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说实话,其实赫德的种族,面临的困境就像当时赛诺菲的领航员给魏丹程搭建的爱丽丝仙境当中的锯齿大嘴火烈鸟“红羽”一样,是非常古老的珍惜保护物种。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非常古老”并不是用来形容这个品种存活的时间有多么古老的,而是说,他作为“珍稀保护物种”的历史,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古老了。
能够听到他人的心音,这种天赋不需要经过任何后天的学习和锻炼,就像人类从出生开始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世界,辨识色彩,这个种族也是一样。虽然偶尔也会出生像是色盲色弱这样,聆听能力有所欠缺的孩子,但是总的来说,这大概就像人类出生后就会吮吸进食一样,也算是一种本能——如果非要说的话,后天唯一的必要训练的大概就是如何不要被他人的心音过多影响。
真的是非常必要的训练,否则他们轻则变成ky,重则陷入疯狂。
当然这也不怪别人排挤他们,偶尔有人分辨不清楚到底哪个耳朵听见的是真正说出来的话,甚至曾经有过在别人的葬礼担忧询问“你心里这么高兴等等可不要笑出来啊,给你这块烟熏石,等等流不出眼泪来可就糟糕了”、在别人婚礼上大肆宣扬“结婚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人啊!千万不要因为联姻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选择不爱的人,会后悔的!”并且撺掇新郎新娘追寻真爱,最后被两家人联合起来打出去的事情。
他们非常委屈,因为这样的询问完全出自真诚的关切,为了让别人不要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上做出失礼的事情,而且他们都问的非常小声。
当然当然,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反省自己是不是行为处事太过直接,但思来想去,那样躲躲藏藏弯弯绕绕,别人又不能像他们一样听见心音,而且大多数时候情况都还挺紧急的,干嘛不能一下把话直接说清楚呢?
好在这个种族一直以来都有一副热心肠,最喜欢做的事情大概就是雪中送炭,这也让他们收获了许多朋友。
怎样表达对朋友的信任和友好呢?
有了!既然神明如此宠爱我,赐予了我能够听见他人心音的耳朵,那么既然你是我的朋友,你我之间全心全意互相信任彼此,那不如你来摸摸我的耳朵吧——不过要小心一点哦,这双耳朵可是非常敏感的!
很长一段时间,包括他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种族一定就是神明的宠儿,所以才会给予他们这样独一无二的能力。但神明的宠爱一向都不是无偿,往往伴随着一些恶意的玩笑。祂赋予了他们这样特殊的能力,村口老娘舅一般爱管事的性格,直来直往的心肠,却唯独忘记在给他们足以自保的力量。
已经说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了,或者也许根本就没人刻意动手,反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种族的命运始终与坎坷和波折紧密相连。
明明能听见他人的心声,却总是遭遇背叛。明明听见建立感情的最佳捷径,却总是将他人推得更远。明明甘愿将他人心中所求披荆斩棘取来双手奉上,然而鲜花和掌声仿佛永远与他们无缘,注视着他们的眼神越来越恐惧和怪异。
再也没有人愿意摸摸那双如同小羊一般乖巧垂下的耳朵了。
为什么呢?他们不能理解。
明明你心里就是这样说的。就像是一场比赛,他们直接将重点搬到了选手的面前,但是总有人不领情,还觉得他们很可怕。
于是就算他人不宣于口,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
可怕。
离开这里。
真是怪物。
为什么呢?
