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潜渊
沉暗的暮色自地平线上寂然扩张着领域, 最终将整个世界揽入冰冷的怀中。
席小宝独自穿行在参天的云杉林之间, 她双手抱着一盆纯白的高山雪莲，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不能放入空间纽里，也不能放入大大给她练的空间法器内，这个盆里的土堆得有点多，对于百无一用的书生席小宝来说, 显然东西有点重了。
身后的喧哗声逐渐低落了下去，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及，白天出没的小鸟赶着回巢，发出‘落落落落嘘’声，啭着它们的喉咙, 像是短笛正在某个遥远地方清鸣奏响。残月如钩, 在她身后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直到那栋在云杉林最高处靠近悬崖的小木屋前, 她一直沉重的脸色才有了变化。门是虚掩着的，她低低清了一下嗓子，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一些，道：“大大，我回来了。”
灯亮着,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她抱着花进屋，将花放在了客厅的窗台边。走进了厨房，灶台的炉火已经被封住，灶台上的锅子里发出小声汩汩声, 勾人食欲的香味正从锅里飘出来。
她怔了怔，走到锅灶边，身后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这段时间，她的五感已经变得相当敏锐，可如果不是身后的人特意发出声音，她也绝对听不到这人的任何声息。
“去外面坐一会儿，等下喝点汤再睡。”
她转身回头，一身黑衣劲装的大大在她身后，站姿笔直而挺拔，面容冷峻如岩。
从她得到帝流浆仿液那天起，她就一直在躲着大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这是过了多少秋，她才会一看到这个人，就再也移不开眼，满目痴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宝。”
低沉地一声唤，高大的人走到她的面前。
这人伸手拂去她面颊边的泪珠时，她才如惊觉般拭上脸颊，嘴唇剧烈地哆嗦了起来。她曾经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此时此刻却泪如雨下。她终是忍不住了，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这具高大的身躯。
“大大……”
她语涩，只能紧紧揪着大大的衣襟，这一身劲装是要出门吗？
去哪里？
消息走漏了吗？
还是战情变化，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世界能否对这个人友好一点？给这个人多一点时间，给她再多一点时间。
很多世间值得温柔以待的人或事总是意外的从她生命中消失了，譬如她的母亲，譬如她的童年，只是有些人和事无论怎么想挽留却仍然留不住，她可以做的，只有咬牙忍耐，做好她力所能及所有事情，等待转机。
可是，妈妈病了，再也没有从医院里回来。
父亲离家远去时，没有留下一个字。
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她想像普通孩子多跑几步都要用尽全力力量。
这些都不算苦。
她知道，妈妈爱她……只是病痛带走了妈妈。
爸爸爱她，也不是故意离开她，而是想要救她。
她没有办法跑，肆意玩耍。没有关系，她有时间看更多的书，懂更多的东西，快快长大。
从不奢望任何东西，她只想好好过一生，这个好包括着，她的亲人朋友……大大都好好的，她不愿意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
“小宝，别哭……”僵王轻轻抚着在她胸口哭泣的小姑娘，轻声道：“我们都知道这场灾难会降临，我们也在一直做着准备，现在已经比之前预想的好了太多。”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大大你越这么说，我哭得越厉害怎么办。
――好多话都不敢和你说。
――我研发出帝流浆的仿液了，它能救你，却又是害你。任何治疗都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康复的，现在不是治你的时候，有时我会很黑暗的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再给你治，治完了，你就好好睡，睡千年睡万年，睡到这个星球重新焕发生机，重新变得适合你和妖灵们生活。
――我能这么做么？我做不到。我只能一天拖一天，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像小时候盼着妈妈出院那样，期待奇迹会发生……
僵王默然许久，怀里的孩子哭湿她的衣襟，她笨拙拍着孩子的背，这一双握惯刀剑的手抱着这么一个娇小柔弱的小孩子，手会微微颤抖。这孩子哭声里的绝望，让她并不好受，原来以为自己的心早就硬得像石头，可是这孩子仍然有办法一点点把她的心挫成灰。
