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端倪
自从那日之后,张珺涵去了曲径通幽,他不敢回张家,张家日志,让他陷入了泥泞。
高珞渊数次找他,都被他避而不见,就算勉强见上,也只是三言两语便被打发,他似乎在若有若无的回避着他。
直到初雪那日,二人下朝之后,高珞渊堵住了张珺涵。
“珺涵,你最近似乎总在躲着我?”
“高少主多心了。”
张珺涵淡笑,面不改色,可高珞渊却硬生生的感到疏离。
“是吗?无人之处,你可从不会这么唤我。”
高珞渊退缩了,他觉得那一日答案,他好像回答错了,十分谨慎,“少主,我能知道,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张珺涵脸上挂着淡笑,“怎会,高少主。”
“珺涵,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是心口不一啊。”
他笑得狡黠,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失落与紧张。
“高少主前些日子还说,我虚情假意,怎么今日,又要求我推心置腹啊?”
张珺涵似乎笑的真切,与同笑给他人一样,温润清冷,可对上高珞渊,却那样的淡,像是凌冬的风,不浓却冷得刺骨。
“今夜,回幽冥吗?”
“不回,母亲昏睡不醒,父亲他们不知所踪,我放心不下。”
“那我陪你去曲径通幽?”
“不必了。”
这话一出,张珺涵才发觉,自己拒绝的太过干脆,有些失态,补充道,“医药典籍本就繁琐,你又不懂,去了,也只是看着我,徒添烦扰。”
“少主,若我愿意呢?”
张珺涵抬眼看他,是那样的真切,却又不那么真切,不知作何反应,偏偏槐茂行出现了。
“见过二位少主。”
槐茂行先行拱手礼,这便是世家的地位,这二人不只有官职,更有爵位,饶是今日他的官职高于他二人,可寒门的出身,还是让他先行问礼。
二人执手回礼,“槐大人安好。”
“还未恭喜张少主晋升宣慰使司同知。”
“多谢槐大人。”
张珺涵本就是第一世家的公子,气度从容除了高珞渊,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惹得他失态,他又年轻,便也成了朝中众多官员乐于交往的对象。
只是张珺涵一向在意党争之事,所以这些年来,与所有的朝臣几乎都是泛泛之交,除了张氏子弟,便就剩高珞渊与这位从寒门爬上从一品兵部尚书的槐茂行。
“二位少主这是吵架了?”
高珞渊抢先回道,“怎会?只是恰好约了张少主去吃酒,不知槐大人可否同往?”
“怕是不巧了,夫人还在家等臣。”
槐茂行明白,有些事,能避则避。他有官无爵,一旦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运气好了,还是布衣,否则,家破人亡也未必不可。
张珺涵的眼神在高珞渊身上打转一圈,却又迅速恢复正常,“那珺涵便不留大人了。”
“告辞。”
“大人慢走。”
与槐茂行分开后,二人在宫门口遇到了二皇子凌钧贤。
梁家被灭,凌钧贤等于失去了最大的助力,却也减少了他登基最大的阻力,这些年来,云帝对其的宠信尤为明显,梁贵妃亦是被赐了半幅皇后的仪仗,可见其地位不减反升。
此刻看到凌钧贤,张珺涵心中踌躇,可凌钧贤却丝毫并未在意,“张少主,可愿意去府中吃杯酒?”
“怕是不巧,此刻我约了高少主。”
这是推脱之词,可凌钧贤却说道,“那不如带我一个。”
“二殿下愿意相陪,珺涵自是不能推脱。”他是君,他是臣,张珺涵就算抗拒,也不能有任何不满,微微躬身,“殿下,请。”
酒肆内,凌钧贤盯着这二人,风月事,风月了,这些年来,这些世家小姐往他身上靠的,明里暗里不计其数,张家不敢送美妾,高家未必不敢,可却被高珞渊有意中人挡了回来,本是不信,可看这二人如今的作态,有些事情,似乎合情合理了。
“三日后,本王在王府举办赏灯宴,不知二位少主可否赏个脸面?”
“多谢二殿下抬爱,只是家母如今身患顽疾,怕是前去坏了诸位雅兴。”
凌钧贤狡黠一笑,上位者不容拒绝的气势全盘而出,“珺涵如此疏远,可是怕本王逼你参与党争?”
“二殿下说笑了。殿下乃是君子,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高少主呢?”
“若张少主肯赏脸,我自不会推辞。”
“那既然如此,我就当二位少主赏脸了,三日后酉时一刻,本王就在王府恭候。”
凌钧贤将请帖送到二人手中,便先行离开了,张珺涵本就躲着高珞渊,吃酒本就是为了躲避凌钧贤,此刻他走了,张珺涵自然也准备离开,“少主,还有公事未谈。”
“什么公事?”