他们不能理解。
然而在第一次从族地迁移出来之后,这仿佛就开始了一种非常不正常的循环。他们好像失去了家园,永远无法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长的时间,便又要再次踏上漂泊之旅。
坎坷之中,这个种族不仅人数渐渐凋敝,连名字也几经更改,到最后连自己都忘记他们的种族本来叫什么名字了——有说叫梭罗的,还有说叫简欧文的,还有说原本的名字是一串相当长的音符的。总之众说纷纭,大家都习惯了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称呼自己。
曾经有人苦笑着自嘲:“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们真是比奇美拉还要惨了。”
连自己的种族原本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可不是比奇美拉还要惨吗。
长久的流浪,曾经总是被朋友们好奇默默的耳朵,除了同族的伙伴再也没有人敢触碰了,久而久之,除了族群当中的幼崽们,成年之后,他们似乎都开始变得有点矫枉过正,有点不太喜欢被人摸到耳朵了。
好像只要这样做,就能把那段希望“今天能有朋友来摸摸我的耳朵”的日子掩埋掉。
然而在流浪的过程当中,很多人都发现,他们不能继续放任自己的能力这样下去,尤其是不能放任还不太会使用力量的小朋友们继续这样使用能力了。曾经有好多心灵纤细的孩子就因为总是能听见这种莫名其妙的心音,分不清楚到底哪句话是别人心底的声音,哪句话是别人说出口的声音然后陷入了疯狂。
本来就是珍稀保护物种,因为其他外部原因减员就罢了,这是客观问题,但总不要因为这种内部问题减员吧!
但即便是他们已经开始重视起小朋友们的心理健康问题,他们的人数还是在不断的减少。
外部的孤立,内部的耗损,整个种族都在灭绝的线上摇摇欲坠,种种可怕的事情不断压下来,不仅仅是能够听到心音的耳朵,连原本支棱着的立耳都要耷拉下来了。虽然成年之后已经要开始维护成熟个体的尊严,这个种族的成员已经很少在一起互相摸摸耳朵了,但这就像是有时成年的萨摩耶会因为做噩梦或者感到难过自己用爪子轻轻摸摸鼻子一样,他们也会有想要让人关心、想要让人安慰、想要对人撒娇的时候。
那这该怎么办呢?
向母亲撒娇,母亲有更加幼小的孩子需要安抚,向朋友撒娇,同龄人之间偶尔也会有难以开口的时候。
那、那向伴侣撒娇,这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于这个连名字都已经多元化的种族,在成年之后,触碰他们能够听见心音的这双垂耳,好像就变成了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
长久的流浪让原本外放的情绪渐渐收敛,爱管闲事的心也渐渐冷静,毕竟连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轻易让他们鸡飞狗跳处理不完,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大家就自己把自己管好,这样就好了。
曾经热闹的一族归于沉寂,但奇妙的是,就算始终艰难,就算他们依然艰难地挣扎在灭绝的边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奇迹般的延续了下来,并且到赫德出生——他们终于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神眷。
虽然他离经叛道,肆意妄为,但他的力量足够帮他扫平前进路上遇到的一切阻碍。这个种族几乎从来没有人拥有过这种级别的力量,那流淌的金纹象征的并不仅仅是美丽,还有更多的、关于生和安全的美好。
于是他们开始默默等待,忐忑的、期待的,无比盼望赫德赶快长大,赶快成年。
这样,也许他的金纹,就会流淌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有一个关于现任魔王的逸闻趣事,就是说,赫德因为觉得自己脑袋上空空如也,和自己一众下属格外不同。这个一贯喜欢新鲜事物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也搞了一堆角来,各种各样什么款式都有,每天都要在“今天要用哪一个角出门”这种问题上耗费一段时间。
因为魔王是相当平易近人,对于魔族来说是一位好打交道的王,于是大家与他开玩笑,说:“那以后与王之间的交往就变得轻松很多了——今天可以让我来摸摸你的角吗?”
赫德全部同意了。
哄堂大笑的下属们一边喘气,一边给他讲解在魔域,当你允许别人抚摸你的角,就说明你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可以与对方度过一段只有成人能看的快乐时光。
赫德说:“我知道啊。”
魔族:?你知道?那你还同意?
