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雨霖铃
柳永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在这里的一刻,竟然成为了他以后最为光辉的一段日子。
是的,这首词一出来的瞬间,席卷了整个杭州。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柳永的名字,彻底响彻整个杭州。
或许是杭州的风采暂时迷住了柳永的双眼,又或许是春风十里扬州路,锦上珠帘总不如。
虽然扬州和杭州不是一个地方。
但总归,说的意思差不多。
柳永在这一个阶段,陷入到了人生的温柔乡之中。
流连在了这个风花雪月的地方。
听歌买笑,在那些风月场所当中,随意的进出。
他是不花钱的。
作为一个顶尖的风流才子,至少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求一词而不得呢。
甚至,他已经进化到了别人需要花钱请他的地步,而往往花钱的不是别人,就是青楼当中的花魁们。
这些日子不能说是不好。
但柳永至少也明白,自己想要,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那就是进京赶考!
在当时的汴梁,成平日久,都城极尽繁华。
这样的繁华,是被柳永看在眼里的。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而他的名字,也早就被众人所知晓。
但他的运气,却又称不上多好。
在春闱开始的时候,柳永就已经放话自信自己这一次科举,定然进士及第,而且还要高中魁首。
坦白说当时的众人,听到是柳永这么说,也不觉得有问题。
因为谁都承认,就才华这一块儿,柳永是无可辩驳的。
但宋真宗不这么觉得。
他做了一个有趣的决定。
那就是在科举当中!严禁辞藻浮夸,奢靡。
关键是考完了才说。
所以毫无意外的是,这一次,他落榜了。
有些尴尬。
豪言壮语之下,自己竟然落榜!
只能说是皇帝没开眼啊!
愤怒的柳永于是大笔一挥,直接写下了一首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这一句词的声音很大,很大。
谁都知道柳永在说什么。
才子词人,白衣卿相,他是在说谁,何需思考呢?
这个人的词,写的是真的好,才子词人,才子词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没有考上的举子低声的开口。
在这一刻,他们又何尝不认为,自己就是另外一个柳永呢?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一首词是如此的让人感觉到一个人的狂傲。
也是如此清晰的说出了皇帝的有眼无珠。
柳永是何等的人物?
在京师也早已经是声名鹊起,但凡是一首词作,立刻就有人唱词为曲。
并且广为流传。
柳永还是那个柳永,人们都这么感慨着。
他的才华,真的是无可辩驳的。
但是这仅仅只是对于文人们而言。
在那个年代,皇帝与民同乐,不是一个很罕见的事情。
甚至前后走一走,和名妓有些关系的皇帝,那也是有的。
所以。
皇帝自然也能够听到这句词。
甚至记忆很深刻,因为当时,真的没有多少的好词,能够入他的眼睛,进他的耳朵。
“谁写的?”宋真宗淡淡的开口问道。
“陛下,是柳永。”
“柳永吗?”皇帝吐出这三个字,微微的点了点头。
柳永绝对没有想到,这寥寥的三个字,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第一次不中,没事儿,再来!
老天有眼,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要是考不上进士,那多少有些不可思议的味道。
当然这种人不是没有。
罗隐,说的就是你嗷!
说到罗隐必须额外提一句,这个兄弟的才华真的是肉眼可见的牛逼。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英雄不自由。”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当然还少不了那一句最为经典的。
“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然而这个兄弟先后十多次科举,全都没中。
很难想象当时这个兄弟在试卷上都写了啥。
但柳永和罗隐毕竟是不一样的。
柳永考起了。
考上了。
甚至是自己的卷宗都已经是到了皇帝的面前了。
就等着皇帝提笔,批上一个顺序。
一般人到这里的时候,那已经是无可动摇的情况了,皇帝就算是不喜欢,最多捏着鼻子给你定个最后一名。
但真宗不这样。
他看到了那个名字。
“柳永?”
“写鹤冲天的那一个?”他如此开口问道。
“回陛下,是的。”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呵呵。”宋真宗忍不住笑了起来。
“倒也是个有趣的人,那朕也做个有趣的人吧。”
于是宋真宗大笔一挥。
“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就在这样颇有一些戏剧化的情况当中。
柳永,再次落榜。
于是这个时候的柳永,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称号。
奉旨填词。
尽管这个称号多有一些讽刺的味道。
但是对于青楼里面的人来说,她们是无比开心的。
因为这代表着柳七哥,暂时还不会离开她们。
“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黄金屋,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这是在歌妓当中,广为流传,而且几乎被奉为真理的一句话。
青楼不能够失去柳七,就像是西方不能够失去耶路撒冷一样。
于是柳永只能够继续的流连在花丛当中。
他是浪荡的,而且是广受喜爱的。
喜爱他的那些人,往往是别人求而不得的。
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就这么几乎轻而易举的在他的手上,甚至是往他身上不断的走着。
但对于柳永来说。
这毕竟不是他的追求。
文人,最高的成就,应该是出将入相才对。
但屡次不中,实在是有些过于打击一个人的信心。
柳永准备离开京城了。
这一天,京城青楼里面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歌妓,都远远的看向他。
看向这个她们魂牵梦绕的男人。
但这个男人依旧是走了。
带着独属于他的屡试不第的哀愁,以及那些青楼女子殷切的眼光。
离开了京城。
柳永是愁苦的,是凄惨的,是哀怨的,这一些,那些女子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看向身后的京城,就像是看向自己曾经离开的家乡。
他离开家乡的时候,是觉得自己成名在望,然而岁月一再的蹉跎,他却是这样。
如何不愁苦?如何不悲戚?
于是这一切的愁苦,一切的悲戚,全都凝聚在了一首词上。
雨霖铃,柳永或许自己都察觉到了。
他看向烟波浩渺,但却又暮霭的大江。
雨霖铃三个字,跃然于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