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恨之桥
群山围绕的兵营中,每逢降服了妖魔或破了棘手的案子,主簿司都会格外关照一番。今日小小的犒劳奖励,更多为的是兵营里即将来临喜事:炅九快要当父亲了。兵营里将增添新的活力,所以别具一格,关照一番。吉野和罗依带来的美酒,给予少有欢乐的驱魔武士们巨大的刺激。这些武士都是世间精挑细选的人物,但长期流放在烟瘴鬼泣之所,无端蒙受着戍边之苦,平日里规矩极多,压抑着本性。如今闻到桃香四溢、一闻即醉的美酒,如何不开怀畅饮?大家咧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将面部僵持的肌肉狠命地放松下来,端着酒杯,肆意忘作起来。
如今这酒中,突出一个“喜”字,贯穿一个“闹”字。菜还在上着,三杯小酒下肚人已半酣,便有人提议划几拳图个热闹。顷刻间,酒桌场上有武士粗犷宏大的吆喝声起来:哥俩好啊,五魁首、六六顺啊……也有武士不善饮酒,闻着酒香,就半晕半醉,怀里抱着刀,看着热闹。
这划拳,就是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用攥起的拳头和伸出一到五个手指,表示从零到五这几个数字,与此同时,嘴里喊出从0到10的数字,如果两人伸出的手指表示的数字相加与其中一个人嘴里喊出的数字相同,那么这个人就算赢了这一拳。拳头为0,大拇指为1,八字指为2,ok指为3,四指为4,五指为5双方都是0叫宝一对,依次为一条龙、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彩莲、八大仙、九九长、全福寿
行酒令增添诞席乐趣、陪衬喜庆气氛,一直是世间各族饮酒游戏。
几位驱魔武士围住炅九长官,一边道贺,一边干杯,炅九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武士们依然不依不饶,胆大的竟然要与炅九比起行酒令。划拳其技巧性颇强,武士们借助酒兴,兴奋地喊叫。炅九武艺随高,但猜拳、行酒令完全是个外行。甲月夫人见状,急忙圆场,她挽起袖子,大大咧咧走过来,接住酒杯,笑道:“谁有本事,与我来!”
吉野武士走路已经飘摇,满面通红,言语吞吐,也撸起袖子,把酒杯在桌子上一放,又替甲月斟酒,大叫:“我先来!”
甲月伸出三个手指,喊道:“哥俩好!三星照”
吉野伸出四个手指,同时喊道:“六六顺”
“七彩莲!”
众人连声喝彩,甲月挺着大肚子,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指着吉野道:“你输了,快喝!”吉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两人如此三番,吉野连输几局。众武士接力划拳,兵营里开怀畅饮,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此时,长空中七彩长明灯发着桔色的光,映照众人面色红润,不知不觉大家半醉了,有的不胜酒力,已经伏案沉睡。
刘贝和大牛之前在罗生客栈,一时得意忘形,差点酿出大祸,所以这次控制自己,要格外小心,不敢饮酒,只浅尝几下,头就开始晕乎乎的。他们一边独自吃着味同嚼蜡、又苦又涩、极其难闻的菜,一边思考着关在地牢中的修真公子。刘贝寻思是不是趁机去营救他?又在想修真是精明之人,不知何故又被擒住了?觉得身边这些武士,看着气势汹汹,却也如同自己在巴城兵营中见到一般,大家情同手足,不分彼此。
不过,仔细端详这位甲月夫人,的确与众不同,甚是令人着迷。不高的身材,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机灵劲,尖下巴,笔挺的鼻梁,一双顾盼百媚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在额角轻挑一下,把刘海耷拉下来,长长的头发盘成几缕,又叠在头上,一根白玉银钗紧紧插住,多了几分随意又不失妇人的端正。挺着极其发胖的身体,举手投足还是那么散发出不凡的灵性,刘贝觉得炅九长官确实是天下最有福之人。
刘贝又独自看着长空中长明灯,眼前这些武士,要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颠沛流离,落魄到此暗夜世界?如果不曾破戒犯科,又怎么会发配到此戍边?他在地狱中看到无数受苦受难的孤鬼骷髅,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做过什么孽,就要吞下什么苦果。阳间阴间,万般轮回,都是有公判、讲平衡的。世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
“罗依!怎么一个人闷闷不乐?”
