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茧与巢
在顾文星和客服从收藏聊到app的后续发展，聊得有些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时的时候，命茧晃了几下，失重感陡然而至。
“呕……”
顾文星深呼吸，摸索着茧，准备撕开一条缝看看情况。
手指刚穿透茧，命丝急切地唧唧叫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弹起，震得顾文星一个手滑，划开了大半。
几束光前赴后继地挤入缝隙，搅散了茧内的昏暗。
借此一瞥，顾文星看到了满屋鼓动的暗红。各种形状的茧倒挂着悬坠，泛着光泽的丝线或翻滚或蠕动，宛如蜘蛛的巢穴。
“唧，唧唧唧唧，唧唧。”
命丝重新长好，填上了洞，它的语调轻重有序，唯独尾音稍稍上翘。有别于刚见面时你撕来我吞去的剑拔弩张，此刻的声音缓和许多，像是在责怪不懂事的孩童。
顾文星没能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呃了一下，差点对命丝说出一句不好意思。
话语刚到嘴边，她注意到古怪之处，微张的嘴迅速抿起，憋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顾文星继续撕了几道缝，换了个站位，改倒吊为正立。凭她看到的景象，这边搞点小动作，鼓动几下是不会被发现的。
在她撕的过程中，命丝低低地叫着，撕一下叫一声，堪比减压公仔。
等顾文星终于不再到处鼓弄，命丝有气无力地长长唧了声。
不一会儿，她所在的命茧动了起来。再次移动了一段距离后，似是撞到硬物，咚地停了下来，随后左右摇摆数下，方才停止不动。
绑住顾文星的命丝小声叫着，而后爬动起来，令命茧变得松散。若是此刻紧贴着茧，倒是能依稀看到周围景象的变化。
顾文星凑到缝前看，那废话连篇的命丝向前探去，同隔壁命茧的命丝轻轻碰头，久别重逢般高兴地唧唧对叫。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唧，唧。”
顾文星：客服，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客服：它们在分享各自的收藏品。
顾文星干扯嘴角：那还挺会生活。
客服：稍等，我再听听。
客服：……咦。
客服：你还挺受欢迎？
唧了许久，对面的命丝伸长身体，朝顾文星这边贼头贼脑……天知道顾文星为什么能从一条线身上看出情绪来，但联想到抓住自己的线，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
总之，另一条命丝在顾文星面前晃悠，遂上下摆动身体，颇为认可地叫了几声。
得到了同伴的承认，缠着顾文星的丝线又松了些。这次无需靠得极近也能看清楚了，但顾文星不是很想再看满地如蚯蚓乱爬的命丝。
客服：它准备呼朋唤友了。
像是响应客服的话，命丝又是一连串急促的叫声。
先是几句回应，紧接着回应的命丝越来越多，声音揉杂在一起，恍惚间竟听出禁忌千重唱的意味。
顾文星的脑袋隐隐作痛。
应呼唤而来的命丝从缝隙探进来，有的戳了戳顾文星的脸，有的环着她的头发，而且还颇有谦让意识地懂得及时退出，让其他命丝也摸几下。那稀罕的模样让顾文星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什么稀世珍品，很纳闷。
命丝们没有嚷嚷很久，狂乱飞舞的丝线于一霎僵在空中，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
“孩子们，在激动些什么？”
几乎是话语出现的同时，命丝悄悄地缠紧了顾文星，仅留下一条细长的裂口。
命丝似乎很紧张。
顾文星恍然意识到这点，比起她为何能和命丝的情绪产生共鸣，外头那个熟悉的声音更让她在意。
湘银女。
是她。
先是看到曳地的莺色裙裾，再之后是红如晚秋枫叶的长发。
顾文星没继续往上看。
