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月隆冬,大雪纷飞,寒风刺骨。
每逢过冬,阿虞体内蛊寒虫便会发作。
她脸色苍白,心脏像被人活生生挖出,疼的神智恍惚。
她浑身打颤,宛如恶鬼发疯地啃噬自己手臂。
新来的小丫鬟面色苍白,声音发颤,“要不要…去禀告王爷…”
“发作蛊毒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她这样,会不会死在这……”
“多管闲事,蛊毒便是王爷喂于她的。”
“谁会在意她的死活,好好干活吧。”
年纪较长的婆子压低声音道,“她作孽多端,这是恶人自有天收。”
阿虞是被冻醒的。
门窗大敞着,内室炭火熄灭,屋内找不到个伺候的人。
她浑身像被小针密密麻麻扎过,喉咙干的说不出话。
想喝水,却没力气起身。
天飘起雪花,顺着风吹落内室,阿虞浑身无力,费了好半天也拉不到被褥盖到自己身上。
她冷的直打颤,眼神无望盯着窗外的雪。
蛊寒虫遇冷发作时还会伴着裂骨之痛。
昨日疼的比往年严重,她本以为自己撑不过了,没想到上天却不肯放她死。
竟还叫她忍受此等折磨。
阿虞脑袋昏沉,从软榻摔落在地。
几个扫雪的丫鬟见着她这幅模样,低声感慨着,“天道好轮回,当真是恶有恶报。”
这话清楚落入阿虞耳里,恶有恶报这四字无时无刻不像把尖刀般戳着阿虞心窝。
她眼圈红着,竟笑出声。
若是老天真肯开眼,天打五雷轰轰的也该是陆衡之。
恶有恶报不得好死的也该是陆衡之。
阿虞心口绞痛,她看着了陆衡之从外院缓步走来。
陆衡之一身鸦青色锦袍,唇红齿白,修长白皙的手端着药碗,眉眼间尽是疏离。
阿虞想起身同陆衡之拼个你死我活。
可却没了力气,男人眼神怜悯看着她,“这是你家里人托我交于你的。”
他俯身,整理着阿虞衣衫,“药里有毒,他们也嫌你丢人了。”
阿虞也感受不到心痛了,在世人眼里她永远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人。
可她不明白,为何陆衡之这般针对她。
陆衡之将她抱起,放置软榻上,喂她喝那碗药。
阿虞声音微弱,不解问道,“为什么?”
陆衡之茶色眼眸平静如水,“你被叶家寻回那日,阿玉伤心了一夜。”
这理由荒唐且可笑,可却葬送了她一生。
阿虞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久久喘不上气。
阿虞失了神智,发疯笑着。
她早该明白的,早该明白……
不管在谁眼里都是叶玉为重。
她儿时被养母调包,本该是尚书府千金,却成了农家女。
后被叶家寻回,她努力讨每个人欢心。
可得到却是长辈冷脸说教,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只学会了这些巴结人手段。
而她只是回了她本来的家,叶玉也不知在委屈什么,京圈贵女相聚,叶玉定是眼圈红着,话里话外皆是她给她委屈受了。
这般低级的宅斗,阿虞平日里看的话本子都不时兴这个了。
可耐不住叶玉那张脸生的极美,哪怕是她这般厌烦叶玉之人,看几眼也觉得美艳到不可方物。
京中人自是愿意信叶玉,阿虞曾辩解多次,最后只是越描越黑,她的名声也愈发难听。
又毒又蠢,处处不如叶玉。
阿虞不在乎名声,只要家里人信任她便好。
她的母亲整日嫌弃她上不得台面,竟会欺负叶玉。
她的兄长自她进家门起,从未曾唤过她一声妹妹。
而他的父亲因怕叶玉伤心,同她更是未见过几面。
家里丫鬟婆子私下道着她心思歹毒。
阿虞便一心向善,整日拜佛念经,诵经祈福,紧衣缩食为灾区捐献银两,为百姓施粥开铺。
可世人对她的看法非但没改观,粥里不知何人下了药,致使流民腹痛。
而她捐赠的银钱也被调包成了石头,她心思歹毒,意图谋害灾民流民的名声也传了出去,险些被砍了头。
她成了叶家耻辱,母亲为她相看着亲事,着急将她下嫁,可京城竟无适龄公子愿娶她。
他们个个言娶妻当娶贤,若娶她这等人,只怕是后宅不宁。
直至陆衡之愿娶她,平日里众人对阿虞避之不及,她没个闺中密友,更未有忠仆。
而她整日吃斋念佛,对陆衡之和叶玉的往事了解甚少。
叶玉早已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入了东宫,贵为太子妃。
阿虞原以为陆衡之与叶玉并无瓜葛。
她满心欢喜等着陆衡之娶她。
可谁料却是踏入地狱。
成婚当夜陆衡之便给她种了蛊寒虫,不肯同她圆房。
第二日传出去却是她婚前失贞,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茶余饭后的谈资。
成婚三日,王府便挂满了叶玉画像。
阿虞也从府中丫鬟口中得知陆衡之和叶玉往事,二人青梅竹马,陆衡之甚是痴情叶玉。
叶玉重病,他曾为救她跪求神医出山。
叶玉受了委屈,他屠了辱她之人的满门。
叶玉成婚那日,他为她一醉方休,颓废至极。
阿虞听到后只觉得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
她本就厌恶叶玉,从前在叶家,她便活在叶玉阴影下,处处要同叶玉比较。
如今嫁为人妻,夫君的白月光还是叶玉。
她忍无可忍,烧了叶玉所有画像。
陆衡之眼眶红着,去捞火盆里的画像。
而她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水牢,整整七日无人问津。
最后是叶玉随口提了句,“不管她为人如何,终归是我的妹妹。”
陆衡之方才想起她这人。
打那后,除了蛊毒发作时,阿虞已经忘了她在活着。
陆衡之从不踏进后院,只当没她这个夫人。
在这王府,丫鬟婆子的地位都比她高。
阿虞曾多次想杀了陆衡之,但她每动次这念想,便会饱受蚀心之痛。
她费力睁眼,看着陆衡之,还是前些年光风霁月的矜贵公子,她怎能不怨,她怨这天道不公。
这么些年来,她何时不在忍受着蚀心之痛,她无时无刻都想杀了陆衡之。
可却无能为力,阿虞心口绞痛,她这可笑的一生在她眼前重现着,她明白自己要死了。
可她竟感到了从始未有的解脱,死了便不用受蛊寒虫折磨了。
阿虞疲惫合眼,手慢慢垂落,人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