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贞女之命
心 之 岸
第三十八章 贞女之命
人生有涯爱无涯，
生命有岸心无岸。
一一题记
八月中旬，银湖县新科状元方小贞被楚汉大学新闻系录取。通知书下来当天，方小贞一个人跑到小沙口邮局给爸爸打电话报告消息。齐天明告诉她过两天是中元节，爸爸会来跟她一起给妈妈上坟。之后，还要送她到学校报到。回家的路上，方小贞开心地一路唱着王菲和那英的《相约98》：……绵绵细雨沐浴那昨天昨天昨天激动的时刻，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迎接我从昨天带来的欢乐欢乐。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回到家里，吴奶奶跟方小贞讲起中元节的事情。她说，过了农历七月十四的半夜十二点就是中元节了，如果赶在这个时点之前给妈妈上坟，就能遇到妈妈的灵魂。吴奶奶说，七月十五的时间一到，地狱大门就会打开，阴间的鬼魂就会开禁出来，妈妈的灵魂就会回到家里来看自己的亲人了。方小贞还记得，小时候方爷爷也跟她讲过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好像跟吴奶奶说的有些不一样。方爷爷说的是正月十五是上元节，一家人团聚吃元宵是为了纪念团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活着的人给过世的老人上坟是祭祀先人；十月十五是下元节，人们不生火做饭，这一天吃冷食是为了纪念贤人。那时，方小贞还问了方爷爷好多个为什么。方爷爷还算得上是村里的土知识分子，可他穷尽脑子也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小时候，方小贞每年还能体会到上元节的团圆，那时的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她，一家人和和美美，唯一缺席的只有妈妈一个人。妈妈的概念对她来说，只是一种陌生和苦涩的感觉。中元节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就是烧纸钱敬香给传说中的先人。那时根本就没有眼泪和悲伤，有的只是那种庄严的仪式感和肃然起敬的心情。真真让方小贞领会到中元节的含义，还是眼下的这个中元节。
阴历七月十四晚上，吴奶奶在家里的神龛下面摆上一盘水果、一只净鸡和一刀猪肉，还有黄表、冥钞之类的祭祀用品。半夜时，爷爷奶奶带着她和爸爸一起来到高宇台，在妈妈的坟前洒酒下跪烧纸钱烧黄表……月亮挂在中天，凉风吹在脸上。纸钱和黄表在墓碑前燃烧，烟雾在墓碑前缭绕。方小贞借助月光默默注视着爸爸伤心的表情，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祭祀亲人的悲伤。
这一天的纸钱烧的好伤心好伤心，因为以前方小贞的心里根本没有接受方思情这个疯子妈妈。当她想到妈妈从此就永远埋葬在坟茔里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伤痛感隆隆重重地向她袭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与亲人阴阳两隔的绝望。
因为这个中元节的原因，方小贞踏进楚大的第一篇作文就是写这个中元节的启示。学校组织同学们观看美国电影《人鬼情未了》，老师还专门布置了看电影的作业：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与美国文化的差异。本来，方小贞是为了课题作业去看的电影，可就是这部电影给了她“人与鬼”的形象化认知。正所谓：生死有序，逝者安息，魂归于天，魄归于地。她深深地体会到，所谓“魂”就是一种心灵的感知，那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意念；所谓“魄”就是你看得见的形状，是人的“魂”感知依附的肉身。《人鬼情未了》电影讲述了死于非命的山姆为了保护他心爱的人，其魂附于心爱的人不离不弃。方小贞为山姆和未婚妻莫莉阴阳两隔，魂附于体的人鬼情缘深深感动。于是，方小贞从山姆和莫莉的未了情开篇，以中华民族传统的中元节为背景，在女儿对妈妈的祭祀中讲述她从排斥“疯子”，到深爱妈妈痛失妈妈的真实情感：……妈妈走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和妈妈一样也成为了孤儿。当我意识到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之后，一种无法排遣的恐惧与无助感，深深地潜入我的身心，使我痛苦得不能自己……直到观看了《人鬼情未了》，我这才开始变得坚强起来。我感觉到妈妈就像电影里的山姆一样走进了我的心灵，也走进了我的生活。每当遇到困难和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想，妈妈的灵魂一定就在我身后。这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哼起那首主题歌。每当我唱起那首歌，心里所有的恐惧感就会消失殆尽，所有的胆怯都会荡然无存，所有的疑团就会烟消云散，所有的困难都不在话下了。我感觉妈妈已经附身于我，她能帮助我战胜一切胆怯和繁难……
这是她上大一的第一篇作文，这篇作文获得了班上第三名的评分。在这篇作文中，方小贞把《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歌曲作为全篇的灵魂贯穿其中。电影与现实，现实与意念，意念与情感，此情彼景，彼情此景，情景交融，令人潸然泪下……
oh, my love, my darling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 long lonely time
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 and
time can do so much,
are you still mine
i need your love
i need your love
god speed your love to me!
