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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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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云娣和范韶早几天搬去了后巷那小三进的宅子里,守宅的人,里里外外都是王府指派,全是签了死契的奴才。

    这里作为范咏稼出阁的“娘家”,早早地拾掇过。

    门窗全是新漆的,墙也刷过,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从别的庭院里现迁过来,丝毫不见往日的残败。

    这都是他用心安排的。

    范咏稼抬头去看他,他也看过来,笑笑,不顾她反对,牵了她的手。

    范咏稼本想挣开,想到等会的事,又丢开,由着他去了。

    果然,两人刚进门,范韶一见这“不规矩”,蹭地站起来就骂:“混账东西,祖宗礼法全丢了,这般不知廉耻,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范咏稼向前一步,挡在褚焐跟前。褚焐要松开手,她却不放了。

    褚焐高兴,紧紧地贴着她,等着她发话。

    “我和他,若不是你们不靠谱,早就成了亲。如今婚事已定,牵一牵有什么羞耻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是这样写给那埔林冯小姐的,那也是你不知廉耻在先。”

    范韶恼羞,指着她骂道:“你还意思提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占了哪条?你早许给了廖家,一女不二嫁,岂有你这样背信弃义、水性杨花的!”

    这要不是她爹……

    褚焐气得磨牙。

    范咏稼先转头看他一眼安抚,再转回来盯着范韶,反问他:“我的好爹爹,既你说有婚事,那婚书何在,信物何在?”

    范韶一噎,这些日子,他脑子里的混沌渐渐清明,自然记得那镯子早让黄云娣换了银子。当日她为了多兑几两,选的死当,八()九年已过,怎么也找不回了!

    方才一直安静的梦桃等的就是这一刻,撸起袖子,扒拉着今日特地戴出来的三只珍珠花丝镯,在范韶面前折腾出动静。

    范韶气结,在那镯子和范咏稼脸上来回睃。

    范咏稼气他永远不记得做父亲的本分,只当看不见梦桃的举动,接着道:“你那好兄弟,打你生病起,早就不来往了。他家那个金贵的儿子,如今是你的侄女婿。他也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念了十几年,回回惨白了脸抬出来,还是转去庆山书院才过了童子试,真当得起你当年的夸赞。”

    范韶指着她一抖一抖的。

    黄云娣方才鹌鹑似的缩着不动声色,眼见范韶败阵,她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范韶身侧,搀着他,做出那贤妻良母样。

    “家家,你父亲也是为你好,怕你坏了名声。既廖家那头背信弃义,那就丢开罢了。只你这一头,总也要父母过过目吧,你俩私定终身,这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打小就不听话,如今也越发不像话,若没有我们做父母的替你遮掩,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你这王……”

    她一开口,褚焐便转头,给侍立在旁的下人一个眼神。

    那管事娘子上前,没有声张,走上前,抬手就抽,在黄云娣的尖叫声里,连着扇了五六下才停手。

    她打了人还不忘教训:“对王爷王妃不敬,下回就不是这样的宽容了,可记牢了?”

    这样的打,并不是头一回。黄云娣原以为有范咏稼在,怎么也不敢有人出手,可眼下她挨了打,范咏稼只是撇开脸不看,那该死的王爷,木着脸一眼不错地看着她挨打。

    黄云娣怯了,捂着脸进屋里躲臊。

    范韶气得捂着胸口,往后跌坐进椅子里,就这,他还不忘骂范咏稼不孝不敬。

    褚焐对侍立在旁的太医发火,怒道:“庸医误人,胡乱开方,把人都给吃糊涂了!”

    太医:……

    “王爷恕罪,小的一时疏忽,出了岔子。这就改方子,这就改方子。”

    “庸医”有一手,新方子灌了四五日,范韶好起来了:整日写写画画,只是记性不大好,渐渐地连黄云娣都认不出了。口齿也不大清楚,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好,让他吃就吃,让他睡就睡。

    “庸医”领了赏,欢欢喜喜归家去。

    有管事娘子教导,黄云娣越发“规矩”。

    范咏稼叹气,又松了口气。

    万事具备,褚焐派人上山,接了“东风”回来。

    范咏生上山时日短,这神采却是翻天覆地地变了。

    皮子黑了,但壮实了。寡言了,但稳重了。

    娘家总算有个靠谱点的。

    范咏稼塞给范咏生的那张银票,被他拿去兑散,紧锣密鼓地给她添置了嫁妆——在脆音阁买了十几匣。

    这事,谁劝都没用。

    “往后范家家业我自个挣,哪能一辈子吃妹妹的。”

    一说到嫁妆,范咏稼想起了范咏金那一万两,和褚焐说了一嘴:“我那伯父,是靠巴结秦王府长史发的家,就他都能攒下几万两家业,秦王怎么会穷成那样?”

