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端华(三)
那太监的声音听着不像周宁海,是了,周宁海已经被杖杀了,现在她身旁的掌事太监也不知道是谁。
想起周宁海的凶恶,吉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突然有些慌乱起来,赶紧扶着端妃躺下,给她盖好了被子。
这个华妃,果然没有一天消停的,这禁足一解除就迫不及待来虐待她们家娘娘了吗。
华妃已经带着颂芝走到卧房,翊坤宫的人站在殿外,原本空荡荡的延庆殿立马变得拥挤起来。
吉祥脸上既是警惕又是哀求,跪在华妃面前哭道:
“华妃娘娘饶命啊,我们娘娘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求求您别再折磨她了。”
“颂芝,拉下去。”华妃冷冷地吩咐道。
“不要,不要,娘娘,娘娘。”吉祥护在端妃身前,连颂芝来拉她都没拉动。
“说吧,你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折磨还是羞辱?鞭子还是巴掌?”
端妃有气无力地开口,在华妃面前她必须表现出半死不活的状态来才行。
“颂芝。”华妃叫回了还在拽吉祥的颂芝,吉祥一被放松,立马又挡在了端妃面前,眼神警惕地看着华妃。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今日来想说的是,往后延庆殿的一切供应恢复,你不必再担心被我折磨了。”
华妃笑了笑,端妃立马就从她的笑容里捕捉到了和往常不同的一丝异样。
“咳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端妃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
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年世兰逐渐弯下了腰,朝端妃行了个礼。
“你这是做什么?你想用什么方法来折磨我,也不必装出这副样子来。”端妃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动。
“月宾姐姐,对不起。”年世兰直起腰,眼泪已经糊了一脸,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月宾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来,年世兰刚进王府的时候,因为她们都是将门出身,性子也投缘,所以她和年世兰是最要好的。
那时候年世兰就是叫她“月宾姐姐”,现在,她又这样叫自己了。
齐月宾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颂芝也轻轻走到吉祥身边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出了卧房,留那两位主子好好说话。
“你过来坐。”齐月宾擦了擦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泪水,朝年世兰招了招手。
年世兰吸着鼻子坐到了齐月宾床上,脸上既有委屈又有抱歉,还有一丝放不下的骄傲。
齐月宾百转千回的心思在这一刻停滞,她叹息了一声,好像叹走了这么多年的不甘与埋怨。
她知道年世兰有多骄傲,也明白自己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说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年世兰今日低头向她道歉,真的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伸手擦掉了年世兰脸上的眼泪,她轻轻地说了一声:
“世兰妹妹,没关系。”
年世兰一瞬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齐月宾的肩头大哭起来,她不怕外人听见,有颂芝在,她会处理好一切。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当年世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时,对上了齐月宾那双红肿的眼睛。
“你哭得真丑。”年世兰一边抽噎,一边指着齐月宾的眼睛说道。
“好好好,我哭得不好看,只有世兰哭得最好看。世兰生得貌美,哭起来自然也是貌美如花的。”
“你又打趣我。”年世兰微嗔,千娇百媚地瞪了齐月宾一眼。
她的鼻头红红的,齐月宾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年在王府,有个冬日里她急匆匆跑来找自己一块儿堆雪人时,鼻尖也是被冻得像现在一样红彤彤的。
“世兰,你今日怎么……”齐月宾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一问。
“不过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而已,月宾,我之前那样对你,实在是对不起。是我太糊涂了,一直被人蒙骗。”
“不是你的错,我若是你,只怕也会恨死我自己。现在你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吧,你还恨我吗?”
“不恨了。这么多年了,我恨不动了,也爱不动了。”
“你……”齐月宾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她当然知道年世兰有多爱皇上,甚至比她还爱,可现在年世兰说自己爱不动了,难道真的是心死了吗?
“我已经不会为男人流泪了,月宾姐姐,我今后只会为你流泪了。”
“也罢,你既然想清楚了一切,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无论如何,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的身子……你别担心,我会为你找最好的太医,一定能治好你的身子。”
“不必了,今日碎玉轩莞贵人身旁的丫鬟来为我诊治过,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比起先前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精神了许多。”
齐月宾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轻快了许多。
她们本就是旧相识,从前也是彼此最亲密的好姐妹,所以两人的关系破冰之后,齐月宾自然而然地在年世兰面前流露出笑容来。
“她已经来过了?”
“你知道她?”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疑惑。
“是那个叫江采蘋的丫鬟吗?”年世兰问。
“是,就是她,我只吃了她给的两粒药丸而已,便已经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她也去过翊坤宫,一个月之前。”
“什么?她去翊坤宫做什么?一个月之前,那不正是你被禁足的时候吗?”端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你不必担心,她没有什么恶意。这些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我虽然一开始觉得惊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查过了,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她有什么要求吗?”端妃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年世兰看中的人她绝对不会有疑虑。
“不过是求我庇佑碎玉轩的莞贵人和淳常在,还有咸福宫的沈贵人而已。”
年世兰没提哥哥的事情,并不是不相信齐月宾,她只是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别说来影响她养病。
“那就好,她也只是同我说,若是以后有求于我,还请我一定不要推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她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哪里就真能求到你面前了。你好好养身子,我改日再来看你。”
年世兰说完便要起身,齐月宾突然拉住她的手:
“世兰,你告诉我今日这一切都是真的对不对,不是我在做梦对不对。”
“对,都是真的,你不是在做梦。”
年世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齐月宾这才松开手,年世兰扶着她慢慢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走出了卧房。
吉祥和颂芝守在外面,看着年世兰出来,吉祥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是狠狠哭过一场的,年世兰的眼睛周围都有些不自然的红。
年世兰转头对她说了一句话,随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吉祥看着宫里堆着的一箱箱补品,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华妃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更是让她差点惊掉下巴,她说:
“照顾好月宾姐姐,否则我拿你是问。”
吉祥抬头看了看天,内心咆哮:“只要您别时不时来折磨我们娘娘,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养病了。”
但是她突然又想起方才华妃在端妃面前的表现,而且华妃还叫她们娘娘的闺名,难道……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那么多了,吉祥吩咐人把箱子全部收起来,自己重新进屋伺候去了。
华妃则是带着自己的大部队回了翊坤宫,颂芝在路上还不忘给华妃补个妆,回到宫里,才发现曹贵人和丽嫔早已等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