哦，我的爱，我的所爱，
我渴望你的接触已经太久和孤单！
光阴荏苒，时间改变事物万千，
你是否依然对我不变？
我需要你的爱，我需要你的爱，
神啊，快把你的爱传过来。
……
一个月之后，方小贞在楚汉大学校刊上读到了署名“农夫”的长诗：《贞女》：
三月的阳光，稠密着贞女的梦想；杨柳掩映着湖岸的水乡，水乡是贞女生长的村庄。
天空流动着雨后的白云，水乡的庄稼在田野里滋生；初夏的知了开始引吭高歌，湖畔的青蛙还在浅斟低呤；村头的老槐树抖擞了精神，硕大的树冠打湿了日头的光阴。
老槐树年年扬花，枝大无果根茂叶华。百年的树凉儿，兴衰着一姓人家；篱笆墙的门儿，开到了老槐树的脚下。
许是老槐树阴气太森，遮住了三代单传最后的命程。眼下的一代已知“天命”，日子殷殷实实，膝下却鸦雀无声。
记得那年草台戏班头次进村，全村人都在谷场上过着戏隐。一出《天仙配》唱完“槐荫送子”，桂树下的老俩口决定抱养植根。于是，百里外的孤儿院，被人领养了一名女婴；于是，槐树下终于添了新的生命。清清的河水河水清清，清清的河水唱着贞女的命运；十八年的篱笆墙里，长成了如花似玉的贞女。
槐荫下坐着贞女的娘亲，老花镜天天盯着红红的衣衬：一针一针，针针缝着孤儿养母的亲情。午时已近，村庄的几缕吹烟，渐渐地开始在风中飘零。“该回家生灶烧火了，贞女”，养父边说边铲着盘界子的草根。
贞女匆匆收起田里的光景，走进了新楼排着旧檐的小村。
院子里的公鸡啼着午鸣，篱笆墙根爬着几只蚯蚓。
“哟，还有雨咧，土虫都钻出了地心。”篱笆墙外咳嗽着养父的声音，盘根草油菜花沾满衣襟，一把铁锹拖着一路呻吟，一腿泥巴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影。
养母提着竹椅和水烟袋迎出院门，院里的水缸、坛子、粪桶和井，到处贴满了片片谢地的桃英。
贞女端着毛豆跟在养母身后，一件事儿压在心头不知怎样开口；待养父屁股下的竹椅吱吱呻吟，贞女终于鼓起勇气抛出一个话音：“婷婷昨天从滨海回了村。”
养父的脸沉了沉：“挣钱是男人的事情，女儿家不要嘴贫。”
贞女望着左右为难的娘亲，脸上泛起一层莫名的红云。
养母说：“贞女乖，你不比婷婷，你是我们家里的香火命根。”听到养母的话音，贞女低头剥着毛豆不再作声。
门前的杨柳河一片宁静，一担水桶歇着贞女的身影：贞女望着水桶里的红晕，是孤？是苦？是伶？是仃？
青青的杨柳杨柳青青，杨柳河可知贞女的苦心：十年同窗相知一个婷婷，还有那个考上大学的俊君；俊君飞了贞女不敢想了，知心话儿只有告诉知心的婷婷。去年婷婷打工去了滨海，贞女从此关上了心灵的窗门。
养父说：“你不要东想西想，总是想着远处的事情，你留在家里帮帮你的娘亲。”
婷婷离村的那个晚上，贞女突然感到无依无靠丢了灵魂，她把俊君走时不敢伤心的话语，一股脑儿和泪流给了婷婷：“好婷婷，我真的好苦好伤心，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苦命身世，我把你和俊君当作我的亲人，俊君走了你也走了我没有了主心，我的心真的好生疼好生疼……”
盼了月亮又盼星星，盼了署假又盼寒冬。俊君终于没有回来，贞女把信投给了滨海的邮筒：一份包裹装着航海般的希望，她托婷婷把棉衣转寄给俊君：思恩、思情、思爱、思真……
如今终于盼回了知心的婷婷，贞女背着养父去了一个黄昏。远远地望见熟悉的身影，无声的期盼许是愁许是闷许是疯，涕泪相和淌着少女的苦命。贞女搂着婷婷哭了笑了，天濛濛地濛濛月亮浸在水中。
油菜花儿淡了灿灿的金黄，一只田鼠立在青草坡上。
婷婷说：“滨海有条情侣路真漂亮，扶着栏杆望海就象站在好大的船上。海岛、渔火、海风还有海浪，背后是一条宽宽的花园走廊，还有几个卖花的小姑娘。”