突然一个伶俐的声音在叫他,他木然一看着,是甲月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近前,冲着他微笑,她的笑带着甜蜜和关切。此时甲月夫人,早把对手杀得叮当败走,她有意寻找新的目标,发现罗依、沈绶两人独自在寂寞的出神,就近前把嘴巴凑在耳边,耳语:“图个热闹,咱们划几拳吧。”
刘贝突然感觉,今生少有的温暖,有点腼腆低下了头。
“你敢不敢和我划几拳?”甲月半斜着头,又冲着大牛挤了一下眼睛,带着挑衅的样子。一个武士走过来,用胳膊抵抵大牛,示意他来一场。可惜刘贝和大牛真的不会划拳,更不想饮酒,只能报以苦笑。
“嘿!你今天是怎么啦~你?”甲月讪笑起来,“往日的威风跑哪里去了?”
“刚刚换岗回来,我有点不舒服。”刘贝狡辩道。
“上次看你的武功,有进步。那一招叫什么来着?有空教教我。”甲月爽朗地笑道。
“是啊~”身边武士帮腔,似乎对他很是敬佩,夸赞道:“炅九长官都夸你,悟性极高,你们洛城罗家,那是武学世家,曾经出过几位百夫长、千夫长。”
刘贝心头一阵苦笑,他亲眼所见,长恨桥上,那位叫罗依的武士,半招都未使出来,就被鬼师掐住了脖子,冻成冰人。想到此处,后背发凉,可见鬼厉世界,能人真多。那个鬼师武功法力,更是深不可测。
“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甲月抬头望着长明灯,寻思片刻,拍手笑道:“正是的。我师父有个得意的徒弟,就在洛城。一次他带着一个助手来到我们灵山,我师父一看那个助手,心生欢喜,叫他演练一遍罗家剑法,确实好看!”
甲月看着傻愣的刘贝,继续道:“我的那位师兄,就是大名鼎鼎的,你们洛城的加固法师。他的助手,叫,”甲月想了半天,“噗嗤”笑了:“他叫罗卡。他曾经被我捉弄过,他输了,我让他学着马儿叫,他竟然叫得那么难听,像个驴叫,哈哈~哈哈~”
甲月夫人天生顽劣,愚弄欺负人那是家常便饭,众位驱魔武士早都习以为常。
“他也是罗家的人,按照岁数,你应该比他大,不会你们是兄弟吧?”
刘贝讪笑不语。
“还真被我猜中了!”甲月夫人不依不饶,转头对众武士继续道:“今天是个开心高兴的日子。各位兄弟们高兴,我提议:让罗依给我们演练一套罗家剑法。助助兴,如何?”
众驱魔武士大多已经半醉,半梦半醒的样子,一听又有乐呵事情,赶紧起哄拍手叫好。
刘贝的头晕晕的,又见甲月夫人和武士们如此追捧,不知不觉飘了,似乎今生第一次遇到点温馨之事。他站起来,抽出剑,立在场子中间,将平时在巴城军营见过的操练把式,耍了几式,自觉的有点意犹未尽,于是轻轻腾空,来个鸳鸯腿凌空飞斩,姿势动作竟然比平日更加威武有力,武士们连连喝彩。
表演完,他想收剑致谢。驱魔武士个个惊诧,想不到他们身边竟然有藏龙卧虎之辈。吉野武士过来,仔细端详他,赞道:“厉害!兄弟,这罗家剑法,果然神奇,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罗依,再来个把式绝招,让我们今天开开眼界!”驱魔武士围着刘贝,起哄鼓捣起来。
“是啊!罗依,你这身手,一般人非练个十年八年,恐怕难以达到。”是炅九长官,他的酒醒了一半,暗夜世界厉害人物很多,驱魔武士身怀绝技也不稀奇,对刚才罗依的动作,这罗家剑法,似乎看着平平,却裹着无穷的力量,他好奇,想再看个究竟。
刘贝无奈,只好把自己拿手的劈阵式演练一番。这个动作有个凌空倒翻,是从对手头部掠过,从后面一个击杀,是他们军营里见到的,比较高阶的动作。可是这次,他使出来和以前感觉不同,动作快、身手快不说,还带着旋转和刁钻劲。但剑撩动时,他突然发现一股无法收住的力量外泄,如果收不住,会伤到周围的驱魔武士,尤其甲月夫人。情急之下,变换力量向上,他的无意中变招,力量顺着剑背发出数道激光来。
猛然间,炅九胸口的法器突然一震,精光四射,如临大敌!
