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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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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人来开门花了不少时间,徐郁礼再木讷,也察觉到了唐薇这种举动的奇怪之处。

    学校教室的这种门,一般是敞开着的,要想从里面不小心锁上,着实得费一番功夫。

    徐郁礼对唐薇本就没什么好感,因此见到门被打开,就没再管后续的事情,提脚离开。

    唐薇抓着手机,匆忙出来的模样,也就没能落到徐郁礼眼中。

    运动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所以这场雨虽然下得突然,但对运动会造成的影响并不大。谢倦等了好久,观众席的座位已经空空荡荡,人走得都差不多了。

    后来下起了雨,他躲在主席台下的遮雨处,有人撑着伞路过,好心地问他:“同学,你要去教学楼吗?我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谢倦看了看细密的雨丝,“谢谢啊,不用,我等人。”

    他说会来找我的。

    地上有成群结队的蚂蚁抬着食物回家,谢倦站得有点累了,于是蹲下来,拿了根湿润的树枝去轻轻拨弄,有小蚂蚁顺着树枝往上爬,谢倦就把树枝放倒了,任它们在树枝上绕来绕去。

    他蹲在地上看得入神,雨滴越积越多,水流漫到了主席台下方的这一小块干燥平地。

    谢倦只来得及把树枝拿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蚂蚁们被水流冲散,在水里徒劳地挣扎,它们力量太小了,随便一点外力就能使它们受到伤害。

    面对这样的情景,他心里哀伤的情绪并不多,只是陡然升起的那一股无力感还是一点点的埋没了他,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心里闷闷地好像喘不过气,这些微小的动物身上,仿佛能看到他自己。

    徐郁礼撑着伞,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

    他走近,看着眼前乌黑蓬松的发顶,说:“谢倦,起来了。”

    谢倦蹲着没动,眼皮低低地垂着,只是说:“刚刚下雨了。”

    让人等了这么久,徐郁礼自知亏欠,于是放软了语气,问:“怎么了没淋湿吧。”

    “没淋湿,”谢倦抬起头,“现在是可以回去了吗?我有点饿了。”

    “嗯,我忙完了,走吧。”

    谢倦站起来的时候,徐郁礼才看见他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枚亮闪闪的金牌,他瘦,因而锁骨凹陷显眼,金牌愈发显得沉甸甸的,有点像一条不合适的宝石项链。

    徐郁礼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两人走在一把伞下,并行在雨幕里,谢倦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一只手放在胸前,时不时地触摸那块金牌。

    徐郁礼不习惯主动找话题,于是只好让沉默延续。

    忽然谢倦抓住了他的手,凉而失温,“哥,你要不要再摸摸这块金牌?”

    徐郁礼鼻息之间,是属于雨水的,与人工所制作的香水味截然不同的,纯天然的清凉味道,他感觉眼皮上都沾带上了这种湿润的凉意,这瞬间,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过来,就说了声“好”。

    谢倦把金牌拿近了,然后静静地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当我亲哥吧。”

    徐郁礼摸着那块金牌,两秒后收回手,他正欲说些什么做回答,天上突然炸起一个响雷,轰隆隆响彻了半边天,把他的回复压在了嗓子里,谢倦扬起笑,没再重复,“打雷了,可能有一场大雨要下,我们快些回家吧。”

    “嗯。”徐郁礼说。

    两个人撑一把伞确实不太够,回到家,身上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湿润,谢倦还好,徐郁礼则大半边身体都湿透了。

    到半路果真下起了大雨,风斜着刮起来,伞面压根就挡不住什么。

    谢倦小跑进洗手间,拿出一条干毛巾,踮着脚就想给徐郁礼擦头发。

    徐郁礼不习惯别人这么伺候,于是忙退了一步,说:“我自己来吧。”

    “哦,好。”谢倦把毛巾递给他,局促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默默转过去,整个人都萦绕在一个低落的氛围里,徐郁礼擦了两下头发,对谢倦说:“你也用吹风机吹一下头发,别感冒了。”

    “嗯,哥你也记得吹吹头发。”

    谢倦其实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容易低落,也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像那个一辈子也拿不到冠军的人。

    他知道,徐郁礼只会短暂地出现在他生命里,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点可以联系的东西,血缘亲情,同学朋友,通通都算不上,只要谢倦妥协一点,徐郁礼狠心一点,他们便能立马分道扬镳,再也不用见面。

    徐郁礼会难过吗?

