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个人频繁提起另外一个人,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恨之入骨,要么,他喜欢你。”
苏兰桡从琴桌前起身,坐到楚卿身旁,拄着下巴问她:“楚大人,你觉得祁王是哪一种?”
楚卿:“我没有第三个选择吗?比如,他嫉妒我的才华?”
苏兰桡:“……那你呢,你嫉妒他什么?美貌?”
楚卿一愣:“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兰桡无情点破:“你没发现你最近也总提他吗?”
楚卿:“有吗?”
苏兰桡:“有!”
楚卿想了想:“嗯……可能因为最近总和他在一起吧。哦,对了,上次托你帮我查萧绛的母妃宸妃娘娘,查到了吗?”
“正想和你说这事呢。”苏兰桡起身走到书架旁,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楚卿,“北境的探子送来的。萧绛的母妃还真和胡族王室有些关系。”
楚卿接过信封,将信拿出展开。
据信中所写,胡族公主少时曾下民间游历,偶然结识了一名同龄的舞姬。俩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很快成了挚友。
后来公主还朝,临别前为小舞姬赎身,并拿出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相赠。
小舞姬自由后,女扮男装游历四海,辗转来到大靖,与微服出巡的皇帝相识,便入宫为妃。
也就成了萧绛的母妃,宸妃娘娘。
再之后的事情京中也有传闻,据说宸妃是病逝。那年萧绛才六岁,也是从那年开始,萧绛忽然变得体弱多病。
楚卿将信收回信封,放到烛台上焚尽。
如果宸妃的玉佩来自胡族王室,那她很可能在离世前将玉佩给了萧绛。
楚卿心里装着事情,指尖险些被信封的火苗燎到。
苏兰桡见状忙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魂都丢了。”
楚卿揉了下手指,犹豫片刻,问:“苏姐姐,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不惜性命也要救另外一个人呢?”
苏兰桡不明所以,没多想,直言道:“方才的第二种情况。”
……
瀚水盟约的签约大典原定在三月初三,因着上次的风波,又被迫推迟了半月。
这半月里,禁卫军上下被彻查,黄威畏罪自裁,朝中一直不太平。
当然,不太平的不止朝廷,鸿章书院最近也热闹得很。
因着近来金敕暗探频频犯禁,皇帝深感朝中武将青黄不接,遂下令鸿章书院开设武学课程,由周老亲自挑选武学先生。
开设武学课程的圣旨传至鸿章书院那日,恰好赶上鸿章书院第一次月份小考下榜。
自从楚卿进入鸿章书院,不少学生私下里等着看楚卿的热闹,榜单一下,一窝蜂冲过去围观。
哪成想“楚卿”二字赫然列在榜首,喧闹的众人齐齐安静片刻,登时炸开了锅。
虽说这次只是月份小考,但距离三月末的大考只剩半月,往年此次小考的成绩和最后的大考基本相差无几。
楚卿会入鸿章书院做女先生,此事基本已成定局。
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苏兰桡得知情况虽不意外,却免不得忧心楚卿小考便早早夺得榜首,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太过张扬。
楚卿闻言只笑说:“我入鸿章书院不就是为了让人看见吗?张扬有什么不好的。”
苏兰桡便笑自己糊涂,她的阿楚注定是站在塔尖上的人,合该张扬夺目。
这样哪里不好呢?
