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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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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 之 岸

    第三十五章 其乐融融

    人生有涯爱无涯,

    生命有岸心无岸。

    一一题记

    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六月的银湖又热又闷。水龙船鼓声咚咚,旱彩船锣声锵锵。现在的农村自由自在,没有斗争没人派工十分清闲。一年就盼着几节热闹,这也是农村新时代的现状。忙农活使力的人闲下来很无聊,划龙船是最好使力气的集体活,少则十几多则二十几人同舟共济,还真有点社会主义阵营的味道。这当然不是全体农民的意识,新一代已经离开村庄远走高飞,集体活动只是那一代快要老去的群体意识。也许再过些年这一代人垂垂老矣,农村的那些集体活动将成为共和国一个时代不朽的记忆。

    齐天明这一次回村还真是像个“暴发户”一样,着实满足了一回当富人的感觉。他从江城机场直接要了出租车,带了三大箱子的礼物回村。这一次回来,全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份100元的红包和喜糖进门。别人结婚是家家封红礼,齐天明还只是个准婚就倒贴一把米。哎,你这不是坏了村里的规矩么。齐母刘氏心疼儿子在外面挣几个钱不容易,不像养殖场里水中富贵,一年一年捞起来,简单便宜。

    齐德良刚刚退居二线,长子齐天红接任养殖场场长,但实际当家的是齐德良最小的儿子齐天斌。齐德良退休前做的最后一桩事情就是建齐家大院。现在,齐德良一生功成名就,银湖岸边不仅有一个清朝古宅傅家大院,如今又新建了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齐家大院。傅家大院是历史的回忆,齐家大院是现实的写照。

    和傅家大院一样,齐家大院也是坐北朝南。院子开间36米,进深46米,占地1600多平米。院子正门是两层楼的门楼,门楼的大门是用厚厚的实木做的仿古门厅。东西两面是两层楼的厢房,厢房上层是贯通四面的实木开檐走廊。北面是四层楼的正屋,正屋和门楼都是用混凝土现浇的人字形屋顶,屋顶全部都是采用琉璃瓦贴面装饰。远远望去,青砖碧瓦,飞檐走线,前低后高,步步升级。这样的农家大宅在银湖地区恐怕还是第一家。

    跨进齐家大院的原木铜钉大门,迎面是一道与正门等高的石牌玄关。石牌上镌刻着厚重的颜真卿大楷:仁孝承德,耕读传家。这八个字是齐天明去厦门五虎山的收获,是他从牛郎峰桃花溪畔的朱大爷那里获得的。“仁孝承德,耕读传家”源自朱熹第30代孙11个“耀”字辈人名:“中华仁孝承德耕读传家文”。其中朱耀文还是师妹甘晓月的姑父,齐天明有那么一点想借这一笔靠近朱子的意思。就像朱元璋明明出生格放牛娃,坐了天下还要托梦说一个皇家故事一样。

    绕过玄关石牌,平步走进内院的连廊。环顾整个内院,四周由一米多宽的圆柱连廊贯通。从连廊下三级台阶进入院子,院子中央是一口九米见方的荷花池,寓意久久长长。荷花池占据整个院内天井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池子四周围着一米多高的汉白玉雕栏。

    整个齐家大院的房屋面积约1300多平米,耗资150多万,历时三年建成。去年十月宅院落成后,齐家老少18口人都搬进了齐家大院。

    齐家大院的入住格式也有讲究。齐德良老两口为天牌至尊,理应住北面的正屋。老人年纪大了,自己选择了住第一层至尊右屋的三居室。长子齐天红一家三口住在对面左屋三居室照顾父母。三子齐天斌一家四口住正屋二楼的左屋,二楼右屋住着长女齐年桂一家三口。齐家把正屋三楼一整层都留给了儿子齐天明。按齐德良的想法是把右屋给齐天明,左屋留给齐天明以后生育的子女。四楼建自家祖人祠堂。这样,北面正屋就没地方给其他人住了。次女齐闰桂一家三口住东厢房,小女儿齐秋桂住西厢房。齐秋桂中南财大毕业后留在江城,经钟祥介绍在建设银行谋了份工作。她因为那些年每年奉命去楚大给钟继明送情认识了钟祥,跟钟祥谈了几年恋爱没有结果。现在钟祥去楚大滨海特区分校教书了,秋桂依然留在江城建行工作。齐家三双儿女两双都在老家务农,务农的现在都已成家立业。但齐德良还是为齐天明和齐秋桂安排了房子。