    要是他们真的不再见面。

    应该不会难过吧,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他还有家人,朋友,以后甚至会有恋人,他们会亲密得没有丝毫秘密,徐郁礼会爱她,和她度过后半生。

    可能,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而谢倦呢,如果运气好的话,就能被邀请到他们的婚礼上,他会送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然后说超级多真诚的祝福。

    因为,徐郁礼是谢倦出生起,遇到的最好的一个人。

    谢倦吹完头发走出来,撅着嘴,徐郁礼看了他一眼,完全没察觉到小朋友心里的弯弯绕绕,“你头发遮眼睛了,想挑个时间去剪头发吗?”

    谢倦抬了抬眉毛,说:“好像是很长了,你陪我去吗?剪头发。”

    徐郁礼:“去啊,我得看着点,免得理发师把你剪成个光头。”

    谢倦薅着脑门的头发,“瞎说,我头发这么多呢。”

    谁料徐郁礼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难道不好笑吗?”

    谢倦愣了两秒,唰地露出两排白牙,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好好笑,不过…哥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徐郁礼疑惑道:“冷吗?”看到客厅的窗户大敞着,“可能是窗户没关,关掉应该就没那么冷了。”

    “我是说笑话好冷。”谢倦说完也觉得尴尬,挠着那头茂密的小卷毛走远了,“我去墙角冷静一下先。”

    徐郁礼看见那小子的肩膀止不住地颤,不禁更加困惑了,不是说不好笑吗?

    第二天雨还在下,谢倦出门的时候,徐郁礼提醒他,“记得带伞,门口那里放着把灰色的。”

    “家里还有多的伞吗?”谢倦除了这把灰伞,就没在家里见到过别的伞,所以不由有些担心。

    “有,”徐郁礼说,“我买了备用的。”

    “你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嗯,哥你也是。”

    经过一晚,谢倦很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愉悦地挥了挥手,然后出了门。

    走进曼妙,谢倦把伞放好,换好工作制服出来,问:“柚子,今天客人多吗。”

    孟柚在柜台后面坐着,困得直打呵欠,“还好,大早上的没什么人。”即便是困得泪眼朦胧,她也依旧不忘问谢倦,“你每天吃那么多,怎么还那么瘦呢,羡慕死我了。”

    谢倦撸起袖子,手上尽职尽责地拿着卫生工具准备干活,“可能我消化速度比较快。”

    “我也消化快啊,但我饿得也快。”孟柚愁眉苦脸地说。

    谢倦:“女生胖一点没关系的,自己快乐才最重要。”

    谢倦的话把孟柚逗乐了,“听帅哥说这种话,怎么这么顺耳呢。”

    玻璃门被人推开,庞清姗姗来迟,话还没说就先瞪了两人一眼,孟柚不服气,顶上去骂:“怎么了怎么了?庞清你眼睛是进沙子了吗?”

    “没什么,就是大清早看到了不顺眼的东西而已,你们继续聊,我去找曼姐说件事。”庞清白了她一眼,扭着腰走了进去。

    孟柚看不惯他这样,对着庞清的背影做了好几个鬼脸,“这种人真讨厌,也不知道曼姐怎么就宠着他。”

    “好了,”谢倦难得地显出几分成熟气概,“别太为这种人生气,我先去打扫卫生,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饭。”

    孟柚气得鼓起脸,“好吧,你加油哦。”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谢倦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这份工作了,他基本上只需要打扫一遍,其余时候有其他的清洁人员打扫,然后就等着客人来,把他们指引到正确的包厢号就行,要是客人们还有别的需求,他也能不出差错地做好一切。

    相较于夜班来说,白天的工作其实比较轻松,但是上夜班的话,跟徐郁礼之间的时间差就更大了,谢倦不太乐意看到这个场面出现。

    “服务员,这边要点单。”

