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年游9
若这魔头真的去了山外境,他必然不能留在人间袖手旁观……可若是回了山外境,又要重走修真之道,十年百年,全耗在这魔头身上。
景空青越看时湛越觉着烦,干脆闭上眼蹲在墙角休息去了。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什么。
万归门的外门弟子要想升为内门弟子,还需经过一次试炼。那试炼之地在山外境的一座峰上,称作长明峰,峰中妖兽迷障遍布,是极为凶险之地,但开放给外门弟子试炼的,仅是一小部分,圈着一些凶性不大的妖兽,其余地方,修为低微的弟子是万不能入内的。
恰好,他有一只豢在长明峰上的妖兽。
若是能等到试炼之时,他将妖兽唤来……
“你为何笑得如此阴险?”
景空青抬头,见时湛俯身打量着他,立马收敛神色:“有吗?是你的错觉吧。”
时湛一拉衣摆,也在他身边坐下,道:“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景空青道:“什么问题?”
时湛道:“你从前是不是长得很丑?”
景空青道:“什么?”
时湛道:“不然你作何要在脸上戴个面具?”
景空青道:“……与你无关。”
时湛两眼弯弯,笑道:“圣尊若回了山外境,只怕立马就要找回身体将我制服,我死到临头,圣尊何不大发慈悲,满足一下我一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你的秘密说完,我就带到土里,再没人知道。你若还担心,那我再跟你保证,就算是做了鬼,到了黄泉路下,我也不会跟别的鬼一起嘲笑你的。”
景空青:“……”这魔头如此气定神闲,莫非是还有什么旁的依仗?
见景空青没什么反应,时湛接着道:“不然这样,你答我一个问题,我答你一个问题,可还公平?”
景空青道:“巧了,我这人恰好没什么好奇心。你的事……”
他倒还真有一事不解。
景空青道:“也行。”
时湛兴致勃勃等着他开口。
景空青沉吟片刻,道:“说来惭愧,本尊从小天生丽质,人见人爱,固总有些莺莺燕燕,扰我修行。遂找人做了张面具,绝了那些女子的窥伺之意。”
时湛默了一瞬,道:“虽说山外境一战已见识过了,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你脸皮真厚。”
景空青道:“谬赞谬赞。”
他又接着道:“该我问你了。”
时湛饶有兴致道:“你且说说看。”
景空青沉声道:“你从何处而来?”
闻言,时湛神色微愣。这个从何处来,应当不是这一世从何处来,也应当不是问他从何处来的山外境,而是问,他当年是从何处来的太胜城。
这个事,不仅对面这人好奇,太胜城中,好奇的人也不少。
却无人敢问。
时湛沉默片刻,道:“圣尊竟是想问我这个?那日在云外境,听圣尊所言,仿若已对我了如指掌了。”
景空青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不待时湛回答,景空青又接着随意道:“你既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太胜城浊气浓郁,天下叫得出名头的魔头几乎都出自太胜。这魔头并非诞于太胜城中,他一身魔功不知从何袭来,却能逼退南、北、中三大成名已久的魔王,若非他天资过人,那恐怕走的非是寻常路子。
不寻常的路子,往往不是什么好路子。
还有他那不灭之躯,究竟是生来就有,还是后天练就成的?若是后天练就的,又是如何练的?魔城屹立数千年,似乎也没出过几个能比肩他的大魔。
这话虽然问了,但景空青没想过时湛会如实回答,可他若避之不答,反而证明这里头有些不同寻常。
闻言,时湛垂头低笑起来。笑完,他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景空青竖起耳朵,听他接着道:“本座天生天养,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
景空青微笑道:“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怪不得你这么没有礼貌。”
时湛也笑:“你没有脸皮,我只是没有礼貌,算起来,我还是比你略胜一筹。”
……
整整半天时间,终于将报过名的小孩都测完根骨了,师爷便让大家都回去等消息。
季顺之在家中烧香拜了又拜,期盼景空青能被仙师选上光耀门楣。景空青则恹恹地待在屋中,一想到要和时湛回山外境,头就止不住地疼。
终于,到了第三天,测试的结果出来,衙差们一一上门去告知被选上的人家,纪顺之在府上等了又等,直到黄昏时分也没见衙差来府上敲门。季顺之尚不死心,预备出门去衙门问问。景空青更不死心,要是他没选上,时湛却去了山外境,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辗转反侧,害怕纪一连夜就将收的这些弟子带走,也跟着季顺之一道去了衙门。
天色渐晚,衙门外却人头攒动,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正看得热闹,季顺之拉着景空青挤了进去,但见那告示上用墨笔写着十来个人名,便是被选上的。
景空青仰着头数了又数,终于定下心来。
没有江绪这个名字。
“你笑什么?”
