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司鹿门
顾文星扶着客栈的窗框，仰头看一片碧蓝间时不时掠过的仙禽珍兽。
司鹿门不在秘境内，而是单独划拉了一片区域作地址。以他们为中心、向外呈发散式分布的城镇有很多，顾文星现在所在的九鸟城就是其中一个。
九鸟城很好地诠释了什么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不说人手一只，起码一眼望去，鲜少有孤身一人外出行走的情况。
灵兽指先天就能和修士一样修炼的走兽。祖上出过大能的种族，且天赋绝佳的种类，自出生起便能自由选择人形或兽形，而血脉稀薄的则视具体表现而定，基本上磨到元婴期才能选择是否化身为人。
除此之外，无法修炼的野兽能靠后天调养亦或是机遇，摇身一变成为灵兽。
司鹿门弟子入门测试的一个部分，就是拉到他们的灵兽园里看适配度。
现代的狗嫌猫弃还能去猫狗咖以钱强迫，司鹿门的狗嫌猫弃直接断你一条修仙道路上的好去处。
毕竟像司鹿门这种以灵兽喜爱度和配合程度决定待遇、其他全都可以酌情考虑的宗门，不太常见。尤其灵兽喜爱度这点，还接受作弊行为，诸如灵兽饭、逗兽棒、飞盘之类，因此历来招生仪式皆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抢人的最好地点是混入测试，可惜她年龄太大，只好借姜起的首席身份混进去当宾客了。
姜起已通过自身手段与司鹿门的内门弟子沟通完毕。原本司鹿门那边因新生入门在即，有诸多要事尚未完成，腾不出人手来接待他们。但姜起说能来帮忙，加之他作为龙泉谷的贵宾，身份可靠，人也确实能干，内门弟子大喜过望，直接拍板答应了姜起，并痛快地抹去了培训灵兽的钱。
司鹿门与龙泉谷的不同，走的是传统流派，门内权力地位依次由太上长老、掌门、长老、内门弟子、管事、外门弟子、杂役逐步递减。
新生入门由内门弟子和管事共同举办，最终方案上交给掌门审核。
顾文星一想到能见见灵兽园，快乐程度顿时攀升至与儿时逛野生动物园不相上下。她这身体不愁狂犬疫苗，不愁寄生虫，更不愁被咬，近距离欣赏而无需担忧的感觉着实让人期待不已。
次日午时。
姜起换了适用于正规场合的、品阶未知的座驾，速度略快于摩托，外表中规中矩，创新性介于全场瞩目与泯然众人之间。
顾文星深沉道：“你怎么有这么多。”
姜起不疾不徐地替顾文星开启防护，道：“你应该知道我会炼器吧？”
顾文星想了下，记起了某段已丢入脑内回收站的经历，炼器天赋还是她帮忙培养的来着。
她从容改口：“我没想过你能在短短几年内进化至此。”
姜起忍住了翻白眼这等有碍观瞻的念头，为保证不会继续见到顾文星以这张还算不错的脸语出惊人，他宁愿面朝万里晴空。
待他们到时，内门弟子似刻意掐点般乘仙鹤翩然而下，那人以纯白绸缎束发，衣袂飘动，全身上下无一杂色。
是仙人标配的穿搭，顾文星却无端看出些闷骚感，能将纯色坚持到这种地步的人，精神想必也很强大吧。
内门弟子潇洒自如地下鹤，落地时一个不慎崴了脚。
骨头内蹦出的脆声清晰可闻，但见来者宛如无事人，脚一扭，接着一掰，又给整了回去。
仙鹤自落地后便张着喙等了半天，吃了一嘴的空气，于是不满地抬起翅膀，扇得他又是一个趔趄。
顾文星以眼神询问姜起，此人真的是内门弟子吗？
姜起：“他身上有伤。”
内门弟子从兜里掏出小鱼干递给仙鹤，清了清嗓，道：“园内新来了一批灵兽，他们的灵食还没调配好，喂了好几天的仙草……就，脾气比较暴躁。”
顾文星道：“不喂肉吗？”
