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京城保卫战 >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黄云娣只要看着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便心满意足。

    “你爹吃了吗?”

    范咏稼没好气地说:“他又不知饿不饿的,早一会晚一会,不是一样嘛。”

    爹没疯之前,整日里只管读书写字,一丝眼风都不曾分给儿女。小时候她磕破了头,哭着求爹爹找大夫,反得了一番呵斥。

    他疯了,她对他同情是有一点,心疼却不多的。

    黄云娣一看女儿这脸色就不敢多说,只端着那碗粥泫然欲泣。

    范咏稼叹口气,起身去厨房端那碗特地留出来的,脚下飞快去了正房,她拔了锁,才拉开门,就对上痴痴看向远处的疯爹。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你娘亲,好好吃饭。”

    范韶乖乖接了碗,走回到炕边,把碗放在炕桌上,侧着身子坐好,斯斯文文地喝起来。

    原本铁石心肠的女儿,心又软乎了,转身夹一小碟他爱吃的凉拌黄瓜丝送来。

    再回院里的小饭桌上,范咏生和黄云娣已经吃完,丢下碗自行散开,徒留一桌子狼狈等着她。

    范咏稼垂着头,一滴眼泪落在粥碗里,她捧起碗埋头吃了两口,吸吸鼻子,又继续吃。

    她就没有悲春伤秋的命,混着眼泪的粥,虽苦虽涩,为着填饱肚子,还得大口大口吃。

    一家子,除了她,都是些鸟大的肚,剩下一大盆,范咏稼全扫光。

    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操全家的心。

    隔日一早,范咏生果然又不见了踪影。

    范咏稼叹一口气,换上他的衣裳,束好发,背上书袋继续混饭吃去。

    庆山书院乍一听,和名校青山书院相似,实则没一个铜子的关系。师资生源差上十万八千里。说是学院,其实还真就是个破院子加几个先生。优点也是有的,那就是没有关系户,都是正经凭学……费进来的。

    范咏稼最满意的地方还是这里的伙食,虽然没有她自家手艺好,但味道也算不错,分量尤其足,肉菜里,下肉下得特别狠。

    没有关系户就没有霸凌,顶多是先生们有点儿偏心眼,对范咏稼来说,这都不是事。

    每日进学头一件事,就是发纸。

    院长自制的纸,学生每人每日白得二十张,不需额外交费。这便是她来这念书的第二个原因,蹭些纸回去与疯爹用,省下一笔开支。

    纸一发下来,后方董文就规规矩矩递一半与她,换上一包酥香豆。

    节约至上。包豆子用的,是疯爹写过字的纸,反个面就行。院长造纸,技术不太稳定,原料也常换来换去,成品便时好时坏。

    这次包豆子的,反面都浸了墨,看着像是酥香豆都沾到了。

    董文立刻就想退货。

    “这不行,豆子都脏了。”

    范咏稼回头瞥一眼,反驳道:“你老说书读不进,肚里无墨,我这豆子,可不就给你添了些。要不,你再加两张?”

    董文捧着豆子一脸纠结,吃嫌脏,不吃又成了不上进。

    斜前方廖公子嫌吵,轻咳一声。

    范咏稼便放弃了加价,闭上嘴。

    先生进来,将手里那一沓作业放在案上,略翻了翻,朗声道:“范咏生可在?”

    范咏稼正看着廖公子那个英俊的后脑勺发呆,并没有应声。

    先生又唤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应道:“先生早,学生在。”

    学生嘴甜气色好,吕先生那一点儿气,又消了下去,和和气气道:“昨日文章做得不错。”

    “是先生教得好,多谢。”

    后头董文抖得跟筛糠似的。

    昨天的作业,题目是“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他磕磕绊绊地写:我独自上学,朋友们都不跟我一块玩了。没法知道外头发生的趣事,只能孤孤单单在家里痛苦地写作业,被寡母揪着耳朵痛骂。

    因为先生常说要有感情地表达,他又加了一句:好可怜啊!

    “范咏生”看完,一脸怜悯,帮他粗粗地解释了一番,建议他赶紧重写。他拎笔就抖,一个字也挤不出,是“范咏生”要价十个铜板替他写的。当时只急着交任务,后头才想起两人字迹行文皆不同,先生肯定能认出来。他这会子急得不行,要是被学里赶出去,只怕得跟着他大伯,做那杀猪行当去。

    “董文,也略有些长进,望自勉之。”

    董文欢欢喜喜嗳一声,换来前头某家公子一声嗤。

    他才不在意,欢欢喜喜地摸了颗添墨的豆子进嘴里含着,把豆子润湿了,墨都进了肚,才敢无声嚼。

    为了表示感谢,除了上课要交的习字,他把剩下那四张纸,也塞给了范咏稼。

    范咏稼为难地摇头,道:“不能再给你代写,这样是不对的。”要不是屡遭批评的小胖面临退学危机,她也不会答应代写。

    反正先生已走远,董文把豆子嚼得嘎嘣响,欢欢喜喜地道:“不用,我肚子里有墨,自己能写。”

    他的盲目自信和嚼豆子响,换来廖公子一句“粗鄙”。

    范咏稼心里有些难过,想说“我做的豆子又香又酥,特别好吃,一点都不粗鄙”。但廖公子显然没耐心与他们这些市井下民相处,拎起书袋,走了。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范咏稼顾不上追去套近乎。

    她对董文独立写作这事持疑,为了豆子的售后问题,她只能耐心把今天的作业跟他讲解了一番。

    “有德行的人,不会总是夸大自己的功劳和成果,也不要求别人做得这样好。你想想你周遭有没有这样的人,随便写个事说一说。”

    董文摇头。

    董文读书不行,不是他上学开小差。范咏稼帮小胖,也不仅仅是图那几张纸,还因为她发现,董文的耳朵可能有些问题。

    上课他专心听和不专心听,结果是一样的,只有先生怒骂的话,他听得清楚。课后她和他说悄悄话,他经常毫无反应。这就使得她要大声说,才能沟通,也因此遭了廖公子他们的嫌。

    可这身上的缺陷,她要是说出来,岂不是冒犯了董文。她不好多作解释,只能由着廖公子把“粗鄙”拍在自己身上。

    爹不疯,时间便宽裕得很,她背着书袋不紧不慢地回家。

    还没进院子就被人一把薅住往里拖,范咏稼吃得多,力气自然不小,一把摘下这人的手,狠狠甩出,怒道:“做什么!”