哭得太惨……不忍看，也不忍听。
七情之中，最伤人是悲。
过悲伤身，她难得犹豫，却还是轻点住小姑娘的睡穴，不让她再这么哭下去，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悲伤晕厥的孩子，她今天那里都不想去。把软软倒下的小姑娘安置在柔软的小木床上。看着小姑娘这一会儿就哭肿的眼晴，她的手轻轻覆在小姑娘闭起的眼帘上，掌心之中白色微光闪动，稍倾，拿开手，小姑娘的眼眶红肿已退。
这才心下略松，她注视着这孩子天使一样的睡容。
――通了九窍达先天仙人境，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还找到了她。
――找到了她，还救了整个妖灵一族。
在同一个人身上，第二次凑巧的事是不会有的。有些人其实看起来薄脆实际上比磐石更经得起风雨。
这孩子聪明的像一只鹿，许多柔软的品性像一只羊，内心强大不逊狮虎。大家愿与羊为友，愿听从鹿的劝告，却被最终被狮虎驱赶前行。
她静静得凝视着这孩子还是稍嫌稚嫩的脸庞，她想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这个孩子更适合托付整个妖灵族。
终是在这孩子床边坐下，伸手抚上了孩子细柔的头发……梦中仍然紧锁眉头的孩子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一如被人抱回来的流浪很久小猫。
似乎感到她的抚摸，那孩子不自觉的身体靠过来，紧紧依偎着她，好像她是壁炉又或者是棉被，可她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低低叹了一声，还是脱了靴，上了床，把孩子搂到自己怀中，像之前无数的夜晚一样，以她自身阴力梳理这孩子一身阳力，使其筋脉更为圆融通畅，神识更为壮大。
毕竟是天生通九窍的纯阳之体，一旦补足她唯一不足，修行的速度是一日千里，只可惜这天地灵气稀薄，若在两千年前，她可助这孩子修成地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一个比正常人稍微健康一点的人。
——什么叫做比正常人稍微健康一点？都快不认识健康这两个字了，再健康都能上天了。by被席教授虐惨的诺亚教众
这么‘真心实意’的剖白，僵王大大没在现场，也不会读心，什么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她也只会觉得她养的孩子还是太过于心慈手软。
杀人放火应受千刀万剐之刑。
下次，还是让她来。
※※
“她今晚没有来开会？”男人叼着一根烟，头部不抬地检查着自己的枪，嘴里喃喃道："自从你侄女上山来了，她好像越来越不务不正业了……"
“不务正业？她守在这里四十几年，也确实够不务正业的。都四十多年没有到国特办打卡了。啧啧，这样的人还每月领几张比我指甲盖厚不了多少小钱钱，这是活生生的吃空饷，腐败，不作为，要不要我去最高检匿名举报一下啊！”
席老三嗤笑一声，叼起了万宝路，烟火映亮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表情。
“行，也把我举报一下。把情报卖给某个不良商贩，好让某个不良商贩的侄女闯入国家保秘基地，盗取国家重要财产。”国安部莫局没有好气道：“圣君以前不是这种人的，这时候她怎么还有时间去哄你侄女。南边今天又沦陷一城，392万人都困在城中，等着变丧尸。”
“第一，偷心不算盗。第二，圣君是华夏公民，不是国家财产。她是大活人。第三，今日之祸事与她还有我侄女，没有半点关系。要怪也要怪罪魁祸首。你他妈的，是不是身居高位太久，都忘了什么是是非黑白了吗？”席老三满不在乎地弹掉烟蒂，“死了3百万人，又怎么样。我认识他们吗？他们认识我吗？我他妈的就是一个不良商贩，好，现在就开始谈现在能给圣君什么好处让她卖命。还有，没有我家小侄女，圣君能不能下山都是问题。你们他妈的别穿上裤子就不认人，我这里帐记着了。”
莫局的脸色变了变，变得铁青道：“死了3百万人，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没有点b数吗？还嘴硬，我他妈的急啊！都快急死了。不但我急，你家老爷子难道就不急吗？你家侄女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你说啊！要我明说她在扯后腿吗？放在部队里，我能毙了她。”
“你毙不了她。”席老三对他的话作出简短评价。
地下-28层的小会议室里南极般冰冷的沉默着，这是散了会。这里只有他和席老三，没外人。他才会出言试探，也是希望通过施压席老三请席教授快点做决定。真的，不能再拖了，就算她拿出一本比永乐大典还厚的报告说明圣君的身体现在治虽能应一时之急，但是其后果却是毁灭性的。
“可是有时候，就算明知是去赴死，也只能去。因为退一步，家就没了。”
席老三听到这声极小极小宛若叹息般的话语，莫明的，她又想起三年前遇见的那个人。专心谈恋爱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拯救世界？这个世界救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