绵绵细语更深露重，贞女做着婷婷的美梦。梦醒时分只有篱笆墙的清风，贞女偷偷地回想着婷婷的口红，还有一身梦幻飘溢的香浓。
少女的闺房添了两瓶精装，一瓶是香水一瓶是晚霜：香水是院子里飘香的桃花，晚霜是少女成年的梦想。贞女想着脱下沾满春泥的外装，仿佛是一夜之间春满闺房：臀部肥了，一对乳房鼓鼓胀胀……贞女想起小说里美丽的姑娘，庸俗的描写使她感到一阵心慌。她赶紧套上宽宽大大的衣裳，快点罩住蓬勃起伏的胸膛。镜子里的脸色泛着青春的光芒，她捂住胸口生怕泄漏了半点春光。
辗转反侧的夏天夜短梦长，贞女把一颗悸动的心留在床上。
清晨，贞女踏露去河边采桑，油菜秆儿正在疯长。三条黄狗追逐着不停地“汪汪”，一只在前两只在后追的好疯狂。一双彩蝶在油菜花上翩翩起舞，缠缠绵绵扑着点点花黄。田垄里一阵晨风拂了过来，一河两岸都飘着阵阵清香。
采桑归来的贞女，心花还在怒放。堂屋里的蚕架，凭添了几许摇晃。贞女摇着童年的梦想，童年的梦想变成了少女的歌唱：蚕儿呀蚕儿你快快长，冲破了茧子飞出房；蓝蓝的天呀花儿香，相亲相爱岁月长……
贞女哼着小调就要出门，无头无尾听到半截声音：“女孩子家到处浪真丢人，听说她跟广东佬鬼混。”
槐树里的麻雀正在练习嗓门，贞女的心七上八下格格登登：恐惧、羞辱、心慌、气愤……贞女知道刚才议论的就是婷婷。她想起一些电视剧里的情节，总是把美丽的姑娘写成下流或不幸，她万万想不到她知心的婷婷……
不！贞女咬破了失血的嘴唇：她想哭，哭婷婷、哭自己、哭俊君，她恨这个世界上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清晨的风把贞女的心吹成了冰凌，老槐树里的麻雀还在吊着嗓门。
贞女一口气找到婷婷劈头就问：“你在滨海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婷婷怯生生地摇着头泪水涔涔：“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贞女的眼雨一滴滴落在衣襟，鸡啄米似的头点点不停。婷婷上前一把搂住贞女，贞女仇人似地盯着婷婷的眉心，血与火冲烧着少女美丽的青春。
初夏的凉风吹着古老的乡村，濛濛细雨添在凉爽的早晨；婷婷在父亲的盛怒中起程，贞女悄悄地赶来为她送行。
婷婷告诉贞女说她这次要去深圳。又说：“你哪天想去就写封信。”贞女望着婷婷没有出声，姑娘的心灌了铝似的好沉好沉。
婷婷走了似乎带走了村里的凉风，盛夏的水乡不再凉清。还是小学校长知书达理，他的一句话很快传遍全村：“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这句话不仅在为婷婷清洗声名，水乡的父老也为之一醒。
忙完了一季农活的男人，纷纷卷起铺盖南下谋生；也有一些村姑奔着城市里的生活，一个个都步上了婷婷的后尘。
四眠后堂屋的春蚕已经作茧自缚，油菜梗渐渐地结出了洁白的果脯。村里的故事如夏天谷场上的石磙，总是离不开天黑夜离不开月亮和星星。大人扯淡小孩在月下疯狂玩耍的时候，贞女总是躲在房里“自作自受”：她想着婷婷想着俊君想着日子的等候，她想把一些胡编乱造的小说情节看透。
书页上的铅字不停地编织着情网，大胆放肆的爱情故事把她送入梦乡；躁动的情绪跳出书页钻进姑娘的心房，院里的杂草在长长的夏夜里盲目生长。
暑假又到了俊君依然杳无音讯，八月的夜晚好像比夏季的白天更长。逃避寂寞的贞女来到小卖店瞎逛，一条印着“楚汉大学”的背心晃过：“那是俊君的学校”，贞女一阵心慌。情急之下贞女匆匆赶上“背心”，“你……是楚汉大学的学生？”“背心”笑笑点头吐出一个“嗯”字，她想问问俊君话到嘴边终于没有出唇。
