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心下有了计较的房峻,被入了座的楚王挥退,立刻下去安排起来。
楚王瞪着湖对面那“花团锦簇”,有些嫌弃地对范咏稼说:“房家人脑子都不好使,这什么花都搬了来。牵强附会,挤成一团,也不怕吃蜜蜂屎。”
范咏稼知他不喜人多,不喜应酬,哄道:“横竖这儿只清树几棵,无碍。”
那倒也是,爷们这半院,只几丛菊花,多是些梧桐,再是湖边几棵柳,就连那桂树,也离他这座远远的,无需担忧那些蜂啊蝶的。
不过一看到那无处不在的梧桐,楚王又忍不住哼了一声。身边范咏稼见劝不来,轻咳了一声,总算清静了。
对面热热闹闹,这边自打他落了座,立刻无声无息起来。
楚王不在意,范咏稼倒是急了,小声提醒:“王爷,不若我们起身走走,到处看看,也算赏过了这金秋。”
那行吧。
他起身,住了脚等着她靠近。
范咏稼知他不达目的不消停的性子,只得妥协和他并行。
她特意引着他往高处的亭子走。
坐在亭里,下方一切,尽收眼底,但这有些远,下面的动静便听不分明。
眼见他们离了场,下面的人就活泛起来,公子哥举杯嬉闹的有,借机去瞧对岸的也有。
范咏稼瞄一眼亭外跟着的几个房家人,小声问他:“哪个是房崟岌?”
正专心听着下头动静的楚王回神,转头看向那处,下巴一抬,朗声唤:“房崟岌。”
立刻就有位青年公子弓着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礼,“下官在,王爷有何吩咐?”
“皇上嘱我来瞧瞧,你去领了她来。”
送人进宫是举族大事,这个她指的谁,自然不必明说。
房崟岌弓腰应是。
他一退下,范咏稼悄悄问楚王:“你是不是听得着下头说话?”
“嗯。都是些你捧我奉的话,无趣、虚伪得很。”
范咏稼还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宴会,虽觉新奇,却压下了不体面的东张西望,只规规矩矩跟着他。
偶尔顺势一瞥,也不敢往细里瞧。
房崟岌很快领了那房如碧来问安,楚王摸着眉心,有些轻佻地说:“我这表弟,最擅画美人,让他好好瞧瞧,也好给圣上过过目。若是丑了,生下歪瓜裂枣的皇子,只怕会败了我褚家的好相貌,那可是大罪。”
房家能出三代皇后,除了家世,好相貌也是必备的。
房如碧很有信心地缓缓扬起脸,看的却不是“擅画”的表弟,而是发话的楚王。
这柔情似水的眉目,欲说还休、情意绵绵的眼神,看得范咏稼实在是不舒坦,轻咳了一声。
楚王端起茶盏,喂到她嘴边,柔声道:“秋燥伤嗓,你饮口茶润润。”
房如碧垂眸不动声色,心里却mmp:两个基佬,浪费我表情!
范咏稼自觉胡乱吃醋可耻,劝服自己要大气些,悄悄推了楚王一下。
楚王这才看向半蹲的房如碧,大发慈悲:“起来回话。”
房如碧便缓缓起身往侧边靠。
大房的人虽然心里不痛快,却懂得一笔写不出两个房字的道理,不敢在大事上有闪失,上前替她周全:“请王爷示下,这……是现下便画,还是贵亲休息时再画?”
“大画家”范咏稼急得想抠身边的他,楚王倒是一点不着急,只说:“先作首诗来听听,有画无诗,缺精少神。且圣上纳新,选的是一个有德有才,无能的草包,还是莫进宫闹笑话。”
不想惹煞星发火,房崟岌只得忍了气答道:“王爷所言极是。”
房如碧落落大方走到中央,再行一礼,然后款款落步,行到亭侧,登高往下,几步之间,吟诗一首:
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
迟留更爱吾庐近,只待春来看雪天。
诗是好诗,范咏稼仔细琢磨了两遍,出声问道:“不知此诗名为?”
房如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福了一福,甜声道:“小女不才,还请王爷赐名。”
“哼!”
这就……
范咏稼挤出一丝笑,抢先道:“既是写秋,那就名《秋》吧。王爷,你觉得如何?”
