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吾乡
门
木门
普普通通的木门。
看起来跟任何一栋大楼的办公室门差不多。
只是它们数量太多, 多得数都数不清, 这里对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说一点都不友好。
除此之外，视野之中皆是白茫茫一片，如果不考虑自己的身体是被改造过的，大概会有雪盲的忧虑，亦或者在这种单调的环境下, 产生极度的压抑，以至于精神病变，总而言之，就是个量产神经病一样的环境，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呆这么久。
门就是镶嵌在这些雾中。
她被困在这里将近两个月。
起初她被一群土著神兽围攻，莫明奇妙的就撞进这扇门, 然后, 门后一片虚无的空间, 走到尽头是两扇门。
打开一扇，里面什么都没有，另一扇里面有食物和水。
她都快被气笑了，是什么人跟她玩这么无聊把戏。
随着门后陆陆续续出现机关陷阱，虚幻的现实,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什，她忽然发现设计这场游戏的人相当有意思，这些“游戏”如果能活着常规的玩完之后，是能够无限度的提高人的潜能。
游戏的目的是造神么？而这些设计的关卡，大多血腥又暴力, 最无理取闹的事，居然有莫名其妙的东西顶着她家小白的脸，跟她说了一通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长生，修炼，天地不仁，争一线生机。所以要断情，斩三尸。她席君笙一生都高举科学主义大旗，从来都不搞封建迷信，哪怕现在转基因变成了半个神兽，她科研工作室的工作也没有放下过。所以这种把妖灵的命续自己的命，美其名曰人族至高，这安利她不吃的。
另外她挺鄙视设计这个“游戏”人的情商，做游戏开发的和做文案工作一向都是两个部门，如果硬要搞开发的去做文案，其最后的成果就跟现在一样，惨不忍睹，“游戏”玩着玩着就会有微妙的脱离感……实在是个显眼bug。
总体来说，浮屠塔本身的设计没有问题。
他们在地球上看到的那个玩具一样的浮屠塔只是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媒介，那个小玩意打通了两个平行维度之间的出入口。
这里与其说是浮屠塔内部，不如是说是一个不知名星球的内部。亦或者跟银河系完全不是一个维度的星球。
浮屠塔更像一个掌握着空间穿梭的大门，上个纪元的该说是科学还是魔法，发达发到令人毛骨悚然。她都没有想过开发空间穿越的项目，更别说连通了地球和另一个星球，并把这个星球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说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太空探索，这种手笔太不环保了。
只是这样大手笔的工程，这样称得上登峰造极的设计，让她对上个纪元多了几分好奇。
但也仅仅是好奇，并不向往。那个时代仍然被时代局限住长远眼光，对于物种的包容性，仍然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
不然这个塔的设计者也不会放任在自己的作品中，画蛇添足的增加这么无脑洗脑一段，什么破狗屁邪教组织啊！也许也正因为他们脑残，所以拥有这样的技术与意识，现在就只剩下这种半灵不灵的作品还残留在这个纪元。
——换作是她，这地方早就被她建成了科研基地，千年万年以后也会流芳百世的。
她冷笑着打开一扇门，里面仍然是食物和水，利用全概率公式，贝叶斯公式。她将选择战斗的门机率控制到无限小。一直都选择最轻松的前进方式，哪怕她面前出现超过二千扇门，她的选择仍然是战死饿死心魔死随机死机率为零。
还要顺嘴说一句，就算这里建造与设计技术已经到了某种高度，但是思维仍然跟不上，掌握这种技术的人，如果活到今天。在席氏大概也只能做个技工而已，还要给他配备四五个助手，再给他选上七八门宏观思想课程，才能有点气候。
有时候不怕真蠢，就怕自己明明是个蠢蛋，却还假装聪明。
当她面前出现一万扇门的时候，除了嫌弃的翻个白眼，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通关呀！
——掌握规律之后，一点难度都没有。除了设计稍微复杂点，没有丝毫新意。差评妥妥的。
※※
夫诸走进山洞后，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幽暗的山洞里别有洞天，原本黑暗狭长的通道，因为河水里放养会发光的烛光鱼而显得特别像行走到银河边，通道内部也不是全黑的，所有的山壁都被打磨光滑，山壁上的磷石也会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走到通到的尽头，整个山腹都是中空的，暗河在这里变一个中字形的河道，与其说是河道，不如说穿过山腹流往地下更深处通向不知明远方的暗河，在此处巨大的人工河道中形成一个大湖：湖中直径超过两米的无尽幽光莲叶一片接一片通向湖的对岸，莲叶之下无数体态优美鱼游戈，山洞顶部亦是磷石闪闪发光，通风良好的，水气丰沛的地方，清风徐来，清逸的灵莲香气随之而来。
