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善与恶
饶是封住了心脉，数十刀下去仍是血流不止。
青石铺就的祭台上，已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郑三的心中泛起异样，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手上动作更是不停。
千刀万剐，不论是处刑者还是被处刑者，都是种折磨。
虐杀和杀戮，本就不是同义词。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郑三停下了柳叶刀。
一千三百六十刀，不多不少正正好。
他的身上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都已是裸露的白骨。
“还活着吗？”郑三淡漠道。
撕掉嘴上的黄符，他咧着嘴角，强挤出一个笑容。
气息虚弱道：“给我个痛快吧。”
郑三将黄符夹在指尖，用道法将其点燃，扔向血迹中。
火光燃起，伴随着血液焦糊味，他继续说道：
“我啊，想明白了的确有罪。”
“可是呢，你做持刀者，又何尝不是犯下了罪。”
郑三仍是没有出声，默默打理着地上的狼藉。
任由他说下去。
“我的罪，千刀万剐偿还了。”
“你的，又何时能还呢？”
“余生那么长，你将会背负着此刻的心情，挣扎着苟活下去。”
“还有啊，你要如何面对林清雅呢？”
郑三忽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眸子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怔了好久才开口道：
“别说了，你的命，我背了！”
“我犯下的罪，自有天道评判，你我左右不得。”
他虽说不出话，眼中却泛起了精光，有几分胜利者的得意。
似乎，见到了多年后，郑三也被审判时的情形。
“永别了，若有来生，还望好好为人。”
说着，柳叶刀探出指尖，锋芒掠过咽喉。
旋即又猛的刺入心脏，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
黄符消散，他的身体摊在地上，几乎只剩下白骨。
郑三将其聚拢成堆，双掌合十夹着黄符，沉声诵念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话毕，郑三松开手，任由黄符飘落。
“愿汝往生，火起。”
眸子里含着泪花，映衬着火光摇曳，郑三的心里很难受。
自诩正道，却做了杀人的勾当。不论善恶，犯了杀字便是罪孽。
以往在山上，晨昏早晚课，只做个清闲道士。何时想过人世间的生杀善恶。
“道本道，道亦非道。”
“祖师，弟子似乎懂了”
郑三仰着头，喃喃说道。
临近天明，林清雅才悠然转醒。
憨子已经被包裹好，装进了腾空的灰布包内。
郑三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手中把玩着一盏完好的浮魂灯。
“他人呢？”
林清雅左右环顾，没发现舅舅的身影，于是询问道。
郑三的心神都在浮魂灯上闷声不语。
林清雅站起身，走向郑三身前，眼中晶莹着泪花。
语气颤抖着问道：“他死了，对吗？”
郑三点点头，仍是不语。
林清雅仰着头，强忍着泪水。
从见到郑三的手刀时，她就已经知晓了结局。
对她而言，通天教主是舅舅，是至亲。可是对郑三而言，他不过是犯下杀孽的罪人。
她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过激行为。
其实比起郑三，她的心理要更成熟些。
“好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
“只是苦了憨子，从没见过这么灵性的狗。”
“诺，它在这里面。”郑三将浮魂灯递过去。
莲花状灯罩内，憨子正蜷缩着身子，睡的香甜。
毛茸茸的尾巴还时不时的摇动。
“它还可以复活？”
郑三起身，抻了个懒腰：“当然，它本就不该死。”
“中元节的时候，宴请两位无常老爷，它自然就活了。”
“对了，事情还没有结束。”
林清雅疑惑道：“舅舅不是死了吗？邪教也结束了。”
说到这里，郑三忽然好奇起来：“我杀了他，你就不恨我？”
“感性方面应该恨，但理性方面他也的确该死。”
“如果为了我的私心，让他活下来。”
“那些枉死的人，岂不是连公道都讨不回来。”
这番话说进郑三心坎里了，上前勾住她的肩膀。
“我就喜欢你这种人，善恶和亲情分的清楚。”
“不过，你也挺无情的哈。”
林清雅不悦的甩开他的手臂，严肃道：“被碰我，浑身脏死了。”
“哎嘿嘿，都这么熟了。”
林清雅整理着衣服，眼中的嫌弃藏匿不住。
却又想起什么，严肃道：“你刚说事情还没结束。”
“是指那个水老吗？”
两人并肩走着，郑三点点头说道：“你舅舅只是个棋子，操盘手并不是他。”
“我请了无常，看清了他的罪孽，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林清雅接过话道：“我记得你说过，九神庙的布局是为了长生。”
“不对，按你这么说。他刚刚是骗我的！”
郑三嘿嘿笑着：“骗了，但没有完全骗。”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七分真三分假。”
“这样的谎言，是最难拆穿的。”
林清雅道：“你看穿了？”
“看穿了，但也没有完全看穿。”
“不是我说啊，你们这些道士就喜欢卖关子。”
闻言，郑三忽的止住脚步，回身紧盯着她的双眸。
坏笑着说道：“理性与感性，你真能分得清吗？”
“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涉及的人是谁。”
“你都能保持善恶观不变吗？”
林清雅眼中惊骇万分，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刚想开口询问，却又被郑三堵住了嘴。
“嘘，别问，只需要回答能不能。”
林清雅不明所以，却又还是点了点头。
郑三松开手，她长叹一口气。
“我并没有那么无私，必要时感性会大过理性。”
“如果是我亲人犯了罪，或许，我会为他遮掩罪行。”
郑三笑着，刚想开口这次却被林清雅打断了。
“当然，前提是，我不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