他睨了他一眼,略微正色,“此地不方便说,少主,回幽冥山说。”
张珺涵看向他,神色正经,不带有半分假,道,“去张家吧。”
“也行。”
原以为回张家,二人会有独处的机会,可谁能想到,张珺涵居然敢摆他一道。
张家书院。
“学生见过先生。”
“见过云先生。”
“你们二人怎会来?”
“高少主说有公事要谈,珺涵想着,除了朝堂,也没有别的公事。何况朝堂之事,先生比我更加看得真切。”张珺涵侧脸看向高珞渊,“高少主,请吧。”
张家书院此刻不安宁,那云霄的京都也不会太安宁。
二人从张家书院出来,看着屋檐的雨水毫无断续,在这无声地滴答里,掩盖着彼此的烦闷与忧郁,暴雨如注,洗刷着二人,也洗刷着姬家的对峙。
对上姬衡,姬硕显得尤为焦躁。
因为在这个儿子眼中,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狠戾与凶悍,雨水砸下,将地上的血迹冲散,沿着砖缝,流向泥中,姬硕负隅顽抗,他这一刻才清楚,这个儿子,绝不是表面那样听话。
“衡儿,,,”
“父亲还有什么遗言?”
“枉费陛下如此信赖你,你为何要叛他?”
“父亲真会说笑,陛下信得不是我,而是父亲,可父亲是不是在陛下身边太久了,也就忘了,咱们这位陛下何等多疑,又是何等贪恋权位,陛下让你对付张家,父亲倒真是毫不犹豫,宁愿搭上姬家,搭上我的性命,也要作陛下手中的刀。”
“你说什么,为父不懂。”
“冯逸城,张氏少主被谁暗杀?除了梁翎的人,那两个少神境界真得是陛下的人吗?六角星芒,若非我处理,以张珺涵和高珞渊的手段,我还能活多久?父亲可知,那两位少神境界的修灵师,是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训练出来的,父亲竟在我入暗卫营的时候,给了陛下?”
姬衡手中的玉骨扇翛然合上,嗤之以鼻的笑被淹没在这暗夜的滂沱下,若非修灵之人的敏锐,那丝笑,姬硕看不到了。
“父亲,你太蠢了,君心无常,伴君如虎,姬家家主不该如此蠢。”
“你早就知道,为何今日才动手?”
“父亲,我也不想动手,可此刻,已经有人动手了,那便由不得我,更何况,父亲,你我的选择大相径庭啊。”姬衡长叹一口,指尖抚摸着扇骨,十分轻蔑,“有些事情,父亲不也知道了吗?太子殿下是好,可他不是我的人啊,父亲,我得扶持一个,能和我一同弄权祸国的人啊,姬家该是起死回生,而绝非苟延残喘。”
姬硕看得不大明白,姬衡长成了姬家的刀,可刀柄不知从何时开始,便不在自己手中。
却又看得透彻,这些年来,仗着云帝的宠信,对张家的打压,他过的太安逸了,以至于忘记了光复姬家,只想着度日。
在一声狂笑中,姬衡手中的刀最终还是贯穿了姬硕。
看着他死不瞑目,姬衡这才放肆的笑,似乎是妄图与这瓢泼的滴溅比肩,可雷声震耳,硬是将两道声音都砸了进去。
暴雨砸湿了姬衡,在雷电交加的长夜中,那道身影显得如此薄弱,到处透漏着凄凉与寒冷。
雨水顺着下巴滴落,汇聚在脚下的水洼中,又溢出来,伴随着之前砖缝中的血水,不知流往何方。
雨渐渐小了,姬衡随手找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不,有过,那里曾经有血,只是被雨水冲刷了,姬衡喃喃道,“父亲放心,您教给孩儿的,我绝不敢忘记,出将入相,孩儿会让父亲看到的,姬家也定会站在世家之巅。”
凌钧贤赶来时,自然无人敢阻他。
不仅是因为他是帝国的二皇子,更是因为姬衡交代过,“阿钧,若我赢了,姬家的刀柄,便彻底在你手中,若我输了,记得替我收尸。”
姬衡梦魇了,嘴里全是胡话。
“阿钧,我杀了我父亲。阿钧,你一定要登上帝位。阿钧,我杀父弑君,你灭门夺权,我们这一刻,都算是烂到骨子里了,他日遗臭万年,咱们也分不开了。”
“阿衡,。。。。。”凌钧贤也以为他此刻都是胡话。
姬衡做梦了,他梦到自己少年时期,被家族烙上的印记,“你是姬家少主,你要助姬家强盛。”
他还梦到,自己少年时期,因为贪玩不想修炼,被父亲关在暗室里整整三月,那可是姬家训练暗卫的地方。
后来,他遍体鳞伤,从暗卫营逃了出来,遇到那同样遍体鳞伤的凌钧贤,同病相怜,在说不清的试探与忌惮中,二人撕咬,舔舐着彼此的痛与伤。
再后来,姬衡入了朝堂,成了陛下手中,制衡张珺涵的棋子,直到梁翎死的时候,他又一次遇上了凌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