他也不是不知道摸摸角对于魔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这种程度的调情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赫德:“比起被人摸一摸这对随时可更换的角,我更担心有人随便触碰我的耳朵——当然,我也欢迎你们来试试。”
猫科是上位者给下位者舔毛以巩固地位,犬科是下位者给上位者舔毛以宣誓忠诚,从小时候开始就被无数莫名奇妙的人舔过耳朵,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有过异性ptsd的赫德,当时真的非常希望有人能敢来试试魔王的威力。
他觉得只要有一个人敢来找死,只要自己能有一个非常拿得出手的例子,之后恐怕就没人敢来了。
然而曾经连隐晦的眼神扫过耳尖都会感觉到被冒犯的魔王,此时被人用力抓了耳朵之后,却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样失去理智的暴怒。
他此时的心情,好像更多的是恼火和郁闷。
比起想要把魏丹程撕裂,咬死,他甚至连把这个人从自己背上丢出去的想法好像都没有马上出现,而是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埋怨或者或者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情感。
大概类似于“呵呵,为了一个混血这样扯我的耳朵,等等我要让你好看”这样的心情吧。
想要好好的教训她。
这种心情大概是最为强烈的。然而就算是教训,赫德好像都已经画好了时间——等天亮之后。
厄尼斯特和夜魔女的战斗还在继续。赫德这一下也完全确定了夜魔女肯定不可能是谢司岚,要说为什么,就一个:这个夜魔女的攻击软绵绵的,几次都没有把厄尼斯特打死,他都已经有意放慢了两步了,结果过来之后还能看见这个家伙伤痕累累,活蹦乱跳。
要真是谢司岚,好家伙,那厄尼斯特至少得死了有十几次了吧!
赫德很无语。
但他背上的这位小魔法师非常庆幸。
对于同伴活着的这件事情她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喜悦,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加入了战局之中。冲锋在前的魏丹程一直在试图把厄尼斯特给换下去,但是圣子并不领情,心中反倒对于魏丹程突然回来了这件事情有点慌乱。
【赫德怎么回事,不是带着她离开了吗!】
他心中这么想。
赫德:呵呵,本来我们两个确实已经走了,但是没办法,要怪就怪你的魅力太大了,她扯着耳朵把我拉回来的。
他现在有点回过味来了,这个游戏本来就是谢司岚做的,给她的外甥女玩。让魏丹程测试可能是其中一个目的,但更多的,他们刚刚从光辉城回来,对于那里发生的事情赫德也略知一二,这个时候用游戏来调剂一下心情再好不过了。
这个夜魔女可能真的就是一个游戏的npc,为了让心中始终没有放弃冒险梦想的魏丹程过一把打怪升级的瘾——但是这个怪不能太弱,最好也不要仅仅凭她一个人就能打败,最好要和别人打配合,这才能有rpg那味。
如果魏丹程知道姨妈的用心良苦,肯定会眼含感激的热泪,并对她竖起两个拇指。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们激情殴打夜魔女的时候,魏丹程的耳边甚至听见了轰隆隆卡查查的boss关音乐。
魏丹程:!!!怪不得打游戏的时候一到了boss关连bgm都要换,原来是真的吗!
她这下彻底确定,这个夜魔女肯定是关底的boss啊!
现在打怪的就两个人,她和厄尼斯特,于是魏丹程在战斗的间隙火速寻找赫德,看到对方正站在墙角,立刻向他招手。
魏丹程:“快来啊赫德!你摸她一下我们一起吃经验!”
赫德:我虽然没听懂你想表达的意思,但很感谢你想让我加入你的游戏。
在赫德加入游戏之后,这个夜魔女头顶直接出现了一长条血条,魏丹程兴奋地直叫,这种游戏的模式让原本还萦绕在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了,等到几个人一起把夜魔女的最后一丝血也磨没了的时候,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缓缓的爬了起来。
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赫德和厄尼斯特第一次有了一点别样的感动和百感交集的辛酸。
多少次了,多少次了!被杀了多少次了,终于在这一座仿佛永远都被夜幕笼罩着的永夜之城,看见了暌违已久的阳光。
本来几个人都想看看夜魔女被打倒之后会怎么样,没想到她在没血了之后被太阳一晒就飘散开了,只有一把她原本握在手中的魔杖缓缓地落在了魏丹程的手中。
魏丹程把这把战利品左右看了半天,兴奋地对两个伙伴欢呼:“这如果是我的世界的游戏的话,这种时候大概会出现‘魏丹程获得神级装备,夜魔女的法杖’这种消息,还会出现小礼花!”