内门弟子解释道：“充满灵力的肉虽然也有。但作为过渡来说，仙草是最好的选择，不会出错。先前就有灵兽因为肉的灵气过于充沛而彻夜长啸，闹得周围的弟子们疲惫不堪，不过好在等结束后还能通过调养恢复。但这种情况下，灵兽若是发起脾气，造成的伤势也会很重。”
“灵兽因吃仙草导致的脾气暴躁最多是被撞飞，且仙草蕴含的灵力可控，所以受到的大多是不影响修炼的轻伤。”
“两者比较下来，宁愿它们吃得别太好，况且等灵食调配完，最适合它们的肯定还是灵食。”
灵兽园关乎吃的科普结束，内门弟子手势变换着打出两道绿色的符文，分别飞向了姜起和顾文星。随后他们身上亮起了和符文同色的光，闪烁了几个呼吸后隐入体内。
内门弟子知晓顾文星对此全然不知，说道：“这是我们司鹿门的宾客认证，能让你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微弯身体，翻身乘上仙鹤，又喂了把小鱼干，道：“随我走吧。”
仙鹤展翅，不过瞬息便冲向高空。黑足与尾端的挑染使它即便飞得很快，仍能清楚地被身后的两人捕捉到，作为引路来说无需担忧产生追丢了之类的失误。
在天上向下俯视，灵兽园共分了五层，越往里灵兽的数量越少。
最外层弟子和灵兽的数量都是最多的，由此可以推断出修为从外到内是逐渐递增的关系。
姜起的两匹灵兽在第三层，门外立着“非金丹误入，后果自负”的牌子。
门前无人看守，门后亦然。
门内弟子，刚闲聊时交换姓名得知他叫木戈，先是带着他们去了三层外接近二层的一处，那里歇着许多仙鹤。
木戈将仙鹤送回队伍，手背对着木牌，其上的神秘符文亮起片刻又暗了下去，他对身后的两人道：“走吧。”
顾文星道：“那个，这是什么？方便说吗？不说也行。”
木戈应是经历过很多次被人提问，回答的极为顺口，道：“这是我们门内的扣款符文，我借仙鹤赶路，归还时会根据仙鹤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决定扣除的具体费用。”
“借和还的时候都要扫一下符文，假如有人妄图通过不扫的方法来逃避费用，仙鹤会飞到训戒堂举报该弟子。”
顾文星道：“仙鹤举报……？”
木戈不以为奇：“仙鹤是灵兽，当然记得弟子的样貌。它们飞到训戒堂后会在管事那敲四下，告知有人逃避欠款，管事便会出动捉拿弟子归案，到时候要还的钱可就是呈倍数上涨了。”
顾文星赞道：“厉害。”
姜起见状，道：“羡慕了？”
顾文星诚恳答道：“嗯。”
她以为姜起会说诸如龙泉谷也有或是有机会体验一番，怎料他道出的言语竟如此冰冷。
“那就羡慕着吧。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多看几眼。”
顾文星目露谴责，姜起可以继续沉默寡言下去，她不介意身侧陪同之人是个哑巴。
木戈适时地取出仙鹤模样的玩偶，施了个未知术法，只见玩偶表面有流光转瞬没入绒毛。他将玩偶交给了顾文星，道：“见你如此喜欢仙鹤，这个就给你吧，是仙鹤的周边。”
顾文星接过玩偶，如幼鸟般柔顺的毛给手心带来了微妙的感触，连心尖都有些痒痒的。
顾文星向他道谢，“不知这是什么毛？”
木戈理所当然道：“仙鹤毛啊。”
顾文星顿觉手中玩偶沉重不少，但总不至于硬薅仙鹤，毕竟他们的关系从刚才的仙鹤顶背就能看出还是不错的。
闲聊几句，小插曲就此打住。
木戈带着他们来到第三层，进入时发现这里等同于一个微型的完整的生态循环。说是微型，实际上要远大于此，但比起蓝星上空旷的沙漠雨林之类，此处又能看到些边际。
姜起的灵兽正在河边饮水。
狮首、猫身、马尾，脑袋边一圈的浓密的鬃毛看起来蓬松柔软，打呵欠时露出的獠牙锋利无比，似是能轻而易举地咬穿猎物的咽喉。
