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直面死亡
董拾柒告别《怀剑》剧组，就毫不停歇的投入到下一部戏的试戏工作中。
坚哥给他找了一家接待渐冻症病人的疗养医院体验生活。不是简单的让他在旁边看着，而是交待带他的老师让他上手照顾一下不同病情的病人，让他真正的对这个疾病有一个合理的认识。
目前照顾过三个病人，其中和一个叫王世田的大伯交往最久。这位大伯的渐冻症很严重了，生活已经无法自理、如果没有别人帮助，他已经没办法自主的起身，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病床上度过。
最悲哀的是，他的头脑还很清晰，对外界的一切还有自己清晰的认识。
当自己的子女过来看他的时候，他会絮絮叨叨的和她们说孩子们童年的趣事，或者像小孩子和大人撒娇那样说自己明天想吃红烧肉了。等孩子们离开了，又变得沉默寡言，无聊的看着天花板发呆。
第三天，董拾柒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看着董拾柒带着口罩，很慢很慢的说：“小伙子，你照顾我好几天了，让大伯看看你好不好。”
董拾柒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把口罩摘下来，露出自己的脸。
王大伯看着董拾柒摘下口罩后俊朗的脸，忽然变得很开心，“小伙子，你长得娇惯好的哎，来这里当护工毛可惜的啦！应该去当大明星！”
董拾柒一开始没听清楚王大伯夹杂着本地方言的话，还是旁边一个护士姐姐主动和大伯解释：“老伯哎，你眼光毛好的，人家小伙子本来就是大明星，来这里体验生活的。您看他帅伐？”
王大伯眉开眼笑的说：“帅滴帅滴，哈哈哈大明星哎！”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听到护士姐姐的打趣，都竖起了八卦的耳朵，纷纷看向董拾柒。
董拾柒倒是被大家搞得很不好意思，感觉病房里的目光好像带着刺，连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大明星，我就是一个小演员。”
王世田特别开心，和董拾柒攀谈起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董拾柒思考了一下，想了想家里和外公外婆说话的逻辑，尽量简洁的对大伯说：“大伯，知道拍戏是怎么回事嘛？”
“知道滴，就是你们拍好我们就在电视上看。对伐？”
“对。”董拾柒思考了一下，想了想家里和外公外婆说话的逻辑，尽量简洁的对大伯说：“我呢接下来要去一个剧组试戏，这个剧呢就是讲渐冻症病人的故事，我没有得过这个病不知道怎么表演，所以在这里体验生活，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大伯被董拾柒自认为简短的解释转晕了。旁边的护士小姐姐很上道的给他用方言翻译了一遍，声音还特别大，搞得董拾柒头皮发麻，尴尬的要死。
“哦哦哦，明白了！”王大伯眼里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对董拾柒说：“现在还有电视剧是拍我们这样的人啊！真好！”
董拾柒：要是我现在打断他是电影他是不是也听不进去，算了，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不要太介意。
王大伯特别高兴的对董拾柒说：“那我这个老头子可以和你讲讲我的故事吗？”
董拾柒笑着点点头，说：“好呀！”
随后大伯慢慢的向他讲述了自己的一生，其实故事并不长，很简单，但这却是一个普通老人波澜壮阔的一生。他退休之前的愿望就是攒钱等退休之后和老伴一起去各地旅行。结果还未成行，老伴就中风了，他全心全意照顾老伴的过程中，发现自己也得了这个渐冻症。
用王大伯的话说：你不要觉得我的子女不孝顺，他们有自己的家庭，要工作赚钱，要照顾孩子，还要抽时间照顾我家里的老婆子，他们已经尽力了。我只是感觉我生病太早了，要是等我干干净净的送走我家老婆子，我也就了无遗憾了。
董拾柒听到大伯的话，情绪很低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幸都发生在好人身上，辛苦一生养大了子女，最后还在为自己和老伴的身后事没办法自己操办，要麻烦孩子们了而歉疚。他紧紧的握住大伯的手，企图让自己给到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王大伯反而非常开明的对他说：“小伙子，不要觉得我很可怜。大伯活了几十年了活够了，我要是明天就挂掉我也不觉得难过，对我来说是解脱你说是不是。真的可怜的人是生这个毛病的年轻人，特别是有老婆孩子要养，有父母老人要孝顺的年轻人，他们真的是可怜啊！”
是啊，大伯说的没有错。也许只有得病的病人才会对病人感同身受，完全从病人的角度去代入这个绝望的场景。
王大伯还对董拾柒说：“小伙子，你一定要好好去争取哦，大伯以后要是能看到这个剧播出就好了。”
董拾柒点点头，说：“一定会的。”
王大伯：“小伙子，你和我合个影好不好，大伯还是第一次在生活里见过明星哎。哦，对，你叫什么名字？”