一个熟悉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景空青侧首,但见时湛由江楷言牵着,挤在人群当中,眯着眼打量他。打量完,又伸头去看那告示,片刻后“啧”了一声,回过头,脸上笑意却深了:“你也没选上呢?”
不知为何,看见时湛笑,他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江楷言也看见了季顺之,正寒暄着,景空青扯着时湛的手钻出了人群。
时湛低头望着景空青紧抓住自己的小手,莫名觉得好笑,景空青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在衣摆上擦了两道,抬头问他:“你做了什么手脚?”
时湛挑眉:“恒弟这是什么意思?”
景空青冷声道:“若非是你,怎么会选不上?”
最怕自己回山外境的,不就是这魔头了吗?
时湛摊手笑道:“你资质太差,根骨不行,选不上,有什么奇怪?”
景空青:“……”
所谓的仙缘根骨,指的便是修行的进度,好比走路一般,有的人一日百步,有的人一日千里,凡人寿数本就不长,修得太慢,在大限之前恐都没法登堂入室,故挑选弟子,首先便要看其的根骨。
凡间之气浑浊,修行进度自然跟他在山外境不可同日而语,他之前便没联想到这处上……莫非这身子根骨真的不行?
见景空青面露狐疑,时湛敛眉道:“圣尊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如今这一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圣尊接受不了打击,一时迁怒于我,我便宽宏大量地原谅你吧。”
“……”
景空青睨道:“你得意个什么,你如今不也跟我一样?你去不了山外境,一样拿不回身体。”
时湛却不生气,反而慢悠悠道:“说来,我一直是有些奇怪,你既想回山外境,为何不去找纪一,现在我方想明白,你这愚钝之资,说出去有谁相信是山外境高高在上的圣尊?你失了修为,还算劳什子的圣尊?不过,若是你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求他,要他带你回山外境,恐也是……没有一点希望的,哈哈哈哈。”
景空青:“……”
修士以实力为尊,他这圣尊的名头并非凭空得来,他与时湛一战,就是要名正言顺地当着山外境所有人假死,待他死后,山外境的仙门定会好好将他盖棺安葬,如此就能保证不会有人在他离体之后动他的原身。他剥离魂体,原先是找了个新鲜的尸体,尸体精血凝滞,也如同魂瓶一样,能放能取,若真有什么不妙,他也能从那身体里头跑出来,再换一具身体,或是直接“诈尸复活”,总之,到了神行灵虚之境,这些都不是难事。
然而这魔头挤进魂瓶,害那魂瓶失了方向碎在此地,他进了胎体,魂魄早被血肉滋养连在了一起,就算到了山外境,他也进不去原来的身体。退一万步讲,真有人信他的身份,一个失了神通的圣尊,如何还能服众?
简直是晚节不保,自取其辱。
但,时湛以为他到了山外境就能拿回身体,却不知强行剥离魂体,几乎就是个死字。若谁都能剥离魂体,那太乙罡风诛魔大阵也算不上上古神阵了。
故那日一战,见到这魔头钻进魂瓶,他才会如此震惊。
总之,这魔头甚是奇怪,不灭之躯也就罢了,自剥魂魄竟也没死,生命力之顽强,可谓是举世罕见,一绝今古。
景空青瞪向时湛,见他眼底戏谑,知道这魔头不过是在激怒他,于是收了怒意,蹦出两个字:“呵呵。”
时湛朝空中伸出那只不知沾了多少人鲜血的右手,左右翻来,慢条斯理地看了又看,语气幽幽。
“当初若一剑杀了你,只能算是痛快,现在看来,恐是老天恩赐,要我在人间看你跌落尘泥尝尽诸苦。你放心,有我在,你此生绝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