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亚特兰蒂斯·合
“说吧，为什么我会接到全员危险的通知？”凝雨审查官翘起双臂，一脸轻松地踩在浮浮沉沉的木板上。她早已撕开那层伪装，换回了自己的真身，长辫子在后脑勺随着海浪的浮动晃动。
她真的是服了这群人了，自己就回系统控制中心看了一眼，他们就开着个小破船，嗡嗡嗡地飙出去几百里，船还没了！来到现场的时候就只见到几个抱着木板蠕动的身影，怎么着，现在是要上演泰坦尼克号吗？
戴蒙两兄弟已经看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出现一个会使用精灵的外邦人。可是凝雨并未理会他们两人，只是细细打量着自己负责的几个受审者，然后给了喻槐安一记眼刀。
怎么有你在还会弄成这个局面！
“好姐姐！好姐姐！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啊！”贺云曌已经掰着浮木漂了好十几分钟，而他目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向萝丝跟杰克道歉。他错了，不应该骂你们的，攀着木板在大洋中央，也是很累的！所以当他看到那劈开时空朝他们迎面走来的身影时，贺云曌只觉得凝雨浑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宛如救世主降临，简直比圣殿那套更好使。
判定员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反手提了提手指，把一行人全拎了起来。
贺云曌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拿捏住后脖颈的小猫，手手脚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在空气中划拉几下。
在将几人安全丢回他们的小屋后，凝雨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还一边嘀咕着抱怨这衣服很麻烦，凭什么要给工作人员买这样的制服，并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将上司狠骂一顿。
“戴蒙他们呢？”唐铃张望四周，却发现没有那两个男孩的影子。
“送回图书馆了。怎么，你还想他们跟着你？”
“所以我们又回到原点了。那这算什么，一场闹剧吗？”思齐拧了拧自己还在滴水的衣服。
“人生不就是由无数场闹剧所形成的产物吗？而且亲爱的，放宽心，他们好像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处理。你看，街上的卫兵都消失了。”凝雨推开门，将空无一人的街道展示给他们看。
“知道考核时间尚余30小时是什么意思吗？”或许是见几人还是愣愣的，审查官好心开口提点。“这里可是历史上的舞台，别忘了它的结局。在评核结束的那一刹那，亚特兰蒂斯也将会迎来它的终焉。”
“你在说什么……我不理解……”唐铃颤颤开口，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亚特兰蒂斯，boom。”凝雨俯身，凑在那娇小的受审者耳边。轻轻一吹，顿时激得唐铃打了个颤。
众人的脑海里翻飞过无数个场景，昨晚替他们说话的大爷、买菜时喜欢讨价还价的阿姨、哭着要糖吃的小娃娃、跟孟楠一起看档口拌嘴的青年……
“所以第三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贺云曌倒是挺冷静，道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凝雨已经抽出佩剑，准备再次劈开空间离去，却被贺云曌一个问题拉了回来，不禁皱眉。“啊？我说过评核开始后不回答任何问题，我已经破例把你们捞上来，而且给了提示，你还想怎样。”
“那个判定任务是否完成的系统呢？能不能把它喊出来？厘清任务定义是委托人的义务吧？”贺云曌一副准备好抬杠的模样。
“……你先说。”
“任务的第三项，防止亚特兰蒂斯被毁，亚特兰蒂斯的定义是什么？人民？统治者？土地？自主权？还是亚特兰蒂斯的意志？”趁着审查官还在，贺云曌把肚子里的所有疑问一一提出，生怕这人又跑没影了，到时候就算自己有什么小点子，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你是辩论队的吗？”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凝雨心头。自己小时候喜欢逃课到处乱跑，第一次见到喻槐安时，似乎也是这么一副状况，把她提溜起来就一顿叨叨。这么些年来自己跟他犟了好久，却一次都没赢过。喻槐安总是讥笑着用眼尾瞅她，露出一副胜者为王的姿态，活像个抢赢了巧克力的熊孩子。
难道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应该不是。”偏偏贺云曌还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