董拾柒对王大伯不知道他的名字却想和他合影这个想法有点哭笑不得，面对老人的一片热情，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拜托旁边的病人家属用手机给他们俩拍了几张合影，还给大伯看了。第二天把洗出来的照片交给大伯，逗得他眉开眼笑。
也许对大伯来说，生病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是对董拾柒来说，情况却恰恰相反。这样直观的认识无比惨烈。进入疗养医院的病人大多已经到了病程的后期，绝大部分病人已经无法照顾自己。
里面一小部分病人还很年轻，或许和王大伯说的那样，发病前有着光明的前途，但是现在躺在床上清晰的感知自己的生命力慢慢的流逝。
董拾柒作为旁观者，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常的绝望。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深刻的理解到《医者不自医》这个剧本拍摄的初衷。在病魔面前，普罗大众都是平等的，即便你原来事业有多成功，在病魔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由电影名称里可以简单猜测，主角自己是医生，知道未来发病的全过程，却在得病之后无法医治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不了路，躺在床上连吃喝都要别人照顾。
一个非常绝望的故事。
董拾柒手头拿到的剧本应该是里面的配角，男主角的病友。本来董拾柒只是把这个戏当做一个工作，但是现在他改观了，不管自己试的是什么角色，这部剧的立意都值得自己好好争取。
也许，一部小成本的电影不会改变目前疾病无法治愈的现实，但是它可以让一小部分人的生活被更多人看到，从而改变这个社会对渐冻症的偏见和想法。
渐冻症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生病之后，大家对这个疾病的照顾和关爱不足。
其实王大伯说的没错，他已经算病友里比较幸运的了。他的子女天天都在疗养院看他，会给他带家里做的饭菜，会不厌其烦的和他讲述家里的各种事情，他虽然生病了，但家人并没有忽视放弃他。
反而是很多年轻人，生病之后妻离子散，疗养院里只有自己年迈的父母陪同。
很残忍的现实。
这样的生活体验也让董拾柒这几天的情绪很低落，晚上和钟兹视频连线的时候，也没有及时调整过来。钟兹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简单概括了一下讲给钟兹听。
钟兹听完董拾柒讲的故事之后，忍不住感慨了一下老爷子的乐观。董拾柒轻轻的在视频的那一端说：“人生无常！”
钟兹对董拾柒说：“其实人生是一部悲喜剧吧，既会有结婚生孩子这些令人开心的事，也有有生病啊参加丧礼这些悲伤的事。重点在于不同的人看待事情的眼光不一样。老一辈人年轻的时候受过苦，现在看事情特别是面对死亡的时候有的人会很坦然。”
董拾柒也赞同钟兹的观点：“是啊，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老人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生病花钱没办法照顾家人，会给他们添麻烦这一点。不是个例，让我特别感慨。”
钟兹听到董拾柒的话也很感慨，她很直言不讳的说：“其他地方我都是挺勇敢的人，你知道的，但是我不敢想我的父母亲以后要是得了这样的病，我该怎么办？我之前有看到过一句话，父母在时，我们仍有归途，父母不在时，我们就直面死亡了”
钟兹说的话可以说是很直接，对面的董拾柒听完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想过，如果我的外公外婆有一天不在了，我他们走前应该最担心的人是我担心他们走了之后我过得不好吧。”
董拾柒说这个话的时候，有点带着哭腔。
钟兹几乎没有犹豫，对他说：“弟弟，别哭。”
弟弟，别哭。
董拾柒听到钟兹的话，却再也绷不住了。他迅速的逃离视频连线自己短暂的出画了。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钟兹看到他此刻的失态和难堪，只想把这个悲观的情绪全部留给自己。
也许很多人在董拾柒这个年纪，大学毕业不久，也许继续念书，也许刚刚步入社会，反正在父母眼里，这个年纪还只是个孩子，但是这一套在董拾柒面前并不适用。可是尽管他比一般的男生早熟，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软肋，也会有自己害怕焦虑的事情，这就是人生啊，这才是人生啊！
钟兹知道董拾柒没有挂电话，她捏着手机，对电话那头轻声说：“拾柒，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亲爱的小孩啊，慢些长大啊，看看身边这些美丽的风景啊，我们会在你身边，永远爱你爱你爱你，你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