
紫萱慢慢起身，伸手掐了几下美惠子的人中，接着又不慌不忙地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吸了一口，“噗”的一声朝美惠子的脸上喷出一层雾水。美惠子一惊，慢慢睁开眼睛。她一把推开齐天明，迅速起身冲出贵宾室。齐天明马上赶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说：“对不起美惠子，都怪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
紫萱慢慢走过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们回去吧，菩萨会保佑你们的。”说完，转身向大佛池那边走去。齐天明和美惠子马上转过身来，一起向紫萱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美惠子无所顾忌地大声喊道：“姐姐……”妹妹嘶声力竭地呼喊没有换来姐姐的回眸，紫萱心无旁骛地径直朝大斋堂走去。
齐天明和美惠子回到贵宾室，只见觉海法师依然坐在椅子上，两眼闭着，双手合十地在那里平静地诵经。齐天明和美惠子站在贵宾室中央，面向觉海法师默默地聆听着她诵经。齐天明知道，如果他们在这里等待超过十分钟，觉海法师依然闭眼诵经的话，那就等于是法师今天不想再跟他们说什么了。
齐天明和美惠子在贵宾室默默地站立了半个小时，之后，齐天明拉着美惠子一起向觉海法师深深地鞠了一躬，两个人这才离开贵宾室。
晚上，他们在九江市庐山宾馆住下。为了驱散美惠子心中的疑云，晚饭后，齐天明带美惠子来到市中心的甘棠湖畔。他们来到湖心半岛游览处，三三两两的游客在租借游船。齐天明心想，夜游甘棠湖也是很惬意的时光，他可以一边划船，一边慢慢地向美惠子讲述他与方思恩、方思情和方小贞的关系。于是，齐天明租了一条天鹅形情侣游船，慢慢扶着美惠子上船，慢慢向湖心划过去。
小船在湖上轻轻地飘荡，水上连廊牵着烟水亭倒映在湖面上。湖岸的路灯照着起舞的垂柳，小坝上传来阵阵黄梅戏唱腔。
齐天明说：“也许是我家兄弟姐妹太多的原因，我从小就不喜欢呆在家里，经常一个人跑到思恩姐家里去玩。姐姐比我大五岁，却总是像大人一样照顾我。坦率地说，我也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玩，还有她的妹妹方思情。”
美惠子冷冷地：“没想到，你们从童年就开始浪漫了。”
齐天明迟疑了一下，继续着他的讲述：姐姐上五年级那年，学校因为她妈妈是日本人开除了她，她一气之下跑到湖岸边，头也不回地跳进湖里……
美惠子望着齐天明在讲述姐姐的过程中，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不禁又为姐姐感到欣慰。其实，她从心底里已经认定齐天明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慢慢地也就解除了白天对齐天明产生的那些一时的不良情绪和质疑。她甚至想，姐姐能有这样的男人牵挂，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她入神地听着齐天明精彩的讲述，以至于在齐天明停下来沉默的时间里，她也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沉默中。美惠子慢慢把头靠在齐天明的肩膀上，她闭着眼睛期待着更精彩的画面出现。
过了好一会，齐天明打破沉寂说：“那天上午十点多钟，李思琪，不不，思恩姐直接到我采访的单位招待所找到了我。她一进门就直呼我的名字说：天明，对不起了，昨天真是没办法。要知道，这可是两个小伙伴相隔十六年见面的情形。姐姐见到我之后，丝毫不像失踪了十六年的相遇，她就像天天都跟我在一起一样。我呆呆地看着她，真的，我好像是把丢了十六年的灵魂一下子找回来了。这一次我才明白，原来姐姐是扎根在我幼年心中圣洁的女神。”
美惠子说：“姐姐有你牵挂，真是一种幸福。”
齐天明说：“真的美惠子，我好感谢命运跟我们开的这场玩笑。如果在那十六年里，我们像普通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长大以后各自成家，就像我们村里世世代代的小伙伴们一样，大家长大以后重复着一样的日子，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拥有这样精彩的人生，这样说不完的故事。我知足了，现在只是苦了思恩姐。”
美惠子说：“上帝还真是舍得跟你开这样的玩笑，原来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三个女人，三个不同境遇的孤儿女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像都是你命运中逃避不了的境遇，对吧？”
齐天明说：“嗨，我就是这个命，现在我已无所求了。”
美惠子说：“你不要这么消极，让我们一起来改变好吗？”
齐天明说：“谢谢你的信任！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吧。”
美惠子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我还是想努力试试看，妈妈还在家等着我的消息呢。”
齐天明看着美惠子说：“跟你讲实话吧，该做的努力，我比你先做了十年。那时，我只有一个朴实的愿望，我已经错过了思情，我不能没有思恩姐姐。我想，只要姐姐活着，我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姐姐出家以后，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些善事，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姐姐，还她一颗宁静的心。”
……
接下来，齐天明天天陪着美惠子到西林寺去叩拜菩萨，寻找一切机会与紫萱接触，希望能够劝解紫萱还俗，但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直到第四天上午，美惠子和齐天明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再次禀传住持帮忙周全。他们来到藏经阁，觉海法师打坐在藏经阁后台的蒲团上，齐天明和美惠子跪在法师面前祈求开示。
法师两眼紧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有七星北斗，地有四海五湖。天地间立着一个人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贫尼明天就要带紫萱徒儿去西边巡游开示。施主请回吧，菩萨保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