以湘银女的修为，对其他人的窥探是敏感至极的。她还没探查出事件的究竟，不想过早地打草惊蛇。
命丝簇拥而上，拽过裙角柔柔地摇晃，显得亲昵无比。
面对顾文星是看罕见的珍品，面对湘银女则似乳燕归林，如湘银女称呼的那般，是孩子与母亲的身份。
命丝在湘银女旁边叫着，偶尔能得到几句温柔的回复。
顾文星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说湘银女可以和命丝沟通，那她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别吧。
真别开局自曝啊。
那和自投罗网有啥区别，只会显得她自以为冷静自持的一通操作非常下饭，改编成笑话都能乐到别人的那种。
顾文星没敢动，想着再最后挣扎一下，看看命丝的反应再思考解决方案。
第一种：命丝喜欢显摆。它不仅向朋友们炫耀，还要向母亲炫耀，然后她直接暴露，打出喜闻乐见的送菜结局。
第二种：命丝只打算给朋友看，没打算给母亲看。但朋友们刚看完它的展示，跟母亲谈起了这件事，湘银女看到顾文星，打出第一种的结局。
第三种：命丝演技不行，直接被母亲发现，还是打出第一种结局。
客服：怎么全是送菜啊，你不要浪费我给你的身体。
顾文星：什么。我可以秒掉她的吗？
客服：能自保，秒的话要用别的方法。
顾文星：行吧，那不是送菜，是用手撕开一条血路。
紧张刺激的等待环节开始，赌注是命丝的反应能力和演技，以及和朋友们的默契程度。
“唧唧唧唧唧唧，唧。”
“嗯？”
“不需要神魂，够用了。”
“唧唧，唧唧，唧唧。”
“得到了好东西？自己收着吧，别玩坏了。”
“唧唧唧。”
“继续，不要让他发现这里。”
“唧！”
“干得好。”
湘银女和命丝聊着加密的天，不时丢下几块鲜血淋漓的肉。任命丝凶狠地扑了上去，穿出无数细小的洞，再发力绞碎。
仅一息，完整的肉块成了一滩肉泥。
命丝慢慢地享用着独属于它们的美食，不在意湘银女丢下的肉块越来越大，逐渐出现了人的躯干、衣服的碎片。
命丝全都收下，清理得干干净净。
顾文星：……
少了幻境的加持，真实的场景比之地狱血池也不遑多让。
顾文星很想呕吐，但现在显然不是个适合呕吐的场合，她只得强行忍了下去。都付出这么多，总得知道湘银女到底想干什么吧？不然白难受了。
为了防止胃部继续捣乱，顾文星开始发散性思考，比如命丝很适合去垃圾处理厂干活。
啥都吃，吃得贼干净，还很好养活。
除了爱吃肉这点很费钱，别的居然都是优点。
顾文星赶紧停下。
这是神魂炼成的，这是被世俗唾弃的产物，很不讲人道。
她无声念着，反复提醒自己隐藏在命丝表象之后那血淋淋的真相，绝对不能被它表现出来的模样给骗到。
命丝的存在是一场灾难。
它存在于世上的时间越久，受到迫害的人便会越多。这是一个由累累尸骨堆砌而成的血色深渊，命丝每一次低吟、每一下明灭，背后都有一位素未谋面的修士，以尸体作肥，以神魂滋养，生前逃不过，连死后都要被压榨得一干二净。
所以，不能美化它。
倘若连灾难都能信手把玩，她赖以生存的观念都会被倾覆，从而变得面目全非。
顾文星不希望变成这样，她不想对生命失去应有的尊重。这一步必须慎之又慎，倘若她没能克制，踏了出去，等日后有机会回去，她要如何自处？
人可以为了缓解恐怖，而去给予灾难之物诸多描述，但不能被编出来的描述带进去。无论何时，都要为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滚烫若沸水的思绪再度冷却，顾文星转而分析起湘银女所说的话语。
———不要让他发现这里。
是他，还是她？
听不出来，但顾文星认为无论是哪个代指，指向的应该都是谌允。能将海龙门门主逼到这种程度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况还与命丝挂钩。
不让……发现。
以姐姐的修为，竟然没有找到这里？
那只能说明命丝要么具备隐蔽的功能，要么是某种具备隐蔽功能的灵器在发挥作用。
无论是哪点，都对顾文星不太友好。
唉，算了。
先看看是什么在产生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