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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红林擒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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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回暖得慢,原开汧惜炭火,总到晚上才烧地龙。饭厅里渐渐暖热起来,他两手仍僵冷着,却发着呆,好似毫无察觉。

    管家从外掀开门帘,外面冷风吹进来,原开汧打个寒颤,方回过神,抬眼朝管家望过去。管家摇摇头,无奈道:“王爷今天怕是也不回来了,要不派人去问问?”

    原开汧垂下视线,挤出个微笑道:“许是军署有事走不开罢。”看了看桌上酒菜,随即又说,“饭菜撤了拿去地庙罢。”

    “是。”管家应声,开玩笑道,“庙里的乞儿怕是都等着呢。就当给王爷积福了。”

    管家快手撤完菜,饭厅里又只剩原开汧一人。

    从前荣景人只是回来得晚些,但总会回来的。自从上次他失手打了对方一巴掌后,二十出头的青年仿佛又回到叛逆的少年期,家都不回了。众人皆知他每日夜宿妓馆,仗着天高皇帝远,除了一手把他带出师的大帅陈束,荣景人在北境可谓无人敢管,愈发无法无天。

    原开汧其实很后悔自己冲动失手,荣景人已是功勋赫赫的将帅,再不是以前可以任凭他处置的少年了。虽然那天只有他二人独处,但他仍伤了徒弟的面子,怪不得有家都不愿回。

    叹了声气,原开汧起身,对外面的仆从道:“备下马,我一会儿要出门。”

    小仆惊道:“这么晚了,外面风大着呢。先生若是再生病……”

    “不要紧,我穿上大麾,带上皮帽,不会有事的。”

    原开汧换过衣服,跃上马,穿过夜里呼啸的冷风往热闹的城南奔去。

    他只听说过暖香阁大概的位置,却不清楚具体方位,沿途问了几个人,终于磕磕绊绊找到挂着红纸灯笼的青砖大院。

    他自幼家教甚严,即使春陵城遍布闻名江南的欢场,他却还是第一次踏足风月场所。

    门口的仆役将他领进门,说好带他去找荣景人,结果进门后却被团团围住,鸨母见他衣着华贵举止不凡,自不肯放过他,一个劲把他往内院里拉。

    那鸨母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原开汧守着礼数,不想冒犯对方,一身武艺难以施展,竟被拉着走出两步。

    “我只想找人王将军,不是、不是来找乐子的……”

    “哎呀,王爷正忙着呢,不会缺人伺候的,这位公子手这么冷,等妈妈找人给你捂捂~”

    “不用了,还请带我去找王爷……”

    原开汧想起什么,另一手急忙向腰间摸出块银两,还没等递过去,一个阴骘的男音忽从楼上传来。

    “他说找本王,妈妈听不懂么?”

    喧闹的大堂瞬时静下来,人人抬头上望。

    荣景人毫不在意地踩着石阶走下楼,边走边往口里扔了粒花生米,像个满不在乎的兵痞走到原开汧面前,却不看原开汧,对鸨母道:“本王在这儿花了这么多钱,妈妈怎么还要强做别人生意?嫌赚得不够?”

    鸨母见他已有些醉态,神情语气中透着股无名火,不敢惹这尊煞神,忙放开原开汧,赔笑道:“这不是看王爷玩得正开心,怕扰了兴致,才想先把贵客安置到安静的地方,等着王爷嘛。”

    荣景人冷哼一声:“哪儿是安静的地方?带本王一起去。”

    鸨母战战兢兢把他们送到一间静室,从外一关门,溜之大吉。

    房间内只剩闹别扭的师徒两人,棉帘一放,外面的声响都被挡住,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原开汧悄悄用余光看向荣景人,见他还像小孩子似的梗着脖颈负气不看自己,心里不知怎么笑了声,想自己年纪大一些,又自认有错,便先服软道:“这里哪有家里好,这么冷,亏你住的惯。”