    也就是这一句,已经被打发出京去往最南边的秦王,半道又被褚焐派人逮住扒了一层皮。

    秦王府长史先是因秦王被废丢了差使,正商量着卖了京里产业返乡养老,连夜被扒光了壳,房子庄子票子,全数“捐”给了庆山书院。

    至于范昭,因范咏稼记着交束脩那点子恩情,虽被抄了家,也没抄尽。宅子庄子没了,但银子给留了些,刚好够返乡置些田地,不富不贵,但也过得去。

    廖家本就败落,这岳家东风借不上,廖归鸿被家里日日催着外出钻营,读书的心思散了,止步于秀才。

    因怕范家报复,他待在京城惶惶不安,日夜折磨,头发丝掉了不少,思来想去,还是跟着岳父老子做乡绅去吧,至少这一范姓,好像还有那么点保护作用。

    楚王的婚事,是京里头一份的要紧事,皇帝朝堂上都提了几回,楚王府也早散出消息:我们王府这回要开门迎客啦!

    楚王府第一宴!必须去啊,套不上近乎没事,至少不能不敬,得罪他可就惨咯!

    秋家自然也听说了,这不,范咏稼还没嫁,给范咏生说亲的就上了门。

    范咏稼听说了,问范咏生:“你为何不应?”

    范咏生胡闹那些年,始终没忘过秋小姐,现如今秋家先松了口,主动找了媒人来,他竟拒了。

    范咏生拒得痛快,眼里却难掩难过。

    “她家这是看中妹夫这身份,我范咏生一事无成,怎么配得上她?”

    范咏稼劝道:“当初拒了你,也是情理之中。那会子咱家是那个样子,谁家放心把女孩嫁过来?眼下也不定是冲……王爷来的,你不如明说了,若是她家看中你如今省事有长进,那就正经定了这门亲事。你只管说,我们成亲后就离京,且王爷最厌恶攀亲带故往官场爬的事。她家若有个明白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范咏生不为所动,只道:“我同媒人说了,学艺满三年才下山。若那时她还没嫁,我再去求娶,允不允听她们的。”

    也罢,他如今是真懂事了,范咏稼虽替他遗憾,也替他高兴。

    规矩是规矩,只是王爷比规矩大上一些,范咏稼一直在王府住到成亲前一日才搬回“娘家”待嫁。

    陪嫁丫头是他指派了一群,再由梦桃挑出来的八个。

    夜里一点数,多出来俩:一个大刺刺坐她床边的“表妹”,一个揽着梦桃叽叽咕咕的小鱼。

    范咏稼难为情,远远地问他:“你怎么来了?她们说是成亲前不能见的,明儿你还要预备迎亲事宜呀。”

    “表妹”三两下扯了头上的钗环,起身,走到她跟前,拉了她一块去净脸。

    “那些事,自有人去办,迎亲前我再赶回去就是了。”

    范咏稼还待要说,他早已跟往日一样,熟练地帮她解发梳洗。

    两人从屏风后出来,梦桃很有眼色地拉着小鱼去了外头调()教丫头。

    成亲前夜,本该由女性长辈给新娘子“启蒙”一下。新郎那边,宫里指派了晓事女官,人还没进府就被轰走了。新娘这边,宫里要送嬷嬷来,也被怼了回去——楚王怕吓着他的新娘子,不放心。

    与家家最亲近的是梦桃和小鱼,但这两位又都是懵懂的小姑娘。

    所以,“表妹”是带着小秘密来的。

    放了帐子,范咏稼要照往常背过身睡,“表妹”要拉她看新奇玩意。

    于是,在外头的梦桃和小鱼,一会听着里面家家骂人,一会是打人,两人面面相觑。

    不过仔细一想,横竖被打骂的不是家家,算了,只当没听见吧。

    嘿嘿!

