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帕卡中心
如果地球是一片蓝色的，它就是干枯的绿洲。
如果地球是一片绿色的，它就是金色的沙漠。
在北半部地球中南部地方，一个遍地沙漠的一角，座落着一片披绿戴花的城市。参天大树把阳光遮蔽，温湿的海风清润每一个充满幻想而忙碌的人们。海边金色的沙滩上，聚满人群：年少奔耍的孩子们、花枝招展的女郎们、放浪不羁的男士们，三五成群团在一起。城市每天被阵阵海浪声激荡着、漂浮着、沸腾着、吵闹着，远远望去，像个汪洋中的孤岛，隔绝时空自娱自乐。
城市在全球声望很高，得益于濒海一群高低有致的大楼，这里是本世纪最富盛名的元宇宙中心。它聚集着十几万众顶级游戏玩家、工程师、程序员、艺术家、投资人，遍布数十个大小不等的研发基地、虚拟展览馆、虚拟竞赛场。元宇宙中心就像天地初开，混沌不清，像平行宇宙中多个时空维度交织成网，将复杂的现实世界和梦幻的虚拟世界结合在一起。它们是相互互动，冰火交融。古希腊罗马、大唐帝国、奥斯曼帝国……春秋战国时期、文艺复兴时期、机器时代、信息时代……同时再现，让世界变得更加风云莫测、鬼魅滋生，又欣欣向荣、生机勃发。
城市东边港湾位置，一个科幻般的壳状建筑伏在那里，这是阿帕卡集团第一运营中心。大楼周身用巨大的大屏包裹着，呈现出水滴般晶莹剔透的身躯，时而星云穿梭，时而迷宫旋转。第一运营中心面向普通人群推出办公、交友、娱乐一体化的时空幻境，利用光场技术，在全球享有盛誉。中心负责人叫达布斯，四十岁上下，头发微秃，刚毅的脸颊和一幅复古式的眼镜，总让人联想到世纪初的风云人物乔布斯。
“安娜，海报还没修订好吗？！”他向身边的女士吼道。
安娜是他的秘书，表情木讷，早已习惯他的脾气。她把整的服帖头发又捋了捋，干练的职业装理了一下，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
“这是最新一稿，”她弹了一下手指，一个全息投影呈现在达布斯眼面。这会儿他不是头也不抬地发表意见了，达布斯推了推眼镜，一边看一边摇头道：“好。不过改一下这里，动作僵硬，太粗糙了，着色不够流畅，这不是观众心里想看到的，让人工智能获取90的观众此时的心理分析，然后修改！注意时间，还得加快进度修改。发布会两天后就开始了！”
董事长琼斯的信息插进来，琼斯是个博士，工程师出身。宽大的脑门上卷曲着黄白相间的头发，看起来温和而谦逊。他对着达布斯关心道：“hi，亲爱的达布斯！”
他总是这么很有礼貌地说：“你精心准备的、一场万众瞩目的发布会，即将举行。预祝你们取得成功！我的朋友，我们都迫不及待了。”他做个“激动”的动作暖暖身子。“不过，相比对手的产品，我们不够亲和力，不能带来更多利润。达布斯，不得不说，这是我非常担心的。前一个产品，绚丽多彩，这个众所周知，但缺乏更为刺激的场景。市场部反馈，我们的产品只能卖给一些白痴。亲爱的达布斯先生，你和你的卓越的团队们如何改变呢？！”
“喔~~，琼斯先生！”达布斯快速地思索着，一直让他头痛不已的市场数字。“您知道，琼斯先生，对手只会用粗糙的产品、虚假的、离奇的故事，不友好的体验……这些粗糙的产品去迎合低级趣味的年轻人，圈钱！诈骗！是他们惯用的伎俩！”达布斯一气呵成地说道：“我们不能违背我们的宗旨，做客户最好的产品……”
话没说完，就被琼斯礼貌地打断了。“我的朋友，对手已经提供360度无头盔式体感的设备了，上个季度，业绩是我们的两倍。我亲爱的达布斯先生，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哈哈，我们一定会改变的！我们的智能ai（人工智能）升级到“魔天”版了，这可以将头盔性能发挥到极致地体验。”
