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监护人
午后的酒吧，安静得不像个酒吧。
俞枫按照电话里俞天给的地址来到这家酒吧，他刚进门就看见吧台前坐着的俞天和吧台后站着的林海。
林海也看到了俞枫，他主动打招呼道：“伯父，下午好。”
俞枫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俞天也知道他来了，但他就是不回头，自顾自地喝着杯里的酒。
清楚俞天在闹情绪的俞枫径直走到他身边的位子坐下。
“伯父想喝点什么吗？”比起俞天的冷淡，林海显得很热情。
“不喝，我开车。”不过俞枫的冷淡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吧，我给你倒杯水。”林海转身去拿水，心里咕哝道这对“父子”在不好伺候这方面不能说完全一样吧，也属于不相上下。
“你找我想谈什么？”
林海一背过身，俞枫就主动问道。
“爸。”俞天举起手中的酒杯，侧头看向俞枫，“你能不能看在我叫你‘爸’的份上，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
“你从小到大管我的那些事我就不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希望我重复我妈的路，我也努力听你的，不交坏朋友不做坏事。”
俞天把酒杯举到俞枫的面前。
“我知道我从小到大没少让你操心，你明明不是我亲生父亲却养育我，给了我富裕的生活，而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今天在这儿，我只能敬你一杯，以表达我对你的感谢。”
说完，他就将那杯烈酒一口闷尽。
接着他又拿起旁边的酒瓶，准备再倒满一杯。但一只手按住了酒瓶。
“别喝了。”
俞枫轻蹙眉宇地阻止俞天。
“我要喝。”
见俞枫拿走酒瓶，俞天想伸手抢回来却没有成功。
“你抢走了我的女人，现在还不准我喝酒，你就那么想逼疯我？”俞天不知是哭是笑道。
“逼疯你？”俞枫目光黝暗地看着这个已经和他一样高的儿子，“一个女人就能逼疯你？”
“是！那就是一个女人！”俞天拽住俞枫的衣襟，低吼道，“可我就他妈想要这一个女人！”
去拿水的林海看见俞天揪住俞枫的衣襟，赶忙过来想拉开俞天，不过俞枫抬手制止了他。
“为什么你要抢走她？”俞天双眼泛红地盯着沉默的俞枫，“为什么？”
俞枫格开俞天的手，冷静地开口：“我没有抢走她，是她拒绝了你。”
“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会和我分手。”
“就算没有我，她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听到俞枫的话，俞天笑了：“那可不一定。我亲她的时候，她回应了我。”
俞枫刻意忽略内心的不悦，那张冷颜平静地说：“这些不过是正常的身体反应，并不能说明什么。”
俞天却不以为然，他挑着眉问：“所以你会抱自己不爱的人，你会对自己不爱的人产生反应？”
不，他不会。
俞天和他都清楚他不会。
但如果俞天以为这样说便能动摇他，那他就打错算盘了。
“你今天叫我来假如只是想说这些，那我们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和阎欣然结婚是他已经决定的事，哪怕现在阎欣然反悔都不行。
“我说什么有区别么？”俞天坐回高脚凳，他捂着自己的额头讥诮地勾了勾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娶她。”
正如他不管说什么，他都不肯放弃她。
这两个男人的执念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旁观着的林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忍不住地想，父子相争也不晓得谁得利。
阎欣然么？
林海刚想到阎欣然，俞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俞天此刻没心情接电话，他本想按掉电话，但当他看到屏幕上面出现“阎欣然”三个字时，长指立即按了接听。
“阎欣然？”
俞天既困惑又隐隐欣喜地接了电话。
不过电话那头并不是阎欣然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且严肃的男声。
“请问是俞天俞先生吗？我们这里是治安纠纷调解室，请问你认识阎欣然小姐吗？”
“认识。”微愣之后，俞天故意当着俞枫的面儿补充道，“她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现在正在接受我们的调解……”
“什么调解？”俞天看了一眼微微变了脸色的俞枫，“阎欣然…我女朋友她出事了？”
对方没有明说，只是告诉他：“你过来一趟就知道了。”
挂掉电话，俞天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俞枫沉声道：“我开车，你跟我一起过去。”