    齐家大院的门楼里住着齐天明三姨两口子。为了报答齐天明三姨当年的养育之恩,齐德良还按照齐天明的意见,把邻村三姨妹两口子请到养殖场食堂做事。这样,外戚就只有齐天明三姨一家人住进齐家大院。三姨两口子也很知足,主动要求住在前面的门楼里,窗户向阳位置也很宽展。三姨夫说,齐家人多手杂,家大业大,住门楼正好晚上跟齐家看着院子。

    齐天明的出租车是下午三点左右进的一佬村。这一次,齐天明心无旁骛地直接回到齐家大院。齐天斌、齐闰桂在家门口等着二哥。出租车在院子前门刚停下来,天斌和闰桂就迎了上去,帮忙把几大箱行李物品拖下车来。

    齐天明回家了,整个齐家大院又迎来了欢天喜地的日子。齐家老老少少、里亲外戚四十多口全部欢聚一堂。大哥齐天红还请了村干部,还有养殖场的核心班子、新老技术员,齐家大院的荷花池边满满地摆上了十几桌酒席。新任场长齐天红借端午节的场宴,为齐天明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的家宴,同时也算是为齐家的大功臣住进齐家大院举行的盛典。

    今天正是传统端午节日,一河两岸的村庄都有龙船下水。长长窄窄的龙船伸着彩龙头画着彩龙身,在门前的内荆河里来来往往鼓声浩天。岸上的旱彩船挨家挨户唱着龙船调,给村民们送来大丰收娶媳妇的好彩头。齐家大院门外时不时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是迎接旱彩船的礼炮声。齐德良亲自在门前给旱彩船发着彩头,有20块的红包和30块一条的香烟不等。院子中央的荷花池里夏荷田田粉荷盛开,院子里荷花飘香,池子里鲤鱼欢畅。

    傍晚时分,等院门前岸上岸下的锣鼓声鞭炮声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齐德良进院子在上席尊位坐下,就像滨海特区当年的海鲜酒楼一样,一声号令“上菜”,酒宴就开始了。酒桌上的酒杯摇摇晃晃,人们在这传统的端午佳节里欢聚一堂。男人们说的是乡村里的美好时光,婆娘们说的是那些儿女情长。晚宴一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慢慢散去。齐天明没有喝酒,只有他清醒地看着一个个男人面红耳赤的样子,清晰地听到女人们放肆发嗲的声音,还有老人小孩晃晃悠悠的身影。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方焕久夫妇,还有养女方小贞。

    晚上十点多钟,方小贞上正屋三楼的右屋找齐天明。刚到门口,就碰上齐天明正准备出门。“贞贞,爸爸回来就没脱开身,我正要去找你。”齐天明说。“为么家不让我跟你坐一桌啊?”方小贞问。“爸爸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是礼簿先生按辈份安排的席位。”齐天明说。“可是,他们都很尊敬你呀,就像你对我们学校的老师一样。你怎么不改一改呀?”方小贞站在门口不肯进屋,眼里闪着泪光:“爸爸,我好想你,你是不是不要我啦。”齐天明拉着她的手到客厅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下:“怎么啦?都要高考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嗲嗲的不怕人笑。”“不嘛,你老是不理我,电话老是不接,老是出差,老是不回来,老是……”方小贞黏着他不放。齐天明说:“好了好了,端午节你不是有三天假吗?我天天陪你好吗?”方小贞说:“都过去一天了,只有两天。”看到孩子的眼泪齐天明心里酸酸的:“你还计较这一天啊?那我就一直陪你搞完高考,怎么样?”方小贞感到很意外:“真的?!”齐天明说:“真的。明天我们去看妈妈,好吗?”“嗯。”方小贞默默地点了点头。齐天明问:“考试准备的怎么样?有把握吗?”方小贞说:“差不多吧,不过你得说话算数。”齐天明说:“你这是什么话,是我非陪你不可,还是不陪你不行?”方小贞说:“这不一样么?”齐天明被自己给绕晕了:“什么都一样啊,我不陪你,你就不行啦,啊?”方小贞终于掌握了主动权:“陪不陪是你的事,考不考的好是我的事。嘻嘻嘻——”齐天明严肃地:“爸爸什么时候不讲信用了?”方小贞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话算数,来,拉钩。”齐天明伸出小指,方小贞用小指头钩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嘻嘻嘻——”