达布斯说的头盔，是一种可以对玩家的脑电波，在智能扫描识别后，可以跟踪学习玩家心理欲望并做思维引导。就像一位先知，带着迷途的羔羊，走向它想要的绿洲。
“如果可以，我想在产品中增加个彩蛋，”达布斯恳请道：“这样更会吸引眼球。”
“ok！那就拭目以待吧。”琼斯礼貌地离开了。
接下来，达布斯先生联系了几个生意伙伴，向他们详细地讲述新产品在ai方面的特性，千叮咛万嘱咐地讨论质量和供货问题。
基于四维光场技术的多人全息虚拟会议，在一个较大的、别致的办公室召开。十多位来自业界顶级设备供应商，分别展示了自己为本次发布会准备的产品演示。
手臂式弹跳机是最大的亮眼产品。为了配合游戏达到逼真的高度，弹跳机采用滑动式无感旋转360度的设计，让玩家飞起时，如同在太空中失重状态一样，数百个重力陀螺仪同时工作，让人沉浸而又轻易操作，转身、奔跑、搏杀……与“魔天”版智能ai的协同运作，几乎达到了天衣无缝的耦合度，参会的合作伙伴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可是，被达布斯寄予厚望的老产品——智能全息头盔，表现平平，达布斯恼羞成怒：“mr章，不能再容忍了！你不觉得这是垃圾产品吗？！我们的智能ai引擎技术，将会被你这个白痴产品埋葬了！”
达布斯粗鲁的言语，雷厉风行的作风，总是让与会的供应商非常惧怕，如坐针毡。每一个瑕疵都会被这位科学界的狂人抓住，像老鹰抓小鸡一般高高拎起来，然后把你体无完肤地摔在地上，最后在你的头上狠狠地踩几脚。
这位mr章，名叫章少雄，是位沉浸式自由意志头盔产品的厂商，也是一位科学怪人、发明家、投资家。说起投资，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失败者，股市就像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早把他早年积累的财富套个精光。但他毕生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发明的产品——智能全息头盔，一直是低端游戏玩家的最爱。当年也曾荣获中国未来科学大奖和m国图灵奖双科王冠，着实风光了一把。如今模仿跟进的山寨厂商太多，加上竞争对手推出了无头盔式非接触产品，让他如临大敌。对手已经屡次在达布斯面前显摆，因为智能识别的算法缺陷，没能得偿所愿。但他知道，产品被取代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他额头浸出汗来，迟钝地说：“达布斯先生，我需要一位选手，让他发挥出最机智地表现，才能完美如您所愿。”
“你找到选手了？”达布斯不耐烦地说：“我不会帮你物色一位选手。我的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的，我已经物色到了，他是上一届的金腰带冠军，他非常适合。”章少雄唯唯诺诺地答道。
达布斯严厉地说：“那就约他测试一下，看他能否挑战我的“摩天”智能ai。要快！”
最后，达布斯对合作伙伴们自豪地说：“我的朋友们！我的老板，尊敬的琼斯先生，允许我们的游戏中增加一个彩蛋！找到彩蛋，我们准备给予奖金，是丰厚的奖金，吸引更多的玩家来参与。”
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
“像上次那样，500万bit奖金吗？”
“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我要让我的产品广告，大笔宣传一下了。”
“太棒了！真是好消息。”
“感谢您！达布斯，您不仅有好的平台、好的产品，更有忠实的千万用户。”