众驱魔武士骇然一跳,纷纷抽出刀剑在手,高度警觉,又不约而同把目光聚到刘贝这里。刘贝收了阵式,木然呆立。
突然院子门口有一名武士,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跑进来,大喊:“不好了!紧~紧急情况!”
只见远处,长恨桥方向,军号吹响,凄厉的低鸣声不断传来。
不久,又一名武士冲到炅九跟前,慌张道:“禀告炅九长官!长恨桥发生大事,有冥界鬼军侵袭!”
“主簿司大人怎样?”
“主簿司大人已经在桥那里了,开始他不想打搅兵营,没有惊动,只身前往查看。现在发现鬼军、骷髅妖魔,数量多少也不清楚,主簿司大人请求支援!”
炅九一听酒醒大半,感觉情况紧急,事不迟疑,立即组织驱魔武士准备出发。
只听身后甲月夫人突然“哎呦”一声,吉野几位武士慌忙扶住,惊叫道:“看样子,夫人是要生了!”
炅九命令道:“吉野、罗依,你们几位留下照顾甲月夫人。其余人立即跟我去长恨桥支援!”
刘贝和大牛目送驱魔武士远离军营,一颗紧张悬着的心噗通落地,又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快!扶住!”吉野命令刘贝道:“罗依,我们先送夫人回住所。”两人一左一右,扶住甲月。
这时,甲月夫人一个劲叫唤起来,两人顿时慌了手脚,吉野道:“送到屋内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去拿些物品来!”
吉野带着大牛匆匆向内屋跑去了。甲月夫人双手紧紧扣住刘贝,疼得尖叫,额头冒出汗珠,她深深的指甲嵌入刘贝肉中,拧动着。刘贝忍住痛,任由她折腾。过了好久,甲月夫人突然安静下来,满头大汗。
吉野带来一些物品,像个接生婆一般,就地把甲月夫人安顿下来。看甲月夫人这时心里平顺许多,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甲月夫人有气无力道:“不知为何,突然剧痛,现在没事了。对了,长恨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出现鬼军?”
“是啊!这么多年,我们和魔界,大家一直相安无事。”吉野也奇怪道。
“炅九身上的“七彩莲花”突然警觉,莫非还有其它什么事?”甲月自言自语。
刘贝和大牛一听,惊得目瞪口呆!“七彩莲花”?没听错,原来“七彩莲花”就在这里!在炅九身上!
长恨桥那边的确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守桥的驱魔武士,突然发现桥的远处,空虚之地风云涌动,出现异样来,紧急派人禀告主簿司大人。主簿司也觉得蹊跷,这么多年未曾发生的状况,决定亲自去看个究竟。
长恨桥上守卫不多,一名武士指着远处,果然在长恨桥的尽头,见到裹着异样的团雾,一会儿灰黑色的,一会儿蓝色的,又一会儿血红色的。有时,裹着闪电,缓缓地向这一端靠近。
主簿司毕竟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他卷动衣袖,口中念动咒语,手指一弹,一道亮光射出,接着团雾里升腾凌乱,似乎击中了什么。团雾停了一下,继续向岸边靠近。
主簿司再次口中念动咒语,将手一挥,数道亮光射出,只见团雾突然被弹开,露出一排排鬼军,约有数十人,还有一些骷髅,沿着桥两边吊绳,向岸端攀爬。它们行动迟缓,似乎很小心谨慎。
“不好!真有情况。它们来者不善,数量又巨多。”他命身边的武士道:“我先上去阻止它们前行,赶紧派人去军营,请炅九长官率驱魔武士过来支援!”
身边武士领命去了。一个桥头站岗的驱魔武士吹起低沉的鸣号,这是对桥上鬼军的警告!
主簿司临危不惧,大步向桥上迈去,他要阻断鬼军于虚空之中。以他的经验,这是一波逃出冥界,想趁乱穿越暗夜世界,去滋饶世间的饿鬼!每过几年,总会有这么一波劫难,似乎这次来得早了点。
“快滚回去!孽障们!”主簿司边走边大声呵斥道。
饿鬼们似乎没有恐惧,个个依然小心前行,这团带着邪性的雾逐渐向主簿司靠近。
主簿司发现这帮鬼怪完全不懂规矩,只能教训教训它们!他闭上眼睛,冥想天地。一股混元之气凝聚在掌心,鬼厉世界,有无数个邪祟曾经被击毙在他的掌下,这次要给它们一个痛快的,才能止住它们的行动。他猛地发力,一股气流喷出,撞向团雾。团雾被瞬间吹散一般,露出层层鬼军和骷髅来。前面的几个鬼军受外力撞击,身体后倾,又撞击身后的骷髅,桥两边的骷髅吃不住,有的翻身坠入桥两边空虚之中,瞬间消失。
鬼军果然停住,被眼前这位不知名的老者怔住了。长恨桥很窄,要想继续前行,除非发动一次冲锋,靠密集力量冲撞过去,此时,没有谁敢动。它们观望着,露出恐怖的面容和牙齿,想吓唬一下、发泄一下。
主簿司也没有动。他每次动用功力,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恢复元气。身边的武士握着刀,端着盾牌,站在他身边,以防鬼军飞出攻击武器。
主簿司再次厉声呵斥:“快滚回去!孽障们!”