真正风光的日子,还在后头。
三月十五,瀚水盟约签约大典如期举行。
新任礼部尚书方枢代表大靖与金敕王世子赫巴拓签订瀚水盟约。盟约签订后,方枢携合约文书与金敕王世子沿街巡游,乘坐的是圣上钦赐的金鸾花车。
金鸾车所过之处,众人跪拜,如同圣上亲临。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恩待。
街上不少百姓纷纷感慨,说礼部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前有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后又出了个得圣上钦赐座驾的方大人。
这位方大人如今不过而立之年,虽比楚钦当年年长些许,却也胜过朝中大半官员。且他和楚钦一样出身乡野,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楚卿也混在百姓堆里凑热闹,林七听见周围人可劲拿方枢对标当年的楚钦,心下不痛快,早早回了鸿章书院。
楚卿在街边茶馆坐到傍晚才离开,又去添香茶楼买了份糖糕和桂花酥,提上两坛松醪酒,准备去祁王府给九公主授课。
祁王府里这不远,楚卿没坐马车,直接走了过去。
临走到祁王府门口,一架马车先楚卿一步抵达,在祁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下车的人却是方巡游结束、尚穿着朱红礼服的新任礼部尚书——方枢。
官员公开造访王公府邸,必然是为了公事。楚卿为了避嫌没进去,兀自在门外等了片刻。
不多时,方枢出府,叶危例行出门送客。
临别时,叶危向方枢道贺。
方枢却垂眸低叹,摇头道:“若不是因为去年那场大火,今日坐在金鸾车里的人,本该是楚大人。”
春日微风徐徐,拂起一街垂杨嫩柳。
载着方枢的马车在翠柳夹道的青石路上渐行渐远,楚卿才前叩开祁王府的大门。
叶危前来应门,见到楚卿的时候明显有些为难。
楚卿问他:“王爷不在吗?”
叶危回道:“王爷今日身体不适,方才方大人造访也未接见。九公主今日在宫中陪皇后娘娘用膳,属下也正准备去通知您取消今晚的课程。今日,只怕劳您白走一趟了。”
楚卿有些担心:“王爷病了吗?”
叶危似是不方便说,只道:“也不算病了。您不必忧心,待明日王爷醒来,属下会启禀王爷您来找过他。”
楚卿摆了摆手:“不用,让他好好休息吧!哦,对了,这些你拿着他,就说是你买的。”
楚卿把添香茶楼的点心和松醪酒一起递给叶危,说完便走了。
叶危看着手里的松醪酒,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家王爷是因着什么不便见客?
还不是因为松醪酒吗?
次日晌午,萧绛醒来。
昨日喝了太多酒,眼下头还有些疼。加上昨天夜里发了高烧,嘴里泛着一阵苦味。
叶安刚好端着药汤进来,见萧绛醒了,忙道:“王爷,您可醒了!您再不醒,卑职都要进宫请御医了。”
萧绛蹙眉揉着山根:“本王睡了多久?”
叶安道:“不多,十个时辰吧!”
萧绛:“……”
思量片刻,萧绛又问:“昨日瀚水盟约签订结束,方枢来了吗?”
叶安点头:“瀚水盟约的文书副稿和一应补充条约,方大人都按王爷的吩咐整理好送过来了。王爷,您先别想这些了,先喝药吧!”
叶安端着药碗走到床边,青瓷碗诡异的墨绿色汤汁泛着热气,如同一碗新鲜的胆汁。
萧绛不由皱眉:“不喝,拿下去。”
叶安:“……”
他太难了,这世上还有比劝王爷喝药更难的事吗?
“王爷,这药不苦。属下尝过了,就和苦瓜差不多。”叶安试探着开口,心想王爷前些日子还吃苦瓜提神,这个程度的苦肯定可以忍受。
萧绛却仍摆手,示意他出去。
叶安正为难,门被叩响,叶危端着一盘糖糕和一盘桂花酥走了进来。
叶危道:“王爷,小厨房的饭还在热。如果您没胃口,先吃些糕点吧!”
因着楚卿昨日交代不用提及她来过,叶危便没说糕点是哪来的。
哪成想萧绛的目光在糕点上停顿片刻,皱了下眉,忽而问:“楚二来过?”
叶危一愣,颔首道是。
沉默片刻,萧绛道:“放下吧!”
