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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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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倦挨过很多次揍,正义的,非正义的,但没有一次有今天这么让他觉得憋屈,他本可以不顾一切冲上去,吼一句:“老子不干了!”

    但是,不,不行。

    他才刚开始拥有正确方向的人生,很快他就能交上第一份房租,或者还可以用自己的工资请徐郁礼吃饭。

    随徐郁礼想吃什么,反正他有鼓鼓的腰包,不担心付不起钱。

    可要是他真的随自己的心把怨气毫无保留地发散出去了,砸烂包厢,揍得那人连连道歉,把面子给自己挣回来了。

    那以后呢?他又该何去何从。

    谢倦撑伞的手有些抖,踩进泥泞也浑然不觉,那恶心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脸上、肩上,那些贪婪与欲望成了滑腻的蛇,把他裹得很紧,伤口与记忆切切实实地成了这些罪恶的见证。

    在徐郁礼还没回来之前。

    他躲进了卫生间。

    洗漱台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的脸,苍白,带着瘀血的青。

    这是一张足以让人感到惊艳的面孔,像漾着浅波的水面,泛着粼粼的光,稍显媚气,却不与俗气沾边。

    谢倦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是黯淡的光,他微微倾身,手指扣住白瓷边缘,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看过千百次的脸。

    像一场缓慢进行的自我凌迟,他的手指骨节用力得泛白,嗓子眼堵得发疼。

    他和自己的这场沉默僵持,仿佛永远找不到尽头。

    人们产生的自我绝望,往往是从有了新希望开始的,谢倦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

    徐郁礼开锁进门,家里反常的一片安静,平常谢倦是最欢脱的,像一只欢欣的小狗,一见他回来就围着他问东问西,要是他有条尾巴,一定摇得老高。

    客厅的灯是暗的,徐郁礼打算进卧室看一眼,路过卫生间的时候看见里头亮着灯,于是问了句:“谢倦,你在里面吗?”

    安静了一下,里面才有回应,声音低低的,与往常不太一样,“在呢,我上厕所。”

    “上厕所怎么灯也不开。”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谢倦的声音隔着门板,又沉又闷,“哥,你站在这守着,我都要没感觉了。”

    徐郁礼笑了下,“别扭,你不是说想吃街边那个梅菜扣肉饼吗,我给你带了一个,快点弄完出来吃。”

    谢倦有点难过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应了声:“好。”

    因为气温低,梅菜扣肉饼冷得也快,不怎么热乎了,“给你热一下再吃?”徐郁礼问。

    谢倦摇摇头,闷头咬下一大口,“这样就很好了。”

    他低着头,侧颊的头发遮了小半边脸,徐郁礼笑着说:“头发是真的长了,好好一个小伙子帅脸蛋都给盖住了。”说着,徐郁礼正欲给他拨弄开,免得影响他吃东西。

    没想到谢倦的反应很是激烈,猛地朝旁边躲了一下,仿佛在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徐郁礼愣了半晌,收回手,说:“我去阳台看看衣服干了没。”

    谢倦下意识地去触碰刚刚徐郁礼挨过的位置,他不是要躲他的,是因为头发刚好能盖住那块淤青。

    还在下雨,能听见很大的风声,谢倦把梅菜扣肉饼一点不浪费的吃完了,在客厅坐着,风再一次拍响玻璃窗的时候,谢倦站了起来。

    他现在忽然很想待在徐郁礼的身边。

    谢倦脚步轻,走到阳台推拉门边的时候,徐郁礼还没发觉他来了,“哥,阳台不冷吗?”他问。

    徐郁礼:“不冷,好吃吗?”

    徐郁礼在问那个梅菜扣肉饼,谢倦却有些答非所问,“我也觉得。”

    “你觉得什么?”徐郁礼无奈道,他走进来,顺手关上门,也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

    阳台灯暗,徐郁礼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谢倦脸上的淤青,他把头发撩开了。

    “脸怎么了?”

    “摔了一下。”谢倦觉得落在脸上的温度有点烫,不适应地偏了下头。

    “你说是撞的,我还能信一点。”

    谢倦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在期待什么,他说:“我打架了。”

    “怎么打的,不是单方面挨揍吧?”

    徐郁礼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并不紧绷,倒像是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在调侃自己的孩子。

    谢倦仰起脸,浅棕色的眸子里光亮细碎,他认真地着徐郁礼的眼睛,“他揍了我,我也揍了回去,是平手。”

    “那下回你记得赢。”徐郁礼挑了半边眉,语气忽然有点桀骜不驯,“实在赢不了找我帮忙。”

    谢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这算不算是教坏小朋友。”

    “你要是想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徐郁礼摆了摆手。

    谢倦用苍白的指尖戳了徐郁礼的胳膊一下,“你这是渣男语录。”

    “我不看那些东西。”

    谢倦点点头,“你只会悄悄瞄一眼,那下次我看的时候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离远点,免得又学些话来酸我。”

    徐郁礼穿着拖鞋走进里屋,“以为你被揍疼了,只会偷偷哭,没想到反嘴还挺有力气。”

    谢倦瘸着腿跟着徐郁礼走,眼看着他进了厨房,按开了厨房的白炽灯,一瞬间眼前亮堂起来,“你要做吃的吗?”