    范咏稼做王妃,处理的第一件事务就是安顿那些还魂的姑娘们。

    这些女孩,当初上当,俱是因彼时过得水深火热,日夜盼着一条新出路。若是还魂后冒然送回去,只怕还得“死”一回。

    范咏稼和褚焐商量过,留给她们两个选择。

    “吩咐下去,想念书的,由咱们府里送去庆山书院的女学,念几年书。到时想嫁人的嫁人,想做女官女史的,王府给安排。不想误了婚嫁的,那王府给她们做媒,给她们配嫁妆。让她们不用怕,谁家的糊涂人敢上门来闹,打出去就是了。”

    范咏稼没去问祁凤梧她们最后的归宿,她不想过问这些复杂的弯弯道道。人心之复杂,不是她乐意深挖的秘密。

    某个夜里,她竟梦见了她。

    范咏稼早已忘了祁凤梧事败时的神态,梦里的祁凤梧,仍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先冷哼再道:“你们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这点事,却不知道自己阻碍了历史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简直是冥顽不灵,愚不可及。若是支持我们发展,你们的生活能便利很多,经济能突飞猛进,军事上也可以称霸全世界。哪里至于守着这屁大点的国!”

    范咏稼不能赞同这样的理论,反驳道:“你们没有用这些来改善民众生活,相反,你们的私心,若是成了,只怕百姓们要遭殃。再者,任何事,都有它原本的进程,咱们这,是比你们那落后些,可我们也在一日日改进。你写下来的那些,将来未必不会出现,你也试过了,你想做的那些,很多事现下是行不通的。你懂的那些,都是前人一点一点尝试积累下来的,没有这些过程,光靠剽窃速成,不单是那枪,别的也一样会‘炸膛’。再者,天大的好处,放在夺人性命和身躯前,都是不对的。”

    那“炸膛”的枪,是镶在祁凤梧脸上的一记耳光,她恼羞成怒,吼道:“她们这些垃圾,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她们对这个社会,有什么用!整天就知道怨天尤人,吃一点苦就要死要活的。我过目不忘,博识多通,努力奋斗,却要早早死去,这样公平吗?借她们这条命,给她们挣足了风光和体面,有什么错!”

    范咏稼一点也不羡慕她的“聪慧”,摇头道:“你觉得你比她好就要取代她,那我觉着我比你行,是不是就能灭了你。如此下去,人人都觉自个最要紧,最厉害,你灭我,我灭你,这世间岂不是成了炼狱?你这样的聪明人,应当知道尘归尘土归土,该死心了。此生已矣,何不积些功德,求个圆满来生?”

    祁凤梧执迷不悟,不再言语,直冲着她撞过来。

    范咏稼心惊,想躲开又动不了,好在祁凤梧离她一步远时,被她胸前一道金光射得无法睁眼,无法靠近。

    祁凤梧抬手挡脸,脚下仍不死心往这边移。

    范咏稼叫出了声,同时,祁凤梧被一脚踹飞。

    “家家,我在这,不怕不怕。”

    范咏稼睁眼,正巧瞧见褚焐一脚踹飞了被子,翻身抱起了她。

    “我们这就去找朱老头。”

    范咏稼搂了他脖子,摇头道:“我没事,夜深了,歇着吧。”

    褚焐抱着她重新躺好,用脚挑了被子过来盖好,揽着她肩问:“梦见什么了?”

    范咏稼抚了抚胸前那道符,轻声道:“梦见了祁凤梧,她被你一脚踢飞了。”

    “哦,家家不要怕,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他一刻不离的,连值夜丫头都容不下,铺被解衣事事亲为,确实做到了一直守着。

    范咏稼松开那符,伸手去抱他的腰。

    “木瑛子也要跟朱师傅走吗?”

    “嗯,到底是同宗,她没有别的亲人了。老头那儿子是废了,把她当闺女带呢。”

    “也好。”

    “家家,别怕,他应承了的,随时给咱们留信,要用他的时候,总能找着的。”

    范咏稼在他怀里蹭一蹭,笑道:“我有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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