“甚好。”
堂妹当年就是因笑了楚王的诗被刺伤,房崟岌怕露了心思,垂着头附和:“点题点意,实在是妙。”
楚王笑得满意,范咏稼却臊得脸红,趁这时机去瞧那房如碧,果然没有错过她眼里那一丝嘲讽。
此人毫无善意,范咏稼心里有了一丝气,对着房崟岌正经道:“房公子,家道再艰难,也不要亏待了女孩儿。好好的女儿家,闺阁布置精致些,莫寒酸了房小姐。”
房府的富贵,有目共睹,下人的处所都谈不上“庐”。房小姐身上金玉彩宝,提花云锦裙,平纹花罗衣,无一不贵。所以,范咏稼这话明着说房家苛待房如碧,暗里却是指房如碧无病呻吟,为写秋强赋萧瑟。
楚王嗤一声笑出来。
房崟岌垂了头,有些发虚地应是。
房如碧侧头往远处看,只当自己没听见,心里万分后悔选了这一首。原以为节选了这一首稍微冷门一点的宋诗,不怕撞诗,保险一点。哪里知道,让人钻了这个空子挑错。
她脑子里飞快地掰着可能解释的借口,想说“是庄子上或是去寺庙客居”,又怕和原身行踪相背离,只能硬生生地挨过这尴尬时刻。
范咏稼看了一眼还在那笑的楚王,提醒他正事要紧。
楚王收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房崟岌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帮着将茶点挪到王爷跟前,“王爷,这位公子……”
“褚公子。”楚王放下茶杯,正经提醒他。
房崟岌忙问:“公子面生,不知令尊是哪位朱大人?”
范咏稼想着心事,恍惚间就听见了个“喂猪”,皱着眉头看向他。
楚王立时就觉着这人十分碍眼,“哪位哪位,与你何干。下去下去,一会那边才艺拔头筹的那些,拿来我看看,也让我长长见识。”
房崟岌不知哪又得罪了这个祖宗,只能领命。
房如碧生怕这混蛋王爷毁了自己的进宫之路,厚着脸皮留下来,瞅着机会插话:“禀王爷,今日晴光景美,不如现下就劳烦这位公子妙手传神。民女感激不尽。”
这个得宠的楚王亲自交上去的画像,皇帝肯定印象深刻。
虽然她对宫斗有信心,但是俗话说,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进宫起点高,离后位就越近。
楚王去看范咏稼,范咏稼给他个眼神让他领会。
他只当她要继续戏弄人,抬手,立刻就有属下去找东西。下面才艺展示如火如荼,笔墨纸砚现成的预备着,又是王爷要,所以很快就拿了来。
被赶鸭子上阵的范咏稼很想说:会画不代表擅画啊!
庆山书院有门丹青课,就连学渣董文都会画,专业画猪,画得贼俊,猪屁股溜圆的。
算了算了,画就画吧。
她尽量往精细里画,钗是钗,坠是坠,画得细细致致,画到临近开宴才算完。
房如碧人都僵了,暗舒了一口气,凑上来一看,一口气又下不来了——神tm的画家,这tm是我吗?
她满脸抗拒,楚王却伸着脖子看得很满意,食指点一点那有些歪的脸,点头道:“妙极!房小姐,你觉得如何?”
房如碧心里一万个mmp,还得上前福身道谢。
范咏稼脸皮没楚王厚,放下笔后,起身走到亭边假装看风景去了。
房如碧告退,范咏稼凑过来,小声说:“她应该是的,那诗不对,她人也不对。”
“噢?”
“她们这样的世家小姐,很早就会请人教言行举止,她这万福不对,目应视下而不是平视。”
“嗯。你放心,管她要往哪嫁,我都能给要来。”
楚王抬手,属下将房崟岌中途送来的那些诗作头几名奉上。
范咏稼一一翻过,点了其中三首诗出来,反复地吟诵,犹豫不决。
楚王不忍她费神,直接拍板:“一会让她们都过来照个面。”
范咏稼抬头,看亭下小径那出现房大老爷身影,忙提醒道:“下去吧,应当是在等我们开宴了。”
“嗯。”
楚王最尊贵,自然排上席。
男女虽然不同坐,却只隔着一层纱绫帐,人能瞧得七分清楚。
房家老夫人坐在主位,等着楚王上前问候。毕竟当今还是太子的时候,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惜楚王没有那尊老爱幼的美德,先安排表弟坐好了,再自己一屁股坐下。
房家老夫人有个做到太后的姑子,有个做到皇后的孙女,从来都是被人捧着恭维的,这一下来个冷屁股,面上便有些不好看。
不好拿小霸王出气,这小跟班就首当其冲了。
“这位小公子,既来了我们府上,不如走近些,让老婆子见见。今儿来了不少好姑娘,没准能给你做个媒,挑个称心如意的好妻子。”
范咏稼来不及为难,楚王已经先发难,眯着眼睛问:“老夫人,你自家孙子的婚事都挑不好,怎么管起闲事来?房崇阿,你媳妇儿挑好了吗,不如我给你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