    7月7号到9号,这三天是方小贞的高考时间。照习惯,学校6月30号就已经放假了,但毕业班高考的学生要等考完试才离校。为了让方小贞有一个安静舒适的休息环境,齐天明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开了一间两人豪华套。他把方小贞安置在酒店休息,学校有活动也能马上过去参加。自己每天就在医院和酒店之间白天夜晚地两头跑。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是师兄师妹电话腻歪的时间,两个人每次至少要讲半个钟以上的爱情童话。昨天晚上,他给她讲几米的漫画:青蛙跳上正要沉没的月亮,忧伤地说:怎么办?美丽的公主就要亲吻我了。月亮不解的问:难道你不想变成英俊的王子吗?青蛙说:但愿这个故事不会真的发生,因为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癞蛤蟆女朋友……师妹打断师兄的话:嘻嘻,师兄啊,只要你高兴,我愿意变成你的癞蛤蟆。好啊,你跟我变一下看看?等你变到成了癞蛤蟆,我就把你让给英俊的王子。哈哈哈——。没想到,师兄的一句玩笑话把师妹逗哭了。他想,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这么矫情?他不懂,因为这是头一回。师兄哄了好一阵子才云开雾朗见月亮。师兄说着说着听到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以为师妹睡着了,便挂了电话。谁知不到10秒钟师妹又打过来了……师兄,宝宝在听你讲故事,我把手机放在肚子上……

    7号早上,齐天明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一大早就赶到宾馆给方小贞送来早点。有锅盔、米粑子、面窝窝,还有早餐铺子现磨的豆浆。宾馆的早餐和学校食堂的早餐一样,没有这么多的花样。因此,齐天明特意在高考的头一天,以这种特别的形式和方小贞在宾馆房间的客厅里一起吃早餐。他想给孩子一份家的温暖,一份家人的支持,一份考好的信心。

    齐天明陪着方小贞吃完早餐,又陪着她一起来到三中考场。随着三中校园一阵长长的铃声响起,考生们开始排队走进考场。方小贞走进考场前拉着齐天明的手说:“爸爸,你放心,我也要考个状元给你看看。嘻嘻嘻——,你等着我。”齐天明说:“我相信,加油!”

    一连三天下来,方小贞都是这样信心满满地走进考场,又非常兴奋地离开三中。不管结果如何,这都给齐天明以莫大的安慰。考试一结束,齐天明就想尽快带方小贞去医院,他觉得这个时候一定要让方小贞知道妈妈的病情了。

    回到宾馆,齐天明把房间收拾了一下,见方小贞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正在搜索节目。便坐在方小贞身边轻声地说:“贞贞,你现在跟我一样了,基本上是闲人一个。那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这事还要商量么?我高兴,走吧。”方小贞立即关掉电视说。

    “贞贞懂事了,啊!”齐天明见方小贞高兴快意的样子,便有意放慢节奏坐下来说:“贞贞,妈妈的病情不大好,你要有思想准备。”

    方小贞好像还没有太在意:“噢,现在怎么样了?”

    齐天明说:“妈妈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爷爷奶奶在那边守着。”

    “哦,”方小贞好像在听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这么严重了。”

    齐天明最担心的就是方小贞祖孙之间的关系,这孩子毕竟和方焕久夫妇隔了一代人,加上她从小又跟自己很亲,对方思情一直不那么入心。齐天明担心这孩子会在无意中伤害两位老人对方思情的感情。

    “贞贞,好好看看妈妈,也许你……”

    “爸爸,我知道了。”方小贞像触电似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齐天明慢慢走过来拉着方小贞的手:“贞贞,爸爸太不应该了。你看,你刚刚结束考试,又要面临这么难的事情,你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啊。”

    方小贞抬头望着齐天明:“爸爸,我知道的,你比我们更难。”

    来到康复医院,齐天明让方小贞做家属来访登记,这是方小贞第一次以女儿的身份登记来访。齐天明看方小贞在“来访者与病人关系”这一栏停了下来,便问:“贞贞,你在想什么?”

    方小贞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怎么写?”

    齐天明说:“你格傻丫头,你是妈妈的什么人啊?”

    方小贞突然明白了:“哦,填女儿。”

    其实,齐天明早就发现这孩子对她妈妈不那么上心。也难怪,方小贞从六岁那年开始见到自己的妈妈时,一见是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肯叫妈妈,直到现在还是不那么接受。因此,齐天明每次带她来看妈妈,都要跟她讲了很多关于妈妈的故事。这些故事都讲了十几年了,齐天明那么悉心的呼唤,不仅没有唤醒方思情,就连方小贞至今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疯妈妈的感情。现在方小贞长大了,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齐天明不再帮她做登记,让她自己去体味一些细节上的感情。他们走进医院院子,老远看到方焕久在医院门口的走廊里正朝这边望着。

    齐天明说:“快去,叫爷爷。”

    方小贞快步过去拉着方焕久的胳膊,一个劲地把高考的情况跟爷爷作简单地分享。之后问道:“奶奶呢?”

