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子佩剑，剑当大也
同福客栈。
这是姑苏城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间客栈，随着城池兴衰，几度兴盛，据说背后老板背景通天，将客栈开遍大江南北。
这一日，有数十骑冒着雨进了城，为首者推开了客栈的门。
一阵风夹着雨卷进大厅里，饮酒吃肉的豪客们顿时皱起眉头，齐齐看了过去。
卢玉翟掀下兜帽，露出了俊朗的面容，一运内功，将身上的雨水蒸发干净。在他还没有走进门的时候，就有弟子抢先走了进去，订了院子。
一行人匆匆地穿堂而过，来的时候迅捷如雷霆，走的时候也快如一阵风。
“无双城。”
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身穿儒衫的男子饮着酒，桌边斜放着一柄一尺宽的大剑。周围的桌子挤满了江湖人，只有这张桌子只坐了他一个。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客栈里都是些耳力灵敏之辈，他们眼珠滴溜溜转动，有一小部分人悄悄离开了座位，走进了雨中。
这时，有一个老人走进了客栈里，老人很老了，行走都十分吃力，拄着拐杖，佝偻着腰，在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皮毛被雨水淋湿的猴子，猴子直立着，足有六岁小童一般高。
就在老人走进来的时候，掌柜的拨动算珠的清脆声音停了一瞬，才又重新响起。
老人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圈，带着小猴子就朝着一个长满胡须的豪客而去。
“这位大侠。”老人挤出一脸笑容，像是一朵菊花，“小老儿好多天没吃东西了，还望施舍点饭食。”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指挥身边的猴子：“小猴，给诸位大侠表演一段，今日能不能吃上饭，就看你了。”
满脸胡须的豪客看到老人咧开嘴露出满嘴黄牙，一手把他推开：“去去去，哪来的老头，打扰老子喝酒。”
蒲扇一般大的手就要推到老人身上，穿着儒衫的男子眉头一皱就要有所动作，但是那个猴子却灵敏地走上前，将豪客推倒在地，再迅捷地捞起桌子上的牛肉，塞进嘴里。
“你这小猴，怎么光顾着自己吃了。”老人却是一怒，扬起拐杖就抽在猴子身上。
“啪”地一声。
猴子身上顿时有血液飞溅，嘴巴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豪客摔倒在地上，顿时勃然大怒。能在此时来到姑苏城的都是为了山上寺院的和尚，敢在此时对无心出手的都不是良善之辈。
“你这畜牲，还敢惹你爷爷！”他抽出桌上的金环大刀，大喝一声，猛地劈下。
凛冽的寒风分明连猴子与老人一同笼罩在其中。
老人依旧背对着豪客，仿佛毫无所觉。
猴子眼中凶戾之色一闪而过，嘴中发出含糊的声音，一头撞进豪客的怀里，直接把他撞飞出来。
然后，纵身一跃，凌空落下，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地砸下。
“咔嚓”一声。
豪客胸膛凹陷下去，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不过一会就没了声息。
满堂俱静，所有人都看着这鲜血满流的一幕。
同桌的人猛地跳起来，哗啦啦地抽出武器，口中大骂：“孽畜！”
举起刀剑就要朝着猴子与老人砍去！
“我家店小，桌椅毁坏可要十倍赔偿。”掌柜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那一桌豪客大侠身体一顿，刀剑停在了空中，空气一下子有些诡异。
“老子在砍人！”一个豪客大吼，一刀把桌子劈成了两半。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领了黑暗里的悬赏，拿着刀来賺一些沾血的银子。他们在来的时候，就没想着付钱。
所以现在一动，就要引起混乱。他们举着刀剑，分散开，朝着猴子砍去。
猴子吞下口中的肉，受了鲜血的刺激，睁着猩红的双眼，朝着老人龇牙咧嘴。
“不知好歹的东西。”老人怒骂，一脚把猴子踹飞，躲开了几柄刀剑，却撞翻了好几张桌椅。
大厅一下子混乱起来，许多江湖人被殃及池鱼，开口怒骂，怒气上头，就拔出了刀剑，而那个猴子与老人却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他们一个闪身，来到了儒衫男子边上，坐了下来，倒是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猴子的头，看着混乱的场中，开怀大笑：“这不比耍猴子好看吗？”
猴子手中拿着一个酒壶，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一脸冷漠。
“嬉笑翁范西来。”儒衫男子放下酒杯，看着老人与猴子说出了一个可怕的名字。
这是一个即使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也会恐惧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老人的面貌，只知道他带着一个猴子，游荡在天下各处，或者因为悲伤或者因为喜悦，或者左脚先迈步，就可以掀起一阵杀戮。
“稷下学宫张君庭。”老人学着他的话说道。
稷下学宫，位于天启城，世人只知道稷下学宫出了一个儒剑仙，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配着大剑的读书人。
“君子佩剑，以彰其德。吾辈厚德，剑当大也。”这是昔日张君庭在学宫自述，即使儒剑仙也没有反驳。
所以，自那日起，他便佩剑，一把尺宽的大剑！
自从儒剑仙行万里路之后，张君庭就一直留在学宫，没想到今日竟然离开了天启城。
“你们也惦记着那个秃驴的脑袋？”嬉笑翁毫不见外，拿起桌上的肉就塞进嘴里，真的就像几天没吃饭一样。
“十二年的约定已经过去了，他应该回天外之天，而不是一直留在这里。”张君庭说道。
“嘿。皇帝老儿真的会让他回去吗？不怕再来一次魔教东征。”嬉笑翁咽下口中的肉，一把抢过猴子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那柄大剑发出铿锵一声剑吟，露出半寸锋芒。
一股锐利之气席卷了整个大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厅中的打斗一下子停了下来，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他们互相望着，身子慢慢朝着门口挪去。
门窗却轰得关闭，十几个店小二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面前。
掌柜的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抬起眼皮，懒洋洋说道：“五千一百两，请诸位大侠结账。”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举刀朝着店小二劈去，却被几掌打飞了出去。
“你们这么强的功力，怎么会？”一群人倒在地上，不解地问道。
店小二们看着一片狼藉的客栈，幽幽说道：“谁还没有年轻冲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