……
达布斯似乎情绪也高涨起来，他摇摇头，笑道：“是5000万bit金！”
合作厂商们顿时群情激昂，鼓起掌来。
达布斯又回头看看mr章，灰色的眼神和略带沮丧的表情结束了全息会议。
“安娜小姐，”达布斯整理了一下心情，慢条斯理地说：“发布会上，我要加个彩蛋，奖金5000万bit金！”
秘书安娜眨巴眨巴眼睛愣住了，确认自己没听错信息后，重复道：“5000万？明白！”
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忙道：“达布斯先生，公司运维部派了一个人过来，想当面汇报一个情况，说是发现系统有些小小的异常？”
这句“异常”一词，像是并没有戳中达布斯的痛点，摇头道：“他们总是发现小问题，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让他进来吧！”
达布斯关心的还是他的卓越的用户体验、丝滑的动作、精致的画面、美轮美奂的场景，让他的忠实的用户，尽情投入到他创造的世界里：一个元宇宙世界，一个卓越的、超越现实的、数字孪生的虚拟世界，一个创造奇迹、神话与英雄的世界。
安娜领进一位青年，见到达布斯这样的业界名人，似乎有些胆怯。
达布斯头也没抬，只顾沉思中，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远古神话故事，一个上帝创世纪般惊心动魄的世界。半晌，才回到现实中，他问年轻人：“听说你发现了什么？”
“是的，达布斯先生。”年轻人羞涩地说：“我跟踪了后台运行数据，发现可能是系统一个漏洞，不断有无法控制的代码，让智能ai自以为是……”
达布斯笑道：“哈哈，这是“自觉”。年轻人，我的“摩天”智能ai，像个幽灵，可以读出脑子里的想法。”他用手指对着自已的大脑点了点。
“可在公网上，它可以被不必要的信息引导，不受智能合约的干扰……”
达布斯不耐烦了，对安娜道：“我看这个年轻人有些无聊，这两天有个测试，那就让他负责我们的测试环境吧。”
达布斯挥手示意一下，然后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在市中心广场地区，环绕广场矗立几幢高低错落、具有节奏感的高楼。一幢百米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正对着广场中心，底座是巨大的多维立体露天广告屏，广场来往穿梭的人很多，广告拥有广场的最好视角，所以特别引人注目。
现在，广告变成一个竞赛直播，是个自由式搏击比赛。直播分两个融合的空间，一个空间是显示选手的，一个是显示竞赛体感的。说是体感，就是虚拟化在线叠加的场景，每当选手发力、被击中或被爆锤时，虚拟增强体感可以非常贴切表现细节，让观众感受真切、身临其境。
只见一位身形高大、满身肌肉黝黑而亮泽的选手，左手直勾，右手虚勾，再左手黑虎捣心，趁着对手躲闪不急时，右手奋力一个单峰贯耳，画面上只见古铜色臂膀，一根根青筋暴起，全部肌肉拧动，虚拟体感呈现出半透明状，一股巨大能量，像出膛子弹被猛地推出。“啪”得一下，选手被击中。能量、热量、战力、杀伤力、得分等等数字迅速弹出。
被击中的选手，晃了一下头，毫不示弱。
现场解说员播报：“好的！选手卡尔达里一记漂亮的组合，力量精准到位，不愧是上一届冠军选手。”
“哎！”广场上围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有人惋惜着。
“靠！力量再大点，卡尔！”
“小个头角度不行，只能靠闪避了。”