游戏能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尤其是之前还因为不一样的处事方式,心中觉得“我们确实不是同一类人”而想要从这里离开的魏丹程,现在心中就只剩下雀跃了。
然而
虽然说了要彼此之间坦诚以待,可是到底要从哪里开始互相坦诚,这倒成了一个问题。
太阳升起之后,这里的居民们便会陆陆续续开始新的一天,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这座小镇,魏丹程突然想到一个好的方法。
魏丹程:“我们来建设这个小镇吧!”
魔王和圣子:?
“我的意思是,就像之前我和厄尼斯特玩过的那个,大家互相竞争成为城主的那个游戏一样,赫德应该知道,也是我姨妈的游戏。就像那个游戏一样,大家一起来建设这个小镇吧!”
赫德和厄尼斯特对视了一眼。
因为魏丹程的脸色与平时一般无二,甚至连赫德垂耳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可怕的声音,他们很疑惑,为什么这个人突然之间想要把这个好不容易因为击杀了夜魔女,好像变得和平起来的游戏重新变成这种实力至上的竞速逃杀游戏。
这两个人面面相觑,魏丹程没在意,继续往下说:“之前我在那场游戏里面,最终和海因茨的城市联盟,约定永远不侵犯彼此,永远友好,我觉得算是平局——其实这种游戏本来就很难分出胜负,但是这种模式我觉得非常适合我们现在的这种局面!”
魏丹程一下想通了。她明白过来,自己与赫德,与厄尼斯特行为模式不同的根本原因了。
同理心。
无论自己被赋予了怎样的才能,她的眼睛始终平等的看着这些比自己或强或弱的人们。看到弱者,便会想到如果我是他该怎么办。看到苦难,便会想到如果是我在遭遇该怎么办。
遭遇不幸,这种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要别人来拉自己一把,于是推己及人,其他人应该也是一样的。也许这里的民风确实与自己的世界不太相同,遭受苦难的人也不会认为谁有义务来对他伸出援手,但是如果真的有所援引,她相信不会有人拒绝的。
不想成为弱者,所以帮助弱者。
如果真的有一天成为了弱势的一方,自然也希望能有人想自己帮助别人的那样伸出援手。
这样的话说起来好像和很容易,但对于这些从出生开始便立于云端,有了神明的眷爱便于他人天然分别开来的人来说,恐怕很难理解。
就算现在和他们说一些什么“要体谅别人的难处”之类的话,恐怕也会得到“何不食肉糜”的答案。
没办法,这种事情可能是真的理解不了的,就像对于使用魔法元素如同吃饭喝水一样随便的种族,真的没有办法理解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做到将元素聚拢然后释放——这样的事情他们刚出生就能做到了。
神眷、强大,这些东西让他们的地位天然稳固,人们的崇拜与爱戴与本人的才能似乎并无关系,只要神明喜爱,只要力量强大,无论是谁都能得到崇拜。这些东西来得太过随便,并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魔王”或者“圣子”或者其他大领主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从云端上走下来吧。
让他们能够体会到,真正被人因为才能崇拜,被人“非你不可”的爱戴是什么样的滋味,也许他们就能明白自己的感受了。
“我在雪域,造出了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魏丹程说:“现在,我们一起把这座城市,也变得繁华起来吧!”
那么,繁华的第一步,该做什么呢?
魏丹程:那还用说?修路修桥不得安排上吗!
管你是魔王还是圣子,从明天起,给我到工地去搬砖!
作者有话说:
为了防止有人忘记,赛诺菲就是44章出现过的,能够在海面上高速奔跑的海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