等它轻盈的跃上莲叶，走过一片片莲叶尽头，那一座全部由黑色灵石打造的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简直是闪瞎人眼……这特么那里是一个神兽居住的山洞，这特么是龙神海底的水晶宫，唔，还是顶配版的。大门是真24k金纯手工炼制而成，上面镶满了各色宝石，还能更壕一点吗？
等她如若无人的进入了这座宫殿，才发现整个宫殿都是建在一条灵脉之上。灵脉啊！要是浮屠塔有灵脉，当初进来就是一个死字，还有现在这么自在么？
“小白，你来了。”
白衣的温润美人正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烹着茶，流云般鲛纱裙拖曳及地，美人长发未梳，只是松散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夫诸叹了一口气，九色鹿变回人形，她一身原本是战术服，见到此情此景，也只好应景换上一身广袖长袍，施然进入亭内。
“坐。”白衣美人笑盈盈为她烫杯，砌茶，“上好的灵茶，才培育成功的品种，尝尝味道。”
金渠体净，只轮慢碾，玉尘光莹。
茶中绝品，以色白为上，翠绿乃下……
粉青瓷杯中茶色如乳，雅致茶香扑鼻而来，连帝流浆都无法催动的灵元此时却松动了一丝，抿了一口，腹中蒸腾一片暖意，连旧伤好像都被抚平不少。
一杯忘忧。
二杯解愁。
三杯……
“阿笙失踪了，我找不到她，她说如果我找不到她，就要我来找你。”
没有第三杯。
此处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
这还不是更可怕的，以前的还是人类的席教授天生才气纵横，心地却很柔软。眼前的人笑靥依旧，眼神里却深幽一片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情绪，这让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她，都感到寒毛倒竖。
她现在可没有敢把这位当成以前的那位，也不明白为什么阿笙要她来找这位，这位现在明明就是个一边吃斋念佛，一边杀人不眨眼的大佬，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面善心也善的席家小小姐，连最二的二宝都不敢招惹的人物，她这是来找死的吗？
“姑姑不见了。”白衣美人略诧异道：“是她叫你来找我？姑姑最后出现的地方在那里？”
咦！好像情况也不是那么坏！
席小教授这么一看，看上去好像也挺正常的。
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这个念头，随后她像吃了迷魂药似的仔细地和这位貌似席小教授的白衣美人讲了她家阿笙出事前全部事情，包括阿笙教她收敛妖气，连外放到什么程度会引起浮屠塔大阵的注意，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的一清二楚……
↓
⊙▽⊙
↓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姑的事情，我知道了。那个地方是有点问题，之前我和锐锐去过几次一无所获，不过，既然姑姑能进去，那总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之前忽略的。”白衣美人细心又沉稳的说道，看起来可靠极了。
只是她觉得很不安，从仿佛被人下了迷心咒的状态中刚刚出来，却见美人儿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浅笑的又给她砌了一杯茶，她稀里糊涂就喝下去了，整个人变得晕沉沉，最后意识不清的晕阙过去……
低声叹了一声，白衣美人挥挥了袖袍，于暗处出现两头酷似白猿的朱厌，将晕倒的夫诸小心抬上一顶罗纱软轿，消失在宫殿深处。
随后，白衣美人离了花园中的八角亭，朝宫殿中最大的临岄殿缓步而去，身后自有几只一眼三尾的讙兽，蹿进凉亭，大尾巴打扫着凉亭中的落叶，又很快整理好茶具。
自从她利用浮屠阵眼合成这条人工灵脉后，以整个山腹暗河中滞形成大湖为原点，带着灵气的河水流向四面八方，虽然暂时解不开整个浮屠世界的迷心大阵，却可在不惊动大阵的情况下，暗自润泽此处神兽，开启灵智。
整座山已被她封锁起来，完全独立于浮屠塔之外，成为一个灵气充足的小桃源。假以时日，待到此处灵植长成，会形成一个天然的灵气循环，到时候不需要合成灵脉，这里自然而然会形成一个灵气眼。
人族那边，迁徙的工作大概再花不了多少时间，现在人族的人口已经达到了空前的2亿，大概还有5000万左右的人口正在陆续迁进来，所以这边迷心大阵的问题，要早点解决，想必姑姑那里就快拿到钥匙了。