    荣景人干巴巴站了片刻,听到原开汧说这里冷,想到之前鸨母也说他手凉,怕他冻到,但心里的气还没消,等了这么多天师父才来找他,他可不能太快就跟师父和好,于是忍住没搭话,继续干站着。

    原开汧轻轻叹声气,却也不恼,他似乎很清楚这个徒弟的脾性,也没急着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朝手心里呵热气,拢紧身上的棉衣。他的大麾进院里时交给了门房,这间厢房内虽烧着炭炉,但用的炭自然比不上王府,只是烧得屋里不冷,远远谈不上暖。这里进出的都是边关粗汉,早习惯了此地气候,并不把这些当回事。

    荣景人一皱眉,师父的风寒才好,若不小心再冻到又要遭罪了。当下顾不得更多,便说:“我去让杂役再拿盆炭来。”

    原开汧低头狡黠笑了笑,手疾眼快拉住他,低声道:“不用了。外面人那么多,等炭炉拿来,我们……也该回家了。”

    他说完略带忐忑地去看荣景人的反应,一抬头正撞进徒弟深沉的目光中,不知怎么呆愣住。

    荣景人移开视线,嗓音里多了点难以察觉的沙哑,仍有些气哼哼地问:“家里那么好,师父干什么跑出来找我。”

    原开汧不禁又叹声气,拉着他手腕的手轻轻下滑,虚虚握住荣景人粗糙的掌心,郑重道:“师父本想等你回家再跟你道歉,可你一直不回来,就只好过来找你了。那天是师父不对,不该向你动手,原谅师父好不好?”

    他说的诚恳又低婉,声音抓得荣景人心里又酥又烫,终于正过视线,低头认真看向比他矮了大半头,年龄多出他近一倍的人,任师父拉着他,轻轻将师父推到矮榻边坐下,心里只想就在此时此地要了眼前的人。

    荣景人深吸口气,矮身半跪在师父身侧,好让两人平视彼此,低声道:“师父对我有教导照护之恩,我当然任师父打骂,不管理由。”

    原开汧不禁环抱住他,心里一暖,想景人果然是所有人里最和他贴心的,心疼道:“师父跟你到这么远,就是想看你在眼前吃饱睡暖,你这些天住在外面,吃穿用度都还顺心?”

    荣景人顺势搂住师父的腰,头也拱进师父怀里,闷声道:“自然没有在家由师父照料好。”

    “真的?”两人既已和好,原开汧放下心,便逗他道,“这里有酒有菜,还有如花美人给你暖床,师父哪里比得过。”

    “这院里的人加起来也不如师父美。”荣景人仰头,呷了点笑问,“有人给我暖床,师父不喜欢?”

    “若是娇妻给你暖床,师父自然是喜欢的,但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怎么了?我娘也只是个宫女下人罢了,师父莫非看不上他们?”

    “职业不分贵贱,何来看得上看不上,只是总没有大家闺秀宜室宜家……罢了,你若实在喜欢,娶回家就是了。”

    “我不喜欢!”

    荣景人松开原开汧,只觉自己的心意师父永远不会明白,愤然站起来转过身。

    原开汧茫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惹他生气,明明都是顺着他说的。都和好了,怎么又不理人了呢。

    他轻轻拉了拉荣景人衣角,喊了声:“景人?”

    荣景人低头,见他灯下的脸上全是无辜和茫然,胸中火气全化作心灰意冷,失落地重新半跪到原开汧身边,耷拉眉眼不说话。

    原开汧像怕他再走开似的,马上伸手攥住他的肩头,想起两人上次吵架也是因为劝他娶妻,暗道自己真是不长记性,于是放柔声音解释:“师父不是想多管你的闲事,我知道你们行军打仗的人,很多都不想留娇妻独守空房,怕拖家带口不能安心作战,也不想拖累人家。何况自己一个人,也确实更自在。你若真不想娶亲,师父以后就不念叨你了,好不好?”

    荣景人重新拥住他,搂得比之前还紧,闷声道:“师父自己至今未娶,倒总让别人娶亲,是什么道理?”