“背心”回头看了一眼贞女摇头走了，老半天贞女才从幻觉中惊醒。
回到家里贞女恨自己为何没有作声，他们是同学啊兴许他知道俊君。一连三天守候“背心”始终没有再来，在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落选之后，贞女好想去他家里问一问，但她还是没有跨进俊君的家门。
一份没有约定的期盼，守着慢慢长大的誓言。油菜花黄了又黄，水乡又走进了无奈的夏天。
在一个含糊不清的日子里，养父养母认真地把贞女叫到堂前。养父说：“该找个上门女婿了。”养母说“姑娘过了二十不新鲜。”
贞女的脸涨得通红，发烧的嘴唇闭得紧紧；一只成蛹钻出蚕茧，贞女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养父养母以为姑娘羞得无路可走，大胆放心地说起男方那头。贞女听懂了那是她初中的同学：海，无可奈何的宿命主宰了贞女的爱。
养父养母已是可怜的老人，善良的贞女要报答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她不想说什么说也说不出唇，一颗带着母性感恩的心，把慢慢长大的誓言化作一片烟云。
夏天该是长长的日子，三个月预定的订婚仪式，仿佛浓缩成冬季的时日。没有等到俊君的假期，养父养母开始张罗贞女的婚事。
两位老人认亲大喜的那天，海的双膝跪在中堂的神柜前：“女婿只是半边之子，我是高堂神龛里的香扦。”
海的誓言是养父养母的心愿，贞女躲在闺房里泪水连涟；悲伤的心在订亲的鞭炮中炸成碎片，姑娘突然发现一切已是无法避免。
闷热的六月终于落下一场大雨，老槐树也在雨中无声地哭泣；雨水灌满了篱笆墙里的水井，井水映着泪雨横流的贞女。她把一叠没有寄出的书信撕碎，破碎的誓言不再盼望无期的回声。
篱笆墙的院落添了一棵白杨，海的到来给养父养母添了主张。每次晚饭海都要陪着养父诉说衷肠，晚饭后贞女总是嗅着一屋子酒香。很多酒话在桌子上摇摇晃晃，贞女渐渐地看到了海的憨厚与善良。
这天傍晚海第一次进了贞女的闺房，初中时的憨态长成了一脸蛮像。养父跟进来得意着一副慈父的模样，两个男人一唱一合说着家的梦想。
梦想总是甜蜜在蜜甜的梦中，贞女的感受仿佛是三九天里的毛毛虫，漫天大雪飘在毛毛虫的世界里，老槐树的冬天吹来的总是寒冷北风。
海对贞女说办了婚事就去南方，憨厚的男人也有憨厚的梦想。贞女背过脸去心里惶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养父在一旁帮海搭腔：“你在家，海去打工这日子多亮堂。”贞女终于昂起头发出誓愿：“不！我要跟婷婷去深圳赚钱。”
养父头一回大怒龙颜，养母闻声也挤进房间，从天说到地从现在说到从前。两个男人不再言语愤然离去，闺房里留下孤儿养母悲悲戚戚。
水乡的风暖了河水流着清凉，田野的庄稼重复着乡村的时光。季节的思想掠过村庄坦坦荡荡，夏日的彩云在天空中无声流淌。
古老的槐树依然遮着阳光，篱笆墙里的新芽正在破土成长。就在贞女和海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大红的“喜”字贴得喜气洋洋。孤独的贞女终于离开了篱笆墙，养女撕碎了养父养母续香延火的梦想。
贞女离开了养育她二十年的村庄，失魂落魄的人儿来到俊君学校的门房。她在门口等着俊君的出现，门房大爷说俊君勤工俭学去了工厂，晚上八点以后宿舍楼才有灯光。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才挨到晚上，学校门前渐渐散去熙熙攘攘；贞女注视着门房大爷指引的方向，一拨一拨地送着陌生的目光。终于，哥伦布的大陆映入眼帘，满脸通红的贞女陡然迷失了方向……