脑袋里计算着比超脑还要多的事情，面上却还是一片淡定自若，微风吹拂中，她宽大的袍袖轻扬，衣袂临风欲举。
穿过一片竹林，流水潺潺，一面平静如镜的大湖出现在眼前。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湖面平静的水面上泛起细密的涟漪。
隐约可见湖水中泛着黑色鳞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与穹顶和磷石相映生辉。
“谁来了。”
“嗡——”空气中一瞬间凝固了，像有无数无形之刃浮于空中。
没有风，一片竹叶因为自身重量之故，叶柄从竹枝上轻轻断分，缓缓飘落，却在半空中不知为何物所断，干净利落地从中切分两半，两个半片的叶子又往下堕落半寸，再被分作四片，再落半寸，碎作八片，及至落地之时，已成粉末之状。
从湖水中缓缓露出真颜的黑龙，龙目冷冷的凝视着白衣美人。
“席家人。”
白衣美人璨然一笑，仿佛空中那些吹毫断发的无形之刃并不存在，竟自伸出手去。然而本该一条手臂被绞烂成泥，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巨大的龙首甚至低垂了上来，让白衣美人顺利抚到龙角。
“又是来劝你找回以前的记忆的吗？”
“嗯！”
巨龙顷刻化人，冷漠坚定的眼眸里，倒映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娇美容颜。
“在意吗？”龙神说出的话听起来有些生硬，但显然极其认真。
就好像她若在意，这人就会帮她去找那些本就存在的记忆。
这一生，自从遇到这人起，就一直被这人放在掌心里捧着，不管因由是多么令她郁闷，这人宠她向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绝不给太阳的。
“不在意！但是好像又有点在意。”
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她淘气的笑着。
这人看着她，一手轻柔而坚定地把她紧捏衣角的手指掰下来握在掌心，一手抱住她，让她笑着苦涩的脸紧紧贴在自己怀里。
“哭什么。在意就去找回来。”
“找回来我就变成人了！锐锐，你不喜欢人的。”
“我不喜欢人，但是……”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没有说出口，龙神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感到怀里这头大白鹿剧烈的心跳渐渐平息下去了，然后俯身在那微凉的发顶上亲了一下，喃喃道：“……我发现有些时候，不能和你多说，说多了你会胡思乱想，不如多亲亲你。”
说罢，便抱着怀里的美人儿在湖边长亭的软榻上，亲了足足三个时辰，亲到怀里的美人儿脸色跎红，身体抖得跟风中残叶一样，忍无可忍才停住。
每一次和她家美人儿亲近，都能发现她家美人儿自制力惊人，她虽无欲，但是手段花样百出，绝不负龙性本淫之名，奈何她怀里这个却是个君子，无论如何逗弄，都能把持得住。
她抚着怀中美人的秀发，看是漫不经心却极为有心的在美人眉间轻吻了一下。
“睡一会儿吧！”素来冷硬的声音，此时温柔的像拂面的清风。
美人冲她微笑，当着她的面变成了一头巨兽，体格健壮，四肢修长，犄角华丽的垂于地上，只见这头白色的巨兽温驯匐匍于卧榻之上，冲她缠绵的发出呦呦的叫声，她自然而然地背靠在这头巨兽的柔软的身体上，整个山洞由之前的一个小小山洞改造成现在的宫殿，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过一丝一毫，这家伙在她的洞穴里小住了几个月后，再回到这里，这里就变成完全符合她喜好的模样。
无论是精致的无与伦比的宫殿，还是特意开凿的人工大湖，亦或者是灵脉，还有这里日渐丰富的灵植，见微而知著，这家伙对他的心已不能再明显，活脱脱的建了一座金屋……
背后的巨兽，利齿獠牙尖爪不输于她，却做了一个最柔软不过的大毯子垫在她的身后，炼化浮屠塔阵眼，破除设在己身上的迷心咒，这家伙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让人惊叹不已。
然而这些也就罢了，她伸手揉揉大白鹿的脸，对方羞涩的把脸埋进了她的怀里，人形也罢，兽形也罢，这家伙一双水润的双眼里只有她一人而已。
“圣君。”
暗处的人轻声道。
她眼眸低垂，看着头枕在她膝上睡着香甜的大白鹿，缓道：“我会同你走一遭，去见你的情缘。但是从此以后，你不必再称呼我圣君，天大地大，惟一人尔。我要守着她了，你们各自保重。”
——大梦浮华三千年，归来仿佛三更。家中只有一人带稚儿等门，油尽，灯枯。
长恨未能尽复，良人先伤。回首百年孤独，千岁老，何处安心是吾乡。
“她”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