生无可恋的判定员只好将受审者的要求输进光幕。这场判定又开挂又喊来场外援助，系统仿佛被气得不轻，光幕抖了几下才堪堪挤出个答案。“……系统说，全部。”
“谢谢。”贺云曌夸张地鞠了一躬，模仿着中世纪的绅士送走了这位女士。
——虽然亚特兰蒂斯根本就不行绅士礼。
“……任务结束的时候我会来接你们，好好在宿舍里面集合。”在时空裂缝合上的那一瞬，凝雨似乎是怕他们又乱跑，特意多加一句警示。
唐铃听完两人的对话，又开始慌了。审核官离开后，她连忙拽住贺云曌，忧心地说着：“全部都是条件？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们肯定保不了那么多吧？”
“小孩子才全都要，大人知道顶不了。”贺云曌无声无色地推开女孩，自然地走到窗前观察这外面的动向。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与其他人有身体接触，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能避则避。像是想要故意打脸，他扛着喻槐安狂奔的画面顿时在脑海里播放起来。贺云曌扶额，心里无力地狡辩道，那是紧急情况，不算。
“什么？”孟楠似乎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这一路以来也没怎么发表主见。
“她说全部都要，也就是说‘亚特兰蒂斯’这个概念被切成好几块了。只要我们保存任意一部分，亚特兰蒂斯就算是没有被全部毁掉。”喻槐安拼命地拧着自己的衣袍，脸上的眉头一直蹙着。要知道他的衣服本来就很薄，这么在海水里一泡，不及时拧干的话可就真的跟国王的新衣没分别了。
“聪明。”
贺云曌看那人怎么也弄不干自己的衣服，索性把他们放在屋子里的原皮拿出来让他换上。反正现在距离任务结束没多少时间，也不在意暴露身份了，因为整座城几乎都在通缉他们。“喻槐安，随我去一趟圣殿吧。”
街道上静得可怕，出去追捕他们的官兵还不知道目标已经返航，仍然不断往外驶去。
贺云曌穿着运动裤奔走在街道上，心里不禁要感谢这如此美好的设计。在穿了好几天累赘的大袍子后，他终于可以撒开腿跑步了。
圣殿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会议室。
它与教宗的寝室相反，位于圣殿地底正下方。所有墙壁皆由晶莹剔透的水晶造成，就宛如一个浸在海里的玻璃碗。鱼儿在外面畅游，阳光透过碧蓝的海水打进室内，波光粼粼。坐在里面，随便往外看去都是海底瑰丽的景色，绝对是一道令亚特兰蒂斯自豪的鬼斧神工。
然而此时，会议室里的人却没心思去欣赏这壮丽的风景。
一位身形娇小如若稚童的讲者正站在讲台上。那孩儿身上厚重而繁复的衣裳简直可以比肩教宗那圣袍。布料重重地盘在他身上，压得小孩快直不起腰杆子。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板着脸，双手却颤抖着挥舞着手里的卷轴，上面花花绿绿地涂满了不少文字与图案。台下则围着好几十个老者，认真地聆听幼童的观点，不时打断台上的人来问问题，而后又继续埋首于手里的笔记，整个过程显得尤其庄重而严肃。
偌大的桌面上放着一张世界地图，一个个蓝色光点在纸上不规则地游走着，慢慢向亚特兰蒂斯的方向汇聚。光子突然凝成滔天巨浪，在地图上冲击刷打着那几个同心圆。
台上的孩子越来越激动，情绪逐渐失控，伸手指着地图就是一阵惨叫，最后更是伏地痛哭，在一众长老面前仪态尽失。
台下的倾听者并没有指责小童的丑态，相反，在听完状告后，长老们也纷纷眉头深锁，微微发着颤。他们礼貌地将孩子请了出去，各自浏览起手中的文件。会议室里个个都坐如针毡，满满当当一房子的人，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人打断了看上去毫无止境的静谧。
“他不会出错，这是事实。”一个深沉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眼神的追捕。
“但我们还没找到代替品。”
一阵讨论声轰然而起，玻璃碗里顿时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建议、理论与假设被提出又被推翻。长老们扯红了脸互相争吵，最后却谁也吵不赢，因为大家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个共识。
——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守护自己的家园了。
海风依旧呼啸着亚特兰蒂斯，他们是受海神庇佑的一族。十几万人每日都在这片土地上劳劳碌碌，纵使人口不多，却过得富裕而快乐，这是先辈几百年来默默耕耘的成果。亚特兰蒂斯被称为海面上的贝壳，她闪耀着纯白色的光芒，为远道而来的每一位旅人指引方向。
大祭司紧捏着手里的笔，恨不得将眼前的文件盯出一个洞来。
喀啦。
会议室的门被蓦然推开。
已经焦头烂额的长老不耐烦地瞪过去，想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种，竟敢在这种时候闯进来！
“大祭司。”
他们满世界追捕的教宗穿着奇怪的衣衫，和劫走他的男人一起自投罗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