俞天点了点头。
而边上的林海举了举手：“我也一起吧。”
治安纠纷调解室是莲城专门处理普通纠纷的地方，以调解、教育为主，针对的是一些程度较轻的纠纷。
俞天他们，尤其是俞枫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他踏进大门的时候，就听见调解室里传出怒吼声：“这贱人今天必须道歉，她不道歉这事不可能和解！”
“这位先生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们这里是调解室，不是菜市场，不是谁声音大就有道理。”另一个稍微严肃点的男声紧跟着怒吼声出现。
这其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以及女人的安抚声，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道歉声：“我替她向你们赔不是，行吗？”
“不行！”原本安抚着儿子的女人想也没想地拒绝道，“我们要她亲自道歉，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已经走到门口的俞枫顿了顿脚步，他倒不是被屋内女人的威胁吓住，而是他瞧见敞开的大门里那满身挂着面带着汤的一家三口，他们的模样看上去既狼狈又滑稽。
所以阎欣然究竟做了什么？
俞枫正思索之际，他身侧的俞天就大步迈进了调解室。在调解室里环顾了一圈，俞天在一个衣服被撕扯成布条的年轻男人身旁看到了连头发都没乱的阎欣然。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个年轻男人和调解员之间，小脸没了平日里的笑容，但她也不像是生气，只是目光迷离地望着调解室里唯一的那扇窗，仿佛周遭的吵闹都与她毫无关系。
俞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阎欣然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一时愣神地只顾望着她。
“请问你是……”看到俞天进来，调解员起身问道。
“我…是这位阎欣然的男朋友。”俞天回过神地自我介绍。
“你就是俞天先生吧，刚刚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事情是这样的……”调解员还原了阎欣然和那一家三口发生的矛盾——…
从一开始小孩把冰淇淋弄到潘俊的裤腿上，讲到阎欣然要求小孩道歉，小孩的父母赶过来护住小孩，然后阎欣然把便当扣在了小孩父亲的头上，汤汁也溅了小孩和小孩母亲一身。于是小孩父亲情绪激动地伸手去抓阎欣然，而潘俊挡在阎欣然面前，结果他就被对方扯坏了衣服。
“最后是路人通知了我们，我们就把他们双方都带了回来。”调解员耐心地讲完事情的经过，“现在我们就是想调解这起纠纷，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不过你女朋友不是很配合。”
从被调解员带回调解室起，阎欣然就没张嘴说过一个字，不管那一家三口怎么骂，调解员怎么问，她都不回应。无奈之下，调解员想到了找她家人过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而在翻看阎欣然的手机通讯录后，调解员只找到了俞天。
调解员这厢刚把事情经过说完，坐在长桌对面的男人和女人就叫嚣道：“你快点叫你女朋友给我们家宝贝道歉！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对，还有她必须赔偿我们的损失！”
“我明白了，损失多少钱我替她赔。”俞天嫌恶地扫了一眼那对家长，“但道歉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小子你说什么！”
“不道歉今儿谁也别想走！”
被俞天激怒的家长就差撸起袖子踩上桌子。
“冷静！冷静点啊！”原以为喊来阎欣然的熟人会使事态好转，没想到这位俞先生一来就火上浇油。调解员一边按住情绪激动的家长，一边头疼地看着完全没有和解意思的俞天。这下该如何是好？
眼瞅着冲突将起，一个淡漠又沉静的嗓音从门口传来：“阎欣然。”
这一声轻唤终于令她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她抬眸转向门口，迷离的视线穿过神情各异的众人望向这抹修长又伟岸的身影。
“俞枫？”
“嗯，我来接你回去了。”
俞枫话音刚落，那对家长就反应过来似的嚷道：“谁…说她可以走了？她还没道歉呢！”
“我说的。”俞枫冷冷地回道。
“你特么又是谁？”那名男家长指着俞枫的鼻子质问。
“我是她未婚夫俞枫。”
“未婚夫？”男家长看了看俞枫又看了看俞天，更火大了，“又是男朋友又是未婚夫，耍我呢！”
“耍你又怎么了？”本来就因为这段理不断剪还乱的关系糟心的俞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口气。好在林海及时进来拉住他，才没使事态进一步恶化。