    “好啦,我不念叨你,你也别念叨我啦。”原开汧抚摸着荣景人粗硬的后颈笑着说,双手慢慢前移捧起徒弟的脸,“让师父看看,上次一时情急,可能出手重了……”

    荣景人的脸同荣家大部分男子一般,轮廓深邃锋利,因常年杀敌作战,又多了几分煞气和冷硬。原开汧摸了摸他的脸颊,力度很轻,只用指腹扫过,好像摸一摸那里也会痛似的。

    两人离得极近,荣景人和他对望着,轻声道:“早就不痛了,师父舍不得真用力打我。”

    原开汧点点头,轻轻放开他,叹声气说:“是我冲动了,但逝者为大,你也不应该乱开玩笑。你父皇若泉下有知,怕是又要发配你了。”

    “他还能把我发配到哪儿?”荣景人不屑哼了声,“不管他把我扔到哪儿,师父都会去找我是不是?”

    原开汧被他逗笑,稍微移了移,从他怀里退出一寸。觉得这徒弟长得真是好,只有这样的体魄身板才能适应酷寒的边关,身上的热力熏得他都泛出汗来,不禁拍拍自己的脸颊让热度消散。

    荣景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上前逼到榻边,把他挪开的距离又填补上。原开汧毫无防备,差点被他扑倒,只得伸手撑在身后,稳住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

    “好了,不早了,师父来找你了,你跟不跟师父回去?”

    荣景人埋在师父怀里深嗅一口师父身上的清莲香气,慢慢起身扶原开汧站起来。

    “回,晚上风大,我们骑一匹马,我给你挡挡风。”

    两人出了院子,骑上荣景人的战马。盛乐城街道宽阔,夜晚也更空寂。原开汧是江南人,不太擅长骑马,从来没这么纵情驰骋过。北方风硬,刮得脸生疼,原开汧却觉得很新奇,好像乘风飞驰,心情都被冲刷得开阔了。

    荣景人从后面搂着他,似乎没有让胯|下坐骑放出全力,两人骑得很稳。

    原开汧想回头和荣景人说话,刚启唇就灌进满口风。荣景人低头,凑到他耳边道:“别开口,回去再说。”

    许是还有些颠簸,原开汧感到荣景人的唇舌好像碰到他的耳垂,湿润的触感一闪而过,好像被轻轻舔了下。

    他回头看了眼,不想前面道路不平,战马跃起跳过,原开汧感到自己似乎有片刻离开了马鞍,马上被腰间的铁臂大力拖回来。他正回着头,嘴唇便直朝荣景人的下颌撞上去。

    他“嘶”的吸口气,下唇似乎被自己的牙齿磕破了,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别乱动。”荣景人在他身后狠声道。

    在骑射领域,原开汧自认的确做不了荣景人的师父,便乖乖坐正身体,不再乱扭。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王府。下了马,原开汧马上拉住荣景人,问:“我刚刚是不是撞到你了?”

    “何止,简直是咬了我一口。”荣景人摸着脸上被师父不小心“亲”到的位置,睨着师父似笑非笑道。

    严开汧心虚地叹声气,脸上不禁有些发红:“还好你的骑术是跟别人学的,若是也跟我学,怕是就做不了威武的大将军了呢。”

    “骑术是我自己练的,谁也没跟。我就一个师父,师父教不了的也不用别人教。”

    两人说着话,已推门进了原开汧的屋内。屋里地龙和暖盆烧得旺,原开汧身上和心中都暖洋洋的,欣慰感叹景人真是贴心。

    “那你可有一样是师父需要向你学的了。”原开汧张开手,被荣景人脱去麾衣和外袍,又转身把徒弟身上的这两件也脱了下来,笑眯眯问,“你乐不乐意给师父当次师父?”

    荣景人虚拢住他的手,捏了下看看温度,倒是不凉,于是马上放开,笑道:“那当然想。但不能白当,教好了师父得乖乖喊我声‘好师父’听。”

    原开汧开心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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