叶危便把糕点放下告退。
叶安也趁机放下药碗,和兄长一同退了出去。
萧绛没碰糖糕,也没喝药。他靠坐在塌上,昏昏沉沉间又眯了一会。
半睡半醒间,他梦见那日与他坐在添香茶楼里的人,从楚二变成了楚钦。
坐在对面的姑娘拿起一块糖糕送到唇边,贝齿微长,咬下小口糖糕。
雪白的糖糕沫沾在唇边,衬得唇色鲜红若血。只是看着,便可以想象到咬在上面,那种腥甜诱人的味道。
于是萧绛伸手,指尖在对面温软的唇上擦过。糖糕碎末沾在指尖,他收回手,舔了一下。
梦醒了。
没尝到味道。
萧绛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桌上的糖糕,忽然有些烦躁。
半个时辰后,祁王府的马车赶往鸿章书院。
坐在马车里的萧绛一袭月白银纹长袍,宛如游历凡间的玉面仙君,清逸出尘得周身看不见丝毫烟火气,独独手边放着一盒格格不入的糖糕。
……
少年人总是争强好胜,自从楚卿月份小考登上榜首,不少学生暗自和她较劲,逮着机会便要和她比一比。
楚卿闲来无事,也乐得陪他们玩。
至少现在的情况证明,这些心高气傲的学生们开始把她当作对手,开始正视她的能力,不再因为她是女子对她不屑一顾。
能进鸿章书院的学生大多会成为大靖未来的中流砥柱,如果能从他们开始改变世人对女子的偏见,那么日后的路走得也会容易些。
这也是楚卿选择先进入鸿章书院做女先生的原因之一。
鸿章书院最近在大范围修葺,周老命人将后院的几处小花园清出来,留出一片空地修建演武场,为日后开设武学课程用。
这日用过午饭,屋外阳光正好,楚卿便带林七去演武场附近转了转。
几名学生正在演武场外练习射箭,见楚卿出现,突然喊住楚卿,非要和她比一场。
楚卿的武艺的确不精,但箭术还算拿得出手。若是往日,楚卿也就和他们比了。
可偏偏前些日子她在萧绛面前暴露箭术,险些被萧绛看出端倪。楚卿没缘由的心虚,便摆摆手婉拒了。
一名急性子的少年忙追上她,激将道:“你是不是不敢比了?也对,女子本弱,在武学上确实比不过男子。你怕输就怕输,不理人算什么?”
楚卿停下脚步,回身笑了笑:“小公子,我的武艺的确不精,论骑射确实不如诸位。但这是我楚卿没本事,和我是女子无关。术业有专攻,你们若是真想比,不妨和我家小七比比?”
说着,楚卿看向林七。
林七颔首:“可以。”
少年上下打量林七一眼:“就她?也行,那如果她输了,你必须和我们比一场。”
楚卿点头:“好啊。”
别说比一场,如果林七输了,拜他为师都行。
少年拎起一把弓丢给林七,临开始比赛还瞥了林七一眼,道:“当心点,小心拉不开弓,回弹划伤了手。”
话音未落,林七利落拉弓,箭鸣一声,羽箭划出一道残影,正中靶心。
演武场上三名少年登时齐齐傻眼。
“怎么可能?”
“靶心?她怎么做到的?”
未等三人回过神,林七再次拉弓,一连射出三箭。
上下两支羽箭划过两道漂亮的弧度,与中间的羽箭一同直刺靶心。
紧接着,第五箭、第六箭……林七的箭筒已经射空,三名少年还呆在原地没有出手。
“怎么可能,全中靶心?”
“我爹的箭法都没这么准。”
林七放下弓箭,神色淡漠,一句话也没说就往楚卿身边走。
坐在一旁围观的楚卿起身无奈苦笑:“你也不让着点?”
林七目光茫然:“为什么要让?”
方才的少年忽然追上来:“你叫什么?”
林七没理他。
他又道:“你会武艺,我要和你打一场。”
林七:?
楚卿:?
少年抱拳:“在下周笙,恳请赐教。”
周笙,这个名字楚卿听过。
“周老先生的侄子?”楚卿愣了一下,拍拍林七的肩膀,“你不是也很久没和人交手了吗,去吧!不过别打得太狠了。他们都是些孩子,打磨锐气可以,挫伤信心就不好了。”
林七应下,同三名小少年离开比试。
演武场只剩下楚卿一人,她一时手痒,也走到演武场边上掂量起长弓。
忽而,长弓拉满,羽箭离弦,锵一声!
箭头一半没入箭靶,可惜偏了两寸,没射中靶心。
楚卿啧了一声:“又这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射箭永远偏离两寸。
楚卿无奈摇头,放下长弓离开。
与此同时,萧绛从箭靶后走出来,视线落在箭靶偏离靶心的羽箭上。
箭头距离靶心不多不少,刚刚好偏了两寸。
也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