这个被称为小个头的，名叫刘贝，是位新晋级的年轻人。面部瘦劲轮廓分明，一双细眼粗眉。身材只是对比卡尔达里略显瘦小些，但优势也明显，他可以凌空飞腿连击，力量非常大。好多年轻人爱看这个动作，戏称为“鸳鸯腿”，又有人称“鸳鸯斩”，说是和刀一样快速。不过，今天，刘贝比较狼狈了，一直被高大威猛的卡尔达里压制住。卡尔达里是上一届金腰带冠军，经验丰富，长拳近肘始终缠住刘贝，让他招牌动作发力不得。
第一回合，双方更多的是处于试探阶段，拳打脚踢，但很少击中得分。
第二回合，卡尔达里明显攻势凌厉，加快了进攻速度。一套组合拳外加侧踹，直击刘贝，也让观众为刘贝捏了一把汗。好在刘贝也以一套漂亮的躲闪回应了对手，失分并不多。
第三回合，双方依然拳腿火拼，险象环生。卡尔达里一个重拳击中对手面门，紧接着又来了一个顶膝，刘贝双手护胸，直踉跄向后摔去。就在大家以为要倒下了的时候，没想到他回身，顺势一个地趟腿缓解了局面，不得不说，刘贝的反应和灵活性不可轻视。
第四回合，场面发生逆转了，卡尔达里体力透支过重，刘贝的时刻来到！一开局，刘贝便直接来了一记连环踢，对！没看错，就是那个“鸳鸯腿”头部高扫攻击，卡尔达里看似已躲闪过去，虚拟增强画面显示，脚击点蹭到卡尔达里的面部，颧骨与下颔骨接缝位置，一个震荡波撕开了面部神经，各种腺体激活把毛细血管胀得快裂爆了，卡尔达里脑袋嗡嗡作响。此后，刘贝后面的进攻加快了，飞身踢、斜攻、连环击，连连得分。这动作切换的也太自如了！很快，现场直接小高潮走起！
“刘贝！刘贝！刘贝！”广场上刘贝支持者开始呐喊助威。
看到卫冕冠军卡尔达里被最后踢倒，支持卡尔达里的观众如同自己口中喷血一般，心痛不已。
最后时刻，刘贝锁定比分，以49：47，2分之差距反超卡尔达里，赢得冠军！
虽然结局令人意外，但好在比赛够精彩！
投资人章少雄却并不感到精彩，他戴着一幅头盔式设备，观看比赛更加真切。他是支持卡尔达里的，无论如何想不通，一个发挥稳定，一路战到最后的前金腰带冠军，这次被打败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刘贝，每次用他的飞腿，重重踢打时，那脚都像击在章少雄的脑袋上，头盔中力学反馈是智能化的，总会恰如其分地电击他的痛点。
他的头盔画面收到一个加密信息，是达布斯的留言，一个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hi，mr章。
你观看比赛了吗？
卡尔达里没有赢得比赛！你的承诺呢？
我的选手！注意，我只要结果，我的选手呢？！
你个兔子的眼（骂人黑话，意思是一个想入非非的白痴），
我要明天看到结果！”
章少雄计划借着阿帕卡推出的新款游戏产品，推动他的新版智能的、沉浸式的头盔市场份额。现在很多竞争大厂都推出裸眼无接触式的“头盔”产品，精巧灵敏，非常适合女性玩家。自己的头盔特别传统，唯一亮点就是，内胆上密布着智能识别的感应装置，吸收脑电波的微弱变化，通过人工智能精确地再现人的脑部思维。
达布斯喜欢精密的、复古的、简洁而细腻的操控设备。他新研发的游戏产品，人工智能超级强大，需要章少雄的体感产品配合，带来不一样的体验。除了头盔，还有眼镜、紧身衣、敏感操控手套、手臂式弹跳机等等，都是达布斯喜欢的。
眼看达布斯精心准备的发布会即将开始，章少雄许诺过：一定推荐金腰带级别明星玩家，如今成了泡影。
他现在陷入焦虑和迷茫中，脑子里挥不去一个瘦瘦的身影和他那个快如闪电的飞腿。他又看一遍比赛的回放，心里若有所思。
他又给詹姆斯留言：
“亲爱的mr章，
我有个新想法，你看新晋级的金腰带冠军如何？
不！不！不！
不是想法，我要你一定搞定他，我就需要他啦！
如果办不到，你和我之间的合作……
不——不！不会有合作了，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