    “来了。”谢倦拿着本子进去记,点单的客人说了好几瓶贵的酒,谢倦记完,抬起头问:“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没什么了吧?”点单的人询问了周围一圈的人,都说不用点了,谢倦会意地点点头要走,结果一旁坐着的男人忽然扯住了他的衣服,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腻,“小弟弟,你声音挺好听啊,唱首歌来听听,唱得好了爷给你小费。”

    谢倦:“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不提供这种服务,麻烦您松手。”

    “你们听听,他说什么,不提供这种服务?”男人捧腹笑得猖獗,“就算是你们老板在这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就凭你,算几个菜?今天我话摆在这里了,你这歌今天不唱还不行了。”

    旁边有人起哄,刺耳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唱啊,唱啊!又不少你块肉的,怎么还玩起娇羞这一套了?”

    男人在起哄下愈发大胆,直接把手伸到了谢倦脸上,“小白脸真是细皮嫩肉的,要不你跟我走算了,我养着你,可比你现在这日子好过多了。”

    谢倦用力撇开脸,避开那双手,眼睛狠狠地横着他,“麻烦您注意点,要是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乖孩子,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报警?还不如抱我。”男人手掌包住谢倦的一边肩膀,一边靠近,一边说着令人恶心的话语,激得谢倦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已经确定这个包厢里面除了附和恶行的人以外,不会再有愿意帮助他的人,谢倦扭身从男人手下挣脱出来,手肘当机立断往男人肋骨给了一下,力度用了十乘十,男人当下就疼得直不起腰,骂道:“玛德,贱种。”

    谢倦没来得及跑开,就被旁边一个大高个拦下了,拳头如密集的雨点般砸下来,谢倦被抵到墙边,闷哼着再度给了那人一拳,劲头是一点也不服输,最后还是孟柚在监控里看见,吓得连忙请了江雨曼赶过来,这群人才堪堪停下。

    孟柚把人扶起来,担心得哪也不敢碰,“没事吧谢倦,还站得起来吗?”

    谢倦咬着牙龈说:“能。”

    江雨曼好说歹说地给人赔礼道歉,才把那群人请走,恨铁不成钢地说:“唱个歌怎么啦?谢倦,硬是要跟人打架才舒服是吧?”

    “我不会唱歌。”谢倦把头偏过去,颧骨上青了一片。

    “就因为这个?”江雨曼说,“你不会唱,你跟人好好说啊,动什么手,瞎逞能给我添麻烦!”

    谢倦脑海中又划过那个男人的恶心嘴脸,连带着那个工厂主管的油腻面孔也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他忽然想起什么,眼底没有半分笑意,问江雨曼:“曼姐,你找我进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种事?”

    江雨曼生气道:“这种事情怎么了,你别说的多不光彩似的,我逼过你么,你要是不想干,可以现在就走,我保证不留你!”

    孟柚急得晃他胳膊,“谢倦…”

    谢倦眼底愈发通红,要是没有工作,他就交不起房租了,只能再度给哥添麻烦。

    默然许久,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用力闭上眼,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行,“对不起,曼姐…我下次一定好好处理。”

    “对嘛,年轻人就是要知错能改,脾气不要太犟了,多向你庞清哥学习学习,听见了吗。”

    “嗯,”谢倦攥紧掌心,“听见了。”

    “这个月你就跟着庞清,多学学,别傻得拎不清。”

    夕阳的光线被地平线彻底吞没,夜已经黑了,外头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滚落进泥土和水沟。孟柚隔着玻璃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还在下雨,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没什么事。”谢倦撑开伞,“走了,你自己回家也小心点。”

    孟柚唉了一声,“行啦,别担心我,等下我男朋友来接我,你自己注意点就行,慢点走,别着急,牵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她自己虽然性子大咧,不拘小节的,但实际上却是不自觉地把谢倦当成弟弟来关心的,他身上有一种很莫名的气质。

    孟柚看着外面,谢倦走进夜色,黑色的瘦高身影很快就隐没雨中,不见踪影。

    这一瞬间,莫名让人觉得他孤独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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