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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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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媛转到了重症病房,胃里已经装不下什么东西,只能很艰难地咽下一些流食。

    消毒水味很重,仪器的声音嘀嘀响得很慢。

    徐郁礼给卢媛擦干净嘴角流出来的残渣,轻声说:“妈,快好起来吧。”

    卢媛滚动浑浊的眼珠,只是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艰难地张了张唇,吐出一个极轻微的字:“hua…”

    “什么?”徐郁礼倾身凑近,把耳朵贴紧她,“妈。”

    卢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像黏了一块蜂蜜,粘连不清。

    可徐郁礼最后听清了。

    是“花”。

    徐郁礼说:“好,我去买。”

    然而他跑遍花店,一支郁金香也没有买到。

    因为夏天并不是开郁金香的最好时候。

    送到卢媛面前的是一束干花,它曾经是红色的郁金香,鲜艳而漂亮。

    徐郁礼保放了整整两年。

    卢媛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干花,枯槁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它,徐郁礼递到她手边,她缓慢地动了动手指,扣在那干枯的花干上。

    一个灿烂的暖阳天。

    卢媛带着那束郁金香离开了。

    葬礼的时候,唐薇也来了,她难得穿得素净,眼神也温柔许多,看着徐郁礼,道:“节哀。”

    徐郁礼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寡淡,点头道:“谢谢。”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徐屏死后,卢媛便带着徐郁礼独自生活,和亲人也鲜少联系,可能从那时候起,她的精神状态便不太好了。

    可她装得也真好,对儿子,一直是慈爱关怀的,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爱恨交织,她死前只怕是还记挂着那个人。

    徐郁礼痛恨徐屏的所作所为,有时候宁愿徐屏不是他的父亲,也没有和卢媛结婚。

    可往事已矣,他这个站在未来的人,插手不了过去的事。

    胸前的白花簌簌,把心脏坠得沉而又沉。

    徐奶奶拄着拐杖走来,斑白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她走近,脸上竟带着歉疚之色,“孩子,伤心吗?”

    他厌恶徐屏,可面对奶奶却变得心软,他道:“奶奶。”

    徐奶奶眼睛慢慢红了,“我对不起你,瞒着你们那么多年,是我助纣为虐了啊。”她揪住胸口的衣服用力扯着,满是皱纹的手背筋脉凸起。

    徐郁礼垂下眼皮,“奶奶。”

    半晌,他才道:“回去吧。”

    “算了。”

    人已经走了,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再弥补不了什么。

    麻木地参加完葬礼,冰凉的骨灰盒的触感仿佛还紧贴着手心,彻骨的寒冷钻进他的脉搏,抽走他为数不多的活力。

    他撑了太久了。

    “喝杯水吗?”唐薇端着热水递到他面前,“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徐郁礼接到手里,说:“谢谢。”

    唐薇回头看了一眼,想起墓碑上女人温婉带笑的脸,不知道怎么就善心大发,忽然说:“你知道吗?阿姨其实都明白。”

    徐郁礼反应变得很慢,“明白什么?”

    “我们是演的。”

    水晃出杯口,落在地上,徐郁礼的声音有些抖,“是什么时候?”

    “她主动告诉我的,”唐薇说,“我最后一次去看她的时候。”

    “她还说,你要是实在喜欢,就去吧…她不强求你了,反正自己已经这么不幸福了,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过得不快乐,她知道错了,让你能够原谅她。”

    唐薇就这么慢慢说着,然后看见徐郁礼的眼泪从眼尾滑出来,晕湿到鬓角。

    她突然笑了,“你看,我还是很自私吧,如果不是阿姨去世,我可能会继续瞒你一辈子,让你跟谢倦永远也不能在一起。”

    徐郁礼目光落在虚处,“不可能了,我这么烂了,就不去招惹他了。”

    谢倦值得更好的。

    唐薇按了按眼睛,道:“你对他真好。”

    徐郁礼没再说话。

    -

    徐郁礼把年后的假也请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谢倦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当街拦截了徐郁礼。

    彼时他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着一袋日用品。

    一样的深夜。

    谢倦捂在口罩里的声音很闷,他说:“打劫。”

    听到声音的时候,徐郁礼的动作滞了一瞬,但这一瞬间的情绪很快被掩盖下去,他淡淡开口:“有事?”

    谢倦恍若未闻,主动去拿徐郁礼手里的袋子,“我帮你提。”

    出乎意料地,徐郁礼并没有拒绝,任由谢倦跟着自己进了家门,这里已经完全不是以前他们住的那个出租屋,房间的布局也全然陌生。

    谢倦站在玄关,目光有些发怔。

    徐郁礼关上门,面无表情地换了鞋。

    谢倦叫住他,“徐郁礼,你还好吗?”他摘下口罩塞进衣服口袋,眼神怯然。

    “我好不好,跟你关系很大吗?”徐郁礼伸手暗灭灯光,“不是大明星么,你来找我干什么?”

    “看我?”徐郁礼走上前,把住谢倦的腰。

    “还是安慰我?”徐郁礼取下他的帽子,“要怎么安慰?”

    “像这样?”徐郁礼低头咬住他的嘴唇,手摸进t恤下的窄腰,“靠你的身体?”

    袋子失力,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谢倦猛然抬起手推开他,狠狠地擦了擦嘴唇,“你就是这么认为我的?”

    徐郁礼站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对。”他毫不犹豫。

    “你变了。”谢倦的眼泪快要止不住,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徐郁礼打断他:“我没变,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看不清而已。”

    两人对峙着,谢倦瞪得眼眶又涩又疼,他猛地眨了眨眼,消解酸意。

    “好。”谢倦说,“我现在已经足够看清了。”

    徐郁礼的面色也有点白,他冷淡道:“我不喜欢不干不净的人,你知道的。”

    “况且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再来纠缠不清,这样我对你的厌恶只会越来越深。”

    谢倦没说话,再抬头说话时,嗓子都哑了,“那你是不是很后悔,把我带回家…”

    “是,”徐郁礼强调一遍,“后悔。”

    谢倦听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拉下拉链,从领口拿出什么。

    窗外的灯光折射,徐郁礼眼前闪过一抹金色,谢倦低头取下它,闭上眼,猛然塞进徐郁礼手里。

    “行啊,还给你。”

    “我不要了。”

    说完这句话,谢倦连拉链也没拉,狠狠抹了一把脸,打开门,走出去,脊背挺得笔直,很快便消失在楼道口。

    徐郁礼攥着手里的东西,不用看,他便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是那枚金牌,他送给谢倦的第一个礼物。

    曾经谢倦视若珍宝,而现在他说,他不要了。

    坚硬的金牌残留余温,徐郁礼握得指尖泛白,在黑暗的玄关处站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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