“贞女！”俊君发现孤零零的伊人，瞬间的迟疑露出心绪的慌张。
贞女低着头眼睛变成一片汪洋……好久好久她才发现自己拉着俊君的手，浑身触电似的立刻往回收。她听不见俊君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连连摇着头，满腹的辛酸不知从何开口。
俊君没有收回握手的右臂，默默地将五个手指捏成拳头：“贞女，我们出去走走。”
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一片湖光，夏夜的湖水清波荡漾，微风拂来垂柳婆娑起舞，枝叶轻扬飘着两小无猜的迷藏。
往事沉默着往事的梦想，沉默的往事映着今夜的月光。竹马沙沙青梅青青，千千心结锁着紧闭的双唇。
十年寒窗风雨兼程，粗心的男孩读着孤儿的童心……人的心灵是起点也是归宿，美到极至能净化人的灵魂。
终于，她从心的斗室起程，来到他的天空叩问命运：“我曾悄悄地告诉远方的母亲，梦里也在把你找寻，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永远属于一颗水晶心。”
是梦幻？是寻亲？是期盼？是依存？象秋天清澈的湖水那样宁静，象清晨柔情的阳光那样温馨，象一碧无瑕的天空那样无垠，象八月十五的月亮那样澄明。
他望着她淡淡的笑意透着点点羞红，淡淡的忧伤描在弯弯的眉中；她深情地抬起一瞥忧郁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无尽的远方。
她的眉心把忧伤含蓄着忧伤，一缕缕氤氲飘着彻骨的凄凉。一盏心灯的清辉映着她的娇羞，不苟言笑藏着贞女洁白的心愁。
微风拂着轻飏的心絮，她的惆怅在惆怅中弥漫飘逸。郁忧的季节仿佛是她生命的守候，她的目光刻骨铭心地解说着水的哀愁。
露是她的心雨是她的骨云是她的眉，她的心雨飘在乌托邦的天空：天也濛濛地也濛濛湖也濛濛，月也濛濛泪也濛濛人也濛濛。
一阵凉风吹来，他掬起美、掬起真，绵绵柔情裹着被凉风击碎的心。爱的心空掠过一个虚荣的幻影，他在无边的苦思中向哲人求问。岁月沉默着岁月的梦想，沉默的月夜沉默着岁月的时光。
遥远的天边传来柏格森的声音：虚荣心很难说是一种恶行，但恶行总是围绕虚荣而生。他又急匆匆翻开狄德罗的箴言：道德可以把天堂变成地狱，爱情可以把地狱变成天堂。
他不禁抄下爱默生的心语给她：人的生命不仅仅包涵着物质本身，爱的本质是把精神注入人的灵魂。
她立刻把一颗心放在他的手心，生命的里程开始交织期盼的陌生……清清的湖水湖水清清，湖水清清吐出贞女的歌吟：我的青春不是一场梦，我的梦幻就是你的心空，你的心早已被夜狼狐叼走，我的梦就在夜狼狐的口中……贞女走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天空骤然大雨倾盆……
回到水乡的贞女已是梦醒时分，醒来依然踏着一路的黄昏。她背上行囊随着海的身影，一路向南踏着一路的陌生。陌生的日子伴着陌生的声音，海的憨厚温暖着陌生的心灵。
一天一天地苦着一天一天的陌生，陌生的日子终于有了熟悉的声音。老槐树下翘首期盼的人们，终于有了小贞女的音讯。日子好了生活熟了贞女笑了，小贞女捏着拳头听着海的涛声……忽然一天海浪啸了大海没了岸也崩了，贞女抱着小贞女拼命地狂嗥着海的潮汛，撕心裂肺呼喊大海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
从此，一切改变了一切，杨柳河流淌着贞女的命运。
老槐树下的人们，搬进了无边无际的森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