双方僵持许久,这时鬼军后面莫名奇妙的多出一个鬼师,站立在前面,不知其从哪里闪现来的,一瞬间就诡异地出现了。
“主簿司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主簿司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此对手是认得的,鬼师!冥界的最稀有物种,最厉害东西。
“我主天君和冥界大王早有协议,魔界鬼厉不得踏入世间。你们胆敢违背盟约、触犯天条戒律?”
“哈哈~”鬼师狞笑道:“我们都在天桥上,出来看看风景,并没有踏上岸去。哪里触犯什么天律?”
“一派胡言!长恨桥岂是你们这些孽障来得地方!快给我滚回去!”
“这可不是待礼之道,我们也是有素养的!”
“呸!暗夜世界,并不是你们这等鬼厉存在地方!”
“您这就不讲理了。没有我们存在的世界,那还要这个世界干什么?”
主簿司气得直哆嗦,他运用气力,将元神凝聚掌心,毫不客气地击向鬼师。鬼师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它轻轻一抬手,将主簿司气力顶住。两个力量相撞,发出两个怪异的气团,一个发着橙光,一个发着幽冥的紫气。两力相较,各不上下,双方僵持半晌,谁也不肯收功。
这时,炅九带着驱魔武士刚刚赶到桥头,驱魔武士将钢刀对着盔甲和盾牌撞击,发出阵阵“咔咔”声。炅九大踏步向前,他想尽快赶到主簿司前面。
鬼师突然狞笑起来,“来者是炅九吗?听说你武功很高。”
“快收起你的道法,乖乖回去!”炅九高声喝道。
“吓唬谁呢?”
炅九不答话,身上突然升起“七彩莲花”,发出血白色光晕。
鬼师吃了一惊,它端看着,欣赏着这个可以悬浮起来的法器,“听说,这是一个上古神器?”
“你怕了!”
“怕?”鬼师狞笑道:“害怕那还算是鬼嘛?”
“你们鬼魅之徒,违背天界戒律,触犯天条!其罪当诛!”
“你吓唬我?”
“我的“七彩莲花”可不是闹着玩的!”
““七彩莲花”能耐我何?就算天君来了,我也不怕!”
“狂妄之徒,看我不收了你!”
“哈哈~”鬼师狂笑道:“那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说完,鬼师快速念动咒语,只见身边鬼军和骷髅,一个个像着了魔被吸住一般,突然粉身碎骨加入一股紫气湍流中,紫气越来越密,又突然变成冰冷的蓝色。鬼师催动气流猛然一震,力量大增,主簿司一时对战不住,徒然载倒,口吐鲜血。
炅九慌忙想赶去救护,已经来不及了,鬼师又挥动法力,蓝色气团快速将主簿司吸起来,抛向虚空。炅九想张开双手,可惜无法接住。鬼师的动作太快,都是眨眼间发生,炅九目睹主簿司,身单孤影,毫无还手之力,坠入空虚之中,瞬间消失。
一代主簿司,从出道暗夜世界,培育过数代驱魔武士,前赴后继,戍守边陲,带领大家曾经降魔除妖无数,也曾为天界立过战功。如今年迈,长期在暗夜世界受邪魔污浊之气浸噬,如今气息已衰,油尽灯枯,槁木之躯无法再现当年英雄本色,黯然逝去。
“在此天桥上,还是由我做主的!”鬼师厉声喝道。
这时,“七彩莲花”发出巨大的血色之光,照着鬼师的脸,鬼师被强光照的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用胳膊挡住强光。它感觉浑身每个物件要撕裂解体一般,发出剧烈地惨痛!
“厉害!”鬼师低声惨叫着:“果然是个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