    “你在外面等着。”

    “可以开电视看吗?”

    “看你的去。”

    徐郁礼在橱柜里找了两个鸡蛋,加了半锅水,抱臂靠在操作台边,等着鸡蛋熟。

    有时候谢倦看起来比谁都成熟,但相处下来的这些日子,徐郁礼是实打实地发现了,谢倦大部分时候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思想和行为都还不成熟。

    看起来不着边际,实则脆弱敏感,像个易碎的玻璃杯。

    走神间,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鸡蛋在锅里肆意打着滚。

    徐郁礼用漏勺把鸡蛋捞出来,放在碗里凉一会。

    “还有加餐呀,”谢倦蜷在沙发上,手里抱着棕色抱枕,“鸡蛋哎。”

    徐郁礼拿了个鸡蛋出来,吹了两下,说:“脸过来。”

    “啊。”谢倦张开嘴,扯得脸皮有点疼,虽然不懂为什么不剥壳给他吃,但是…先接着再说。

    鸡蛋没落进嘴里,拐了个弯放到了颧骨上,那块泛着青紫,其实仔细看,还挺吓人的,谢倦面皮薄,随便有点动静就地动山摇的,显得很严重。

    徐郁礼放轻了动作。

    “嘶,”谢倦还是说,“烫,哥。”

    “别动,”徐郁礼嘴上不耐烦,“等会给你戳眼睛里去。”

    “哦。”谢倦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半忧伤半惆怅地说,“敷完脸的鸡蛋还能吃吗?”

    “能,都给你吃。”徐郁礼掌心也滚烫,时不时会挨到谢倦脸部的皮肤,谢倦忍不住闭了闭眼,他觉得心里痒痒的,有点奇怪。

    揉过了脸,徐郁礼把鸡蛋放到桌子上,问:“还有哪里被揍疼了的?”

    “这个‘揍’字用得我不爱听。”谢倦偏了偏脸,眼睛里含着点笑意,但舌头捋不直,说话含糊不清的。

    “没听懂你说的。”徐郁礼说,“要没事了就早点睡觉。”

    “哎,”谢倦打起精神,“腰,还有腰,被打了一拳,可疼。”

    “掀开我看看。”

    谢倦咬了咬嘴唇,来了戏瘾,“不要,人家害羞。”

    “羞你个头,”徐郁礼拍了下谢倦的脑袋,“快点的。”

    谢倦觉得自己没说假话,他的心脏跳动声变得很清晰,好像就在他耳边跳动。

    他把上衣往上扯了扯,露出一截后腰,“我看不见后面,应该不严重吧。”

    徐郁礼皱了皱眉,“瘀血了。”

    “你等着,我给你拿红花油擦。”

    红花油的药劲感觉很猛,揭开盖满屋子都是那股药油的辛辣味道,谢倦担心地问:“不会很痛吧?”

    “痛也忍着。”

    谢倦吃人嘴短,只得乖乖趴下,徐郁礼倒了点药油放掌心,搓热了,然后按在谢倦腰上那块位置,用了点力,然后预警道:“别叫太大声。”

    火烧火燎的感觉一下就席卷了谢倦的腰,他动又不敢动,疼得背部都微微发颤,不一会儿,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真的疼…”

    徐郁礼把红色的药油揉开了,用纸巾擦干净手,“舒服了没?”

    “哥,你是在我腰上煮了壶开水吗?”谢倦拧着眉头,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徐郁礼:“还有心思讲段子,看来还疼得不够狠。”

    “我吃鸡蛋!”谢倦把衣服撩回去,爬起来,“不说了,你狠心得很。”

    “行了,吃完你的鸡蛋早点睡觉。”

    谢倦专心致志地剥壳,模样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徐郁礼还没来得及走开,一个鸡蛋就进了他的嘴巴。

    “谢倦,你真的是…”徐郁礼头一阵大,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

    空气里还散发着药油的气味,谢倦腾不出嘴来回应,只好在心里默默反驳,并且自认为找了一个很靠谱的词语。

    “我青春期。”

    徐郁礼还没回家的时候,谢倦躲在卫生间自怨自艾,感觉天都要塌了。

    但站在徐郁礼身边,即便外面是风雨大作,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慌张害怕了。

    徐郁礼是一把伞,很大的伞。

    谢倦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记上了这么一句话。

    伴着窗外的风雨声,谢倦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他不懂自己即将面临一条怎样的情感界线,暗自将现在的心情归结为依赖与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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