    方焕久说:“她在病房门口守着,去看看你妈妈吧。”

    齐天明走过来和方焕久、方小贞一起来到医院二楼,方思情的重症监护室就在二楼的尽头,吴氏坐在病房门口的条椅上正在打瞌睡。

    方小贞走近吴氏轻轻喊了一声:“奶奶。”

    吴氏听到方小贞的声音,马上抬起头来找寻目标:“贞贞,考完啦。怎么样啊孩子?”

    方小贞说:“奶奶,你放心,上爸爸那个大学应该没问题。”

    方焕久在一边也乐呵呵地说:“这下好了,我方家也出了个大学生,真是老天开了眼呐。”

    方小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爷爷,我还只是估计。但是我保证:上大学一定没问题。”

    方家老少一阵沟通之后,齐天明把方小贞带到方思情的主管医生张主任办公室,他想通过张主任跟方小贞讲一讲方思情的病情。

    来到张主任办公室门前,齐天明敲了敲门。张医生叫了声请进,齐天明便带着方小贞走进办公室。张医生一个人在,齐天明见他好像还不太忙,便说明了来意。张医生对齐天明这些天来的言行举止颇为感动,尤其是当他从方焕久夫妇那里得知,齐天明不是方小贞的亲爸爸,却一直坚持照顾她们母女十八年,张医生十分敬重齐天明。他对小贞说,你妈妈时刻都有生命危险。他跟方小贞打比方说,妈妈就像一盏已经耗尽燃料的油灯,现在只是等待灯捻子烧干枯尽的时候,医院已是无力回天了。

    来到重症监护室,齐天明看到方思情明显地瘦了,瘦的像一把干柴一样,只需一把火就会灰飞湮灭。命运把一个风姿卓越的女人折磨成如此模样,齐天明除了痛彻心扉之外,他感到自己的这些年来的努力和方思情的命一样,已经快要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

    “爸爸,你怎么啦?每次从医院出来,你总是一声不吭的。”

    “哦,贞贞,我们去观音寺吧。听说那里的法师很灵的,我们去帮妈妈做祈祷。”齐天明说。

    “是不是那里有灵姑啊?我小时候看奶奶有事情就去问灵姑。”方小贞问。

    “哦,没有,我们去观音寺做祈祷,保佑妈妈挺过这一关。”齐天明的心情很沉。

    方小贞“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走出医院大门,齐天明在门口的一棵水杉树下停住脚步,抬头向树尖望了一会儿,又把耳朵贴在树干上,他好像在听什么声音。

    “爸爸,你在听什么?”

    “嗯……我在听,风在天上行走的声音。”

    方小贞拉着齐天明的手颤颤微微地:“爸爸,妈妈已经是这样了,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好害怕。”

    齐天明慢慢离开那棵水杉树,方小贞跟在身边走进水杉林。他们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到水杉林的尽头,闸东站就在眼前。齐天明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这条路,方小贞每次都是这样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回望这条水杉林中的路,回望这条痛彻心扉的路。这条路他们走的太漫长,漫长得不知何时是尽头;这条路他们又走的太匆忙,以致于每到尽头都要回头望一望……

    三天之后,方思情终于油干灯灭,她还来不及聆听娇儿呼唤妈妈的声音,还来不及报答她深爱着的和深爱着她的人,便永远地离开了教她懂得生活、眷恋爱情的一佬村……弥留之际,她反复叫着“宝贝”,她还舍不得就此撒手人寰。

    按照一佬村的习俗,寿终正寝的老人要摆7天7夜的送葬酒宴,完成道士鸣路、亲属哭丧、停棺祭奠、盖棺颂德、披麻戴孝、纸钱铺路、鞭炮送行、下葬就寝等十多道葬礼,举办热热闹闹的白喜酒宴。但是,如果是非正常原因死亡的人,那就与夭折的生命属于同例,只能悄无声息地让逝者入土为安。

    方思情的葬事由方焕久操持,村里自发来了八个抬棺丧夫。齐家小儿子天斌也在其中。没有道士鸣路,也没有鞭炮送行。方思情的棺椁被悄悄地安葬在高宇台西坡上。齐天明为她选了最好的一块西晒坡地,他怕方思情夜里冷,想着西晒的日头会给她多一些的温暖。