    抓她的人,就是前日骂人的童婆子,这次得令而来,嚣张得很,指着她脸便骂:“不知廉耻的东西,抢了兄长的东西,误他的前程。一个女儿家,混到男人堆里去,坏了门风,丢尽范家的脸面。你爹娘不教你规矩,老太太亲自来教。”

    “我有爹有娘,犯不着让你这个卖身奴来教训,这是我家,滚出去。”

    童婆子上手就掐,还挥手让跟着的另一个婆子上来帮忙。

    黄云娣站在正房门口,距离女儿不过几步脚。她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忙着对敌的女儿,只垂着头说空话哄:“家家,你祖母是为你好,快说几句好话,服个软。”

    范咏稼知指望不上她,心下大恸,不再言语,倔强着自救。奈何她双拳难敌四手,被两个婆子反剪了手。

    童婆子怕坏了小少爷名声,随手从架上扯了条裙子,草草给她围上,拆了冠,随便拢了个发。黄云娣帮着到女儿屋里取了她唯一的簪,她不敢看女儿,女儿也撇头不看她。

    童婆子再往范咏稼嘴里塞上汗巾子,拖到巷口,上了一辆破马车。

    斜对门的柳儿听着动静,掰开一点院门瞧个究竟,看清了,又立刻啪上木门,再没一点声响。

    范咏稼心里悲凉,恨不得立时死去,可转念一想:凭什么我一直努力却要去死?就算活不成,也要拉上这些混账才够本。

    她恶胆横生,蓄力结结实实撞上旁边的童婆子,把她砰一声撞到马车壁上,哎哟哎呦直叫唤。

    马车也好大一下晃荡,车夫在外头骂骂咧咧。

    童婆子一记耳光扇过来,范咏稼偏头躲过,瞄准了她前胸,用头狠狠顶过去。

    童婆子捂着胸口,又痛又恼,指着同行的张婆子骂:“你是死人吗?”

    张婆子奴性本能,畏畏缩缩,并不上前。

    童婆子转头又骂赤红着眼瞪她的范咏稼:“一个大疯子,再来个小疯子,一屋子丧门星。我们老太太,菩萨似的好人儿,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些孽障。哎哟咧,老天爷不长眼呐,不长眼呐!”

    她全身散了架似的疼,到底不敢再动手,只敢骂骂咧咧不停嘴。

    光天化日带走的人,童婆子自然不敢打杀,只把她拖到半山腰,丢进思过庵,交代那主持:“中了邪,犯了大过,连累一家老小受罪。还请管教严苛些,替她去去罪孽,也是救她脱了苦难。阿弥陀佛!”

    主持接了她塞过来的二钱银子,心里不屑,面上却含笑应道:“施主放心,菩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定能感化。”

    童婆子并不说何时来接人,只朝范咏稼得意一笑,甩手而去。

    除去租马车两百个钱,分那张婆子几百钱,自己尽挣四两。她也不急着回府复命,先称上两斤肉,家去。

    慧音上前解了绑范咏稼的腰带条子。

    范咏稼恢复自由后,立时后退了几步。

    慧音笑道:“小施主莫慌,那恶仆已离去,内宅阴私,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敢苟同作孽。姑娘可自由来去,若有难处,只管道来。”

    常年装相,这副伪装出来的慈眉善目,看着也有了几分真。

    范咏稼求助,母亲、街坊皆无视,这会子得了一分善念,就觉心内暖烘烘,情不自禁道:“师太比我年长,又得菩萨恩泽指引,我……我想请教师太,为何我无半点过错,却要过得这般苦?”

    慧音笑都要溢出来了,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慈悲模样更盛,柔声道:“我观小施主面相极好,只差个机缘就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将来必将顺风顺水。”

    这话和严掌柜那话合上了,心里苦水似的范咏稼此刻就爱听这样的,不由得痴痴地看向堂前那一幅对联:恶缘易忍,顺境难调。

    慧音一拍手,从侧门处走进来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子。

    范咏稼防备地看向她,盖因这女子,看容貌体态,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却通身的沉稳气派,满目精光。

    范咏稼避开她审视的目光,看向她手腕处,那是一对累丝龙凤镯,比她心心念念的那一款,要宽要厚,也更富贵。

    她在看香霓,香霓自然也在打量她。

    这姑娘脸若银盘,雪肤乌发,弯眉长眼,不细不宽,眼角上扬,若以古典标准来看,嘴略大了些,若以现代审美,眼又不够大。

    不过,虽各处都略有些瑕疵,但凑一处,倒也和谐柔美。

    只是,这姑娘家境只怕差得很,着实说不上有穿着打扮。半旧的衣裳过于肥大,不合身,样式也老,不合她年纪,应是从别人手里饶来的二手货。耳上连副银丁香都没,手腕处也光秃秃的,只头上插着一枚有些年头的黄铜簪子。

    香霓默默给她评了个“三等”,也罢,蚊子再少也是肉,拿下来,怎么也算一笔业绩。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