“你又是谁？”男家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林海，“你不会也是她男朋友吧？”
林海猛地摇头，直接否定三连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蹚这浑水。
“那你是谁？”
林海放开俞天，轻咳一声道：“咳咳，我叫林海，是一名律师，受雇于这位俞氏的俞总裁替他未婚妻阎欣然小姐参与此次调解。”
啊…啊…这段台词林海早就想说一次看看了，他是律师不假，但他刚拿到执照没多久，还没正式接活。然而今天他不仅开张了，而且还抢了俞氏法务部那群金牌律师的工作，这教他如何不得意？
听林海报出家门，那名男家长愣了愣，倒不是因为林海说自己是律师这件事，而是林海指着那位一看就仪表不凡的男人说他是俞氏的总裁。
俞氏，莲城的三大家族之一，与徐氏、林氏三足鼎立于莲城多年。
在莲城，没人会想得罪三大家族，更没人敢得罪三大家族里实力最强的俞氏。除非那个人觉得日子黯淡无光，想要点颜色瞧瞧。
因此男家长呆愣住了，他们不会这么倒霉，遇见了不可能轻易撞见的俞大总裁吧？
不过一直哄着小孩的女家长并没有听清林海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他说律师什么的。
“有律师了不起吗？有律师就可以欺负小孩吗？”女人抱着仍在哭的小孩，瞪着阎欣然怒骂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和小孩较劲的大人！”
“那你今天见到了。”阎欣然望着女人嗓音清冷地启唇。
“你！”
“算了算了。”这次出来打圆场的居然是那名男家长，他安抚着自己的妻儿，“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
但女人完全体会到自己丈夫的“用心良苦”：“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她今天必须向我儿子道歉！”
“这位太太说得对，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俞枫一出口居然是赞同对方。
“听到了吗，连你男人都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到俞枫支持的女人趾高气昂地看着阎欣然道。
阎欣然望着俞枫，静静地问：“你是要我道歉吗？”
如果是他要求的话……
他端详了她片刻，然后转向那对家长一字一句道：“你们应当为你们还有这孩子的行为道歉。”
“什么？”女家长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你要我们道歉？”
“是。”俞枫睨着那对家长道，“你们身为监护人对自己孩子的行为没有正确的认识，给我的未婚妻还有未婚妻的前同事造成了损害。”
俞枫说着叫了一声：“林海。”
“我在。”林海连忙应声。
“你替我拟好律师函，针对他们身为监护人未履行监护职责，放纵自己的孩子对欣然他们造成损害提起诉讼赔偿，要求他们登报公开道歉并承担欣然还有这位小伙子包括医药费、检查费、衣物破损在内的赔偿金还有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等，全部列出来。”俞枫淡淡地瞥了一眼潘俊，不带丝毫感情地交代林海。
“好的，俞总。”林海忙不迭地点头。
俞枫看也不看傻了眼的家长，只吩咐林海道：“他们要是不愿意和解，那就法庭上见，他们要打多久官司，就陪他们打多久。”
语毕，俞枫看向同样有些愣神的调解员，态度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我的未婚妻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就和我的律师说吧，我们愿意配合。”
“好…好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的调解员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阎欣然。”
无视神色幽暗的俞天，无视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林海，也无视先前气焰嚣张此刻却犹如霜打茄子般的家长，俞枫朝着阎欣然递出自己的手。
“我们走吧。”
阎欣然低头凝视着俞枫递来的手，她目光复杂地回握住他。
当他带着她走出调解室时，背后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以及熊孩子的嚎啕大哭声，在这哭声中夹杂着熊孩子断断续续的道歉：“对…对不起…我错了…呜呜呜呜呜……”
听见熊孩子的道歉，阎欣然没有回头而是抬头看向俞枫冷峻的侧颜。
仿佛觉察到她的视线，他转过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深凝着她问：“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