    葬礼结束后,方焕久请来了命相先生给养女安灵位。当年给齐天明算命的老周易先生已经仙逝,儿子周通子承父业续着周家的这门生意。

    安置完灵位,周通指点方焕久说,按礼数应该去螺山观音寺给亡灵做个超度。齐天明马上向周通细细询问观音寺的超度办法,还顺便请教了观音寺的法师尊辈。于是,周通便开始大肆指点如何捐善款立功德,如何找圣姑引路如何拜见一位受人敬仰的静音法师。并说老人家是解放初从楚汉大学出来的国学才女,精通孔孟之道诸子百家古典诗文。周通说只有做完全程叩拜之后,才能拜见老人家祈求悔过。周通还特别强调要带亡者血亲同去。齐天明对周通的指引全部应允。

    第二天,齐天明想坐船带着小贞去螺山观音寺,他想最后一次重温去看望方思情的路,这条路已经走了十八年,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少不舍。

    上午八点多钟,齐天斌开着养殖场新购置的捷达车送他们去乘船。如今,阻隔小沙口镇的内荆河大回湾的两条河上,已经建起了双车道水泥桥,汽车可以直达小沙口镇了。小湖口码头就在离镇不远的地方,一溜烟功夫就到了。齐天斌帮他们买好票一直送到船上:“二哥,你们一定要坐船去,那我中午就直接去螺山接你们。”齐天明说:“忙你的去吧,现在打出租车很方便的,不耽误事。”齐天斌说:“你不要打的士回来了,老头子会骂死我的。”齐天明说:“那好吧!船就要开了,回去吧!”“那就说定了,二哥、小贞,中午见!”齐天斌向码头跳板走过去。方小贞摇着手大声喊道:“谢谢三叔,三叔再见!”

    “呜——呜——呜——”

    轮船离开码头,缓缓行驶在通往银湖的水道里。四、五米宽的水道两旁夹着大片大片的荷叶,荷叶密密的挤在一起,像一层绿色的毯子盖在湖面上。一朵朵荷花从荷叶缝隙里钻了出来,红的、粉的、白的、紫的,星星点点,像心灵手巧的姑娘绣在毯子上的花一样。咋一望去,红的像牡丹,粉的像月季,白的像芙蓉,紫的像曼陀罗。荷叶和荷花的清香,随着清风淡淡的飘来,又淡淡的飘去。

    齐天明拉着方小贞的手,从轮船的一层一直上到三层。实际上三层只有半层舱位,其中有半层是露天舱。齐天明每次带方小贞坐船都会坐贵宾舱看湖景。

    天上的云淡淡的,湖上的风清清的。轮船驶出水道,眼前开始变得开阔起来。不一会儿,整个湖面平展而空旷,偶尔可以看到一些芦苇和浮萍,远处也有成片的荷叶荷花和茭白叶苦姜草,还有一点一点的渔船漂浮在水上,远远望去,宛如一只只停在水面上的蜻蜓。

    齐天明这一次没有心情跟方小贞编新故事,一路上只是讲一些没营养的旧内容。什么“授之以渔”,什么老渔翁和鱼花子晒太阳之类,方小贞也不像以前那么认真地发问了。

    阳光明澈,湖水澄碧。轮船快要行驶到茶潭岛的时候,齐天明无心地重复着阿毛的故事:“贞贞你看,前方湖面上那个很大的黑点点是什么?”方小贞说:“这都小儿科了,你不要再跟我讲什么湖市蜃楼的故事了。”齐天明问着曾经的话题:“那你说那究竟是什么嘛?”方小贞故意清了清嗓子说:“是海市蜃楼。”齐天明有点心不在焉:“海市蜃楼已经讲过了,你跟爸爸讲点别的吧。”方小贞很聪明,她见齐天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故意撒娇地说:“不嘛,原来是你讲的,今天你就听我讲一回好不好嘛?”齐天明说:“好好,你讲吧。”方小贞做了一回老师,讲述了海市蜃楼的故事。齐天明也好像很配合地让她满足了一回讲故事的愿望。前面就是茶潭岛了,齐天明看到眼前已是一个芳草萋萋的绿岛,岛上已不见当年成片的湖鸥飞翔。

    “呜——呜——呜——”

    轮船鸣笛减速,向茶潭岛缓缓靠近,不一会就停靠在了茶潭岛码头。

    齐天明记得,原来茶潭岛只是轮船在湖上遇到大风时的避风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茶潭岛成了轮船必停的码头。他和方小贞坐在贵宾舱的前面,他们没有打算下船,两个人无事望着岛上的动静。眼前的茶潭岛四周长满了茂密的水杨树。岛岸很近,岸边草丛里的野花颜色清晰可辨。在码头右边的树荫里,一位面若紫铜、白须垂胸的老汉正在向码头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要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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