顾文星猛地抬头，问姜起：“它？拉车？？”
姜起反问道：“不然呢？”
许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灵兽以迅猛之势向他们奔来，像一列行驶中的火车，顷刻间地动树摇，哗哗声嘈杂如夜晚的闹市。
迫不及待与本身速度的加持下，灵兽的体型随距离的缩短而不断变大，到跟前才发觉它原有五米多高。
一张嘴，腥风劈头盖脸而来。
它以庞然之躯兴奋地就要开蹭，两只前掌交替着在地上压出几尺深的脚印，喉间滚落的呼噜声浑厚似三十辆车的引擎一齐发动。
顾文星竟觉得它挺可爱的，像只猫。
……她是不是疯了？
姜起没让它蹭，道：“小一点。”
灵兽听罢，抖了抖毛，身体慢慢地缩小至两米高。
被毛不小心包裹起来的顾文星终于摆脱了毛绒绒之灾，她用姜起的衣袖擦了擦脸，暂时将阻挡视线和呼吸的绒毛尽数转移到了姜起身上。
姜起甩了下衣袖，见扯不动便任由她去了。
两米高的灵兽见姜起态度软化，果断地低头贴了上去，动作似乎也轻了几分。它享受地闭上了眼，展示了何为体贴的猫咪最好命，尽管呼噜声依然很吵。
姜起顺毛摸了摸灵兽，只听呼噜声更响，灵兽前掌下已然寸草不生。
另一只灵兽没让他们多找，它直接就以相对原本体型来说颇为小巧的外貌从树上跃下。见兄弟蹭起了姜起，它看向了旁边站着的两人，长尾晃起来如同旋风般破空声不绝。
停顿几秒，它果断拱起了顾文星。
木戈两手空空，他连接住灵兽的动作都摆好了。
他匪夷所思道：“它们居然更亲你？”
顾文星联想到这是修炼指南的客服捏出来的身体，可能问题得问客服，但她不可能和木戈说。
略作思考，她道：“可能我天生招动物喜欢。”
正说着，林间传来了不规律的窸窣声，陆续有灵兽试探着从树后探出脑袋观望，呈包围状在三人周围绕了好几圈，可以说距离不算太远的灵兽都被吸引了过来。
它们似乎忌惮着那两只欢乐似犬的灵兽，不敢靠太近，只得远远待着。
木戈精神恍惚，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呢喃：“我都喂了这么久，这群没良心的东西……居然这么向着外面的人……”
“等等。”
木戈蓦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文星，说：“你加入宗门了吗？”
那股子截然不同的热情劲让顾文星自觉地抱紧灵兽，她以半边脸埋进长毛的姿势回答他：“没加。怎么了？”
“太好了！”
“要不要来我们司鹿门，这简直就是为我们灵兽园量身定制的完美亲和力！你答应的话，我立刻提交申请给掌———”
余下的门字被灵兽一屁股给顶没了，不知姜起做了什么，灵兽刚巧向后倾了那么一下，其背后的木戈顺势跌坐在地。
姜起抱住灵兽，歉意道：“抱歉。”
演得够真，木戈还真以为是场美妙的意外。
他继续道：“来司——”
他刚起一半，又被顶到地上。
木戈坚持不懈，灵兽动作不断，顾文星情不自禁地为他默哀了三秒。
她见不下去这等悲惨景象，出言婉拒了木戈的提议：“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木戈遗憾道：“你不想啊，那就没办法了。有空可以来司鹿门玩。”说话间，他警惕地抬起手准备抵挡灵兽的突袭，没想到全程无事发生，让他平安地把话说完了。
面对着木戈眼底流露出的茫然，姜起的表现是安静地给灵兽梳第三遍毛。
顾文星